周五的清晨，臨江一中的校門口比往常熱鬧了數倍。三輛印著學校校徽的大巴車整齊地停在路邊，引擎低低地轟鳴著，像是蓄勢待發的巨獸。穿著校服的學生們背著鼓鼓囊囊的背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即將到來的青峰山研學之旅，嘰嘰喳喳的聲音像剛出籠的雀鳥，把初秋的微涼都驅散了不少。
    蘇然背著一個深藍色的登山包，裏麵裝著楚峰給的強光手電、折疊傘、急救包，還有那把三寸長的折疊匕首——他用一塊舊布把刀身仔細裹好，藏在背包最底層。他站在人群邊緣，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四周。
    林詩涵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衝鋒衣，頭發紮成利落的馬尾，臉上沒施粉黛，卻更顯得眉眼清秀。她正被幾個女生圍著，手裏拿著一瓶防曬霜，耐心地聽著她們討論山上的蚊蟲是否會很多。陽光落在她的發梢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讓她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鮮活氣。
    當她的目光無意中掃到蘇然時，腳步頓了頓，和身邊的女生說了句什麽，便朝著他走了過來。
    “早。”林詩涵的聲音帶著點清晨的微啞，卻很清亮。
    “早。”蘇然點點頭，目光落在她的背包上，“都準備好了？”
    “嗯，照著你說的，帶了強光手電和傘。”林詩涵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我媽還給我塞了好多驅蚊貼，說山裏蚊子凶。”她從背包側袋裏掏出一包藍色的驅蚊貼，遞了幾張給蘇然，“你也拿著吧。”
    蘇然接過來，指尖觸到她的手指，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林詩涵的臉頰瞬間泛起一層薄紅，連忙移開視線，假裝整理背包的肩帶。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引擎聲由遠及近。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吱呀”一聲停在大巴車旁邊，車門打開，冷軒戴著一副墨鏡，穿著一身潮牌運動裝，在幾個跟班的簇擁下走了下來。他的背包看起來輕飄飄的，顯然沒裝什麽東西，手裏還把玩著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下巴抬得老高，一副不屑與周圍人為伍的樣子。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在看到蘇然和林詩涵站在一起時，墨鏡後的眼神冷了幾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他故意提高聲音，對身邊的跟班說：“有些人啊，窮酸樣，去個青峰山還搞得跟去探險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原始森林呢。”
    周圍的學生們聽到這話，都下意識地看向蘇然——他的登山包確實比一般人的大，而且看起來沉甸甸的。不少人臉上露出了看熱鬧的表情。
    林詩涵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正要開口反駁，卻被蘇然輕輕拉了一下胳膊。她轉頭看向蘇然，隻見他眼神平靜，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在意。
    “跟這種人置氣，不值得。”蘇然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林詩涵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沒說話，隻是往蘇然身邊靠了靠，像是在無聲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楚峰穿著一身運動服，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手裏拿著一個點名冊，看到蘇然時，不動聲色地衝他眨了眨眼，然後揚聲喊道：“高二（3）班的都過來集合！點名了！”
    學生們立刻排好隊，楚峰拿著點名冊一個個念名字。念到蘇然和林詩涵時，他都停頓了一下，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點完名，楚峰拍了拍手：“都聽好了！這次研學活動，安全第一！山上地形複雜，不準單獨行動，不準去未開發的區域，晚上不準私自離開民宿！違反規定的，回來直接記大過！”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平時那個笑嘻嘻的體育老師判若兩人。
    學生們都收斂了笑容，認真地聽著。冷軒撇了撇嘴，顯然沒把楚峰的話放在心上。
    “好了，上車！”楚峰一揮手，學生們排著隊，依次上了大巴車。
    蘇然和林詩涵選了靠窗的位置，坐在一起。大巴車緩緩開動，窗外的景物漸漸後退，臨江一中的紅磚牆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野裏。
    “你以前經常去山裏嗎？”林詩涵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樹木，好奇地問道。
    “嗯，跟著師父去過幾次。”蘇然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師父說，山裏能讓人靜下心來。”
    “你師父……很厲害吧？”林詩涵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她總覺得蘇然身上有很多秘密，而那個從未露麵的師父，似乎是解開這些秘密的關鍵。
    蘇然沉默了幾秒，像是在回憶什麽，然後輕輕“嗯”了一聲：“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不止是練功。”
    林詩涵沒有再追問。她能感覺到，蘇然不想多說師父的事，就像她也不想多說家裏的事一樣。每個人心裏都有一片不願被人觸碰的角落，她明白這種感覺。
    大巴車行駛了大約兩個小時，終於抵達了青峰山腳下。下了車，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氣息，比城市裏的空氣要清新得多。抬頭望去，青峰山連綿起伏，山頂被一層薄薄的雲霧籠罩著，像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山腳下有一排古樸的民宿，白牆黑瓦，在綠樹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雅致。
    “先去民宿放行李，休息半小時，然後集合爬山！”楚峰拿著喇叭喊道。
    學生們歡呼一聲，背著背包往民宿跑去。蘇然和林詩涵一起走進分配好的民宿房間——是個雙人間，兩張單人床，窗戶正對著青山，視野很好。
    放好行李，林詩涵走到窗邊，深吸了一口氣：“這裏的空氣真好。”
    蘇然走到她身邊，目光卻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遠處的山林。山林茂密，鬱鬱蔥蔥，看起來平靜祥和，但他知道，越是這樣的地方，越容易隱藏危險。他的目光落在一片被雲霧籠罩的山穀裏，那裏正是楚峰地圖上標注的“迷霧穀”。
    “在看什麽？”林詩涵注意到他的視線，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蘇然收回目光，笑了笑，“看看地形，免得迷路。”
    半小時後，所有人在民宿門口集合。楚峰拿著一張簡易的地圖，給大家講解爬山的路線：“我們沿著這條主路往上走，大概一個半小時能到半山腰的觀景台，在那裏休息半小時，然後繼續往上，中午在青峰寺吃齋飯，下午參觀寺廟，傍晚返回民宿。都記清楚了嗎？”
    “記清楚了！”學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出發！”
    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山上進發。主路是用青石板鋪成的，不算陡峭，但蜿蜒曲折，兩旁是茂密的樹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學生們興致勃勃，一邊走一邊拍照，不時發出陣陣驚歎。
    蘇然走在隊伍中間，和林詩涵並排著。他的腳步不快，但很穩健，同時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他發現，冷軒和他的幾個跟班並沒有跟大部隊一起走，而是落在了後麵，時不時地交頭接耳，眼神還時不時地瞟向他和林詩涵，看起來鬼鬼祟祟的。
    “他們好像在跟著我們。”林詩涵也察覺到了，壓低聲音對蘇然說，語氣裏帶著擔憂。
    “別回頭，假裝沒發現。”蘇然的聲音依舊平靜，“有楚老師在，他們不敢亂來。”
    話雖如此，蘇然的心裏卻提高了警惕。楚峰雖然厲害，但要照看這麽多學生，難免有顧不過來的時候。冷軒選擇在這個時候落後，顯然沒安好心。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隊伍來到一處岔路口。主路繼續蜿蜒向上，而旁邊有一條狹窄的小路，路口立著一塊警示牌：“前方施工，禁止通行。”
    “都跟著我走主路！不準走小路！”楚峰特意叮囑了一句，目光掃過冷軒他們的方向。
    冷軒幾人對視一眼，嘴角都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但還是乖乖地跟著大部隊走了。
    又走了半小時，終於到了半山腰的觀景台。觀景台是用木頭搭建的，麵積不大，站在上麵可以俯瞰山下的風景。學生們紛紛散開，有的拿出水和零食補充體力，有的靠在欄杆上拍照。
    蘇然和林詩涵找了個角落坐下，拿出自帶的麵包和水。
    “沒想到爬山還挺累的。”林詩涵擦了擦額頭的汗，臉頰紅撲撲的。
    “歇會兒就好了。”蘇然遞給她一瓶水，“還有一半的路呢。”
    就在這時，冷軒突然帶著兩個跟班走了過來，手裏拿著幾罐可樂。
    “詩涵，渴了吧？喝瓶可樂。”冷軒把一罐可樂遞到林詩涵麵前，臉上帶著刻意的笑容。
    林詩涵沒接，搖了搖頭：“謝謝，我有水。”
    冷軒的臉色僵了一下，隨即把目標轉向蘇然，語氣帶著挑釁：“蘇然，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蘇然抬眸看了他一眼：“什麽賭？”
    “看到那條小路了嗎？”冷軒指了指剛才路過的岔路口方向，“我們比賽，誰先從那條小路爬到青峰寺，就算誰贏。輸的人，要在全校麵前給贏的人鞠躬道歉，怎麽樣？”
    他的聲音不大，但周圍的學生都聽到了，紛紛圍了過來，臉上帶著看熱鬧的表情。
    “那條路不是禁止通行嗎？”林詩涵立刻皺起眉頭，“而且很危險吧？”
    “危險才刺激啊。”冷軒嗤笑一聲，看向蘇然，“怎麽？不敢？還是怕了？”
    蘇然看著冷軒，心裏冷笑。這正是他想引自己上鉤。那條小路既然被封了，肯定有問題，說不定早就被他們做了手腳。
    “我沒興趣跟你賭。”蘇然淡淡地說，“遵守規定，走主路。”
    “嗬，我就知道你不敢。”冷軒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慫包一個。”
    “你說誰慫包呢？”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眼鏡男生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出來，雖然看起來有些害怕，但還是梗著脖子說：“蘇然是不想違反規定，不是不敢！你別太過分了！”
    冷軒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有人敢頂撞他，隨即惱羞成怒地指著眼鏡男生：“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管我的事？”
    “我……我就是看不慣你欺負人！”眼鏡男生雖然聲音發顫，但還是堅持著。
    “找死！”冷軒揚手就要打他。
    “住手！”蘇然猛地站起身，擋在眼鏡男生麵前，冷冷地看著冷軒，“有什麽衝我來，別欺負其他人。”
    “好啊，”冷軒放下手，眼神陰狠地看著蘇然，“既然你這麽護著他，那這個賭約，你接不接？不接的話，就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蘇然的目光掃過眼鏡男生害怕卻又倔強的臉，又看了看周圍學生們或擔憂或興奮的眼神，最終落在冷軒那張得意的臉上。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接這個賭約，不僅會被冷軒當成笑柄，眼鏡男生也可能會遭殃。而且，他也想看看，這條小路到底藏著什麽貓膩。
    “我接。”蘇然平靜地說。
    “蘇然，不要去！”林詩涵立刻拉住他的胳膊，急得眼眶都紅了，“太危險了！”
    “放心，我沒事。”蘇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我很快就會趕上你們。”
    他轉向冷軒：“規則是什麽？”
    “很簡單，”冷軒笑得像隻偷腥的貓，“現在出發，誰先到青峰寺門口，誰就贏。不準用手機導航，隻能靠自己。”
    “可以。”蘇然點點頭，“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不管誰贏，都不準找其他人的麻煩，包括他。”蘇然指了指眼鏡男生。
    “行，我答應你。”冷軒爽快地答應了，他巴不得蘇然趕緊去送死，哪裏還會在乎這些。
    “楚老師那邊……”蘇然看向不遠處正在和其他老師聊天的楚峰。
    “放心，我會跟楚老師說你不舒服，在觀景台休息一會兒，晚點再跟上。”冷軒笑得越發得意，“你就安心地去‘比賽’吧。”
    蘇然沒再說話，轉身從背包裏拿出強光手電和一把多功能軍刀，別在腰上，然後朝著那條小路的方向走去。
    “蘇然！”林詩涵看著他的背影，急得快哭了。
    蘇然回過頭，衝她笑了笑：“等著我。”
    說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小路入口的樹林裏。
    冷軒看著蘇然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越發陰冷。他對兩個跟班使了個眼色，也跟著走進了小路。
    林詩涵站在原地，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又急又怕。她看向楚峰，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蘇然是自願跟冷軒去的，而且冷軒還會幫他瞞著楚峰。
    “別擔心，蘇然很厲害的，不會有事的。”眼鏡男生走到她身邊，小聲安慰道，臉上滿是愧疚，“都怪我……”
    林詩涵搖了搖頭，沒說話。她隻是覺得，那條被雲霧籠罩的小路，像一張張開的巨口，正等著吞噬走進來的人。
    蘇然走進小路後，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小路比他想象中更窄，兩旁的樹木也更茂密，幾乎把天空都遮住了，光線昏暗，即使是白天，也需要打開手電。而且，路麵坑坑窪窪，布滿了碎石和樹根，非常難走。
    他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同時打開了所有的感官。周圍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自己的腳步聲。但他能感覺到，暗處似乎有眼睛在盯著自己。
    走了大約十分鍾，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隻是加快了腳步，同時把手放在了腰間的軍刀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是冷軒他們。
    “蘇然，跑這麽快幹嘛？是不是怕了？”冷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戲謔。
    蘇然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小路突然變得陡峭起來，幾乎成了一個斜坡。蘇然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動作敏捷得像隻猴子。
    “媽的，這路怎麽這麽難走！”身後傳來冷軒的咒罵聲，還有跟班們的喘息聲。
    蘇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冷軒他們也沒走過這條路，所謂的“比賽”，不過是想把他引到這個偏僻的地方，然後動手。
    爬到斜坡頂端，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開闊地。開闊地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見底，倒映著周圍的樹木。水潭旁邊有幾條岔路，通向不同的方向，每條路都被茂密的灌木叢遮擋著，看不出通往哪裏。
    蘇然停下腳步，拿出楚峰給的地圖，借著手電光仔細看了看。地圖上標注著，這片開闊地叫“迷魂陣”，因為周圍的地形相似，很容易讓人迷路。而通往青峰寺的正確路線，是左邊第二條路。
    他剛想收起地圖，身後就傳來了冷軒的聲音：“怎麽不走了？是不是迷路了？”
    蘇然轉過身，看到冷軒和兩個跟班正喘著氣爬上來，臉上滿是得意。
    “看來你也不怎麽樣嘛。”冷軒走到他麵前，上下打量著他，“這裏可是迷魂陣，走錯一步，就可能困在山裏出不去了。”
    “你好像很了解這裏？”蘇然看著他，眼神銳利。
    “嗬，我表哥以前來過這裏，跟我說過。”冷軒得意地說，“怎麽樣？現在認輸還來得及，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我就告訴你正確的路。”
    “不必了。”蘇然淡淡地說，轉身就要往左邊第二條路走。
    “站住！”冷軒突然喊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走哪條路？我表哥說了，左邊第二條路是死路，通向迷霧穀，進去的人就沒出來過！”
    蘇然腳步一頓，心裏冷笑。這才是他們的目的——故意指錯路，讓自己走進迷霧穀。
    “是嗎？”蘇然轉過身，看著冷軒，“那你說哪條路是對的？”
    “當然是左邊第一條路。”冷軒立刻說道，臉上帶著篤定的表情。
    蘇然看著左邊第一條路，路口的灌木叢比其他路更稀疏，看起來確實像是經常有人走的樣子。但他知道，這很可能是冷軒他們故意布置的假象。
    “既然你這麽肯定，那你走給我看看。”蘇然說。
    冷軒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蘇然會這麽說。他其實也不知道哪條路是對的，剛才說的都是他瞎編的。
    “我……我為什麽要走給你看？”冷軒強裝鎮定地說，“你愛信不信，反正走錯路死在山裏的是你，不是我。”
    “那就算了。”蘇然聳聳肩，轉身就往左邊第二條路走去。
    “喂！你真要走那條路？”冷軒連忙喊道，“那是死路！”
    蘇然沒回頭，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灌木叢後麵。
    冷軒看著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