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勾心鬥角

字數:4817   加入書籤

A+A-


    上庸城的清晨,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寧靜。空氣中殘留著昨夜風雨的濕氣,混合著兵營中特有的汗味、鐵鏽味和土腥味。這份寧靜,很快被一陣急促得近乎慌亂的馬蹄聲打破。
    “報——!八百裏急報!長安軍情!”斥候嘶啞的吼聲如同裂帛,撕裂了清晨的薄霧,帶著一路狂奔的煙塵,直撲郡守府。
    沉重的軍報木匣被當值校尉顫抖著捧到劉封和聞訊趕來的孟達麵前。劉封不耐煩地一把奪過,粗暴地扯開封泥,抽出裏麵的帛書,隻掃了幾眼,他臉上那慣有的驕矜之色瞬間凝固,繼而轉為一片死灰!拿著帛書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曹……曹操親提大軍……已至長安……”劉封的聲音幹澀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張合……張合所部前鋒精銳……已……已出子午穀口!正……正向我上庸方向疾進!”
    “子午穀”三個字,如同重錘砸在每一個將領的心上!子午穀,那條險峻得如同鬼門關的狹道,魏軍前鋒竟然已經鑽出來了?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上庸,這個剛剛易手、根基未穩的東三郡咽喉,已經直接暴露在魏軍精銳的兵鋒之下!而曹操親臨長安,更是如同泰山壓頂,預示著魏國此次絕不僅僅是試探性的反擊,而是傾盡全力的複仇!
    廳堂內,死一般的寂靜。將領們麵麵相覷,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法掩飾的驚懼。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讓人喘不過氣。劉封死死攥著那份軍報,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剛才那股意氣風發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個被巨大恐懼攫住的、不知所措的年輕人。
    孟達猛地一步上前,幾乎是從劉封僵硬的手中奪過了那份帛書。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粗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迅速掃過帛書上的每一個字。當看到“張合前鋒已出子午穀”時,他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直衝頭頂。他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失魂落魄的劉封,投向廳堂牆壁上懸掛的那幅巨大的東三郡輿圖。
    他的視線,死死盯在子午穀出口與上庸之間那段不算遙遠的、標注著險峻山勢的區域。張合!那個在定軍山被黃忠斬殺夏侯淵時,依舊能穩住陣腳、且戰且退的魏國名將!他的前鋒銳卒,此刻正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餓狼,從那條死亡穀道裏撲出來,目標直指這裏!而他們的身後,是魏王曹操親率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大軍!
    “少將軍!”孟達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交擊,瞬間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張合驍勇,其兵鋒已近!子午穀口至我上庸,雖有山險,然其前鋒皆為輕銳,不可不防!末將請令,即刻點本部兵馬,星夜馳援穀口要隘,搶占險地!遲恐生變!”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迸出來的火星。此刻,什麽劉封的打壓,什麽功勞的歸屬,都被拋到了腦後。軍情如火!上庸若失,整個東三郡門戶洞開,他們這些剛剛立足的人,將死無葬身之地!他必須立刻動起來!
    然而,孟達這充滿血性與擔當的請戰之言,換來的卻是一陣令人心寒的沉默。劉封依舊死死盯著那份軍報,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抽走了。他身邊的申儀,那個圓滑的降將,卻眼珠一轉,臉上堆起憂慮之色,上前一步,對著劉封躬身道:“少將軍,孟將軍所言甚是。然……張合乃魏之名將,其鋒銳不可輕攖。我東三郡新定,人心未附,城防未固。依末將愚見,當以堅守上庸、房陵諸城為上策!待漢中王大軍來援,方為萬全!孟將軍若率部輕出,萬一有失……”
    申儀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孟達想出去打?打輸了誰負責?丟了城誰擔罪?還是老老實實守城,等大王的援兵吧!安全,穩妥,最重要的是,責任不在他申儀,也不在少將軍劉封!
    這看似穩妥、實則怯懦的保守之策,如同兜頭一盆冰水,澆在孟達心頭那剛剛燃起的戰意之火上。他猛地轉頭,目光如炬,死死盯住申儀那張寫滿“老成持重”的臉,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直衝頂門!堅守?待援?等張合的輕兵像釘子一樣紮進咽喉要道,等曹操的大軍合圍而來,這根基未穩的孤城,還能守得住幾天?到那時,還有援兵嗎?!
    他張了張嘴,想厲聲駁斥,目光卻掃過劉封。這位少將軍的臉上,驚惶未退,此刻竟隱隱透出一絲對申儀提議的認同!仿佛那龜縮守城、坐等援兵的策略,才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孟達隻覺得胸口一陣翻湧,喉頭腥甜。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憤,如同冰冷的鐵箍,緊緊扼住了他的心髒。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環顧四周,那些曾經為他鳴不平的部將,此刻在劉封的沉默和申儀貌似穩妥的建議下,也一個個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廳堂裏,隻剩下申儀那帶著虛偽擔憂的聲音在回蕩,和窗外隱約傳來的、似乎預示著不祥的悶雷聲。那雷聲,仿佛來自遙遠的長安方向。
    上庸城簡陋的官邸內室,氣氛凝重得如同鐵鑄。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將孟達佇立在巨大輿圖前的影子拉得細長而扭曲,投在粗糙的牆壁上,像一個沉默而焦灼的幽靈。
    那張攤開的東三郡輿圖,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簡單的山川脈絡,而成了一張犬牙交錯、殺機四伏的巨網。他用指尖,蘸著冰涼的茶水,在粗糙的皮圖上沉重地移動:
    西邊,是子午穀口的方向。指尖落下,留下一點深色的濕痕,如同未幹的血跡——張合!那個名字帶著魏國鐵騎的腥風和恐怖的壓迫感,正從那條死亡穀道中急速逼近。他仿佛能聽到魏軍前鋒馬蹄踏碎山石的悶響。
    東邊,房陵、上庸、西城三郡的名字旁,他用力點了點。指尖下,是申耽、申儀兄弟獻城時那諂媚而閃爍的眼神。這兩兄弟,是東三郡的地頭蛇,根基深厚。他們的歸順,本就是迫於兵鋒的權宜之計。如今曹操大軍壓境,張合兵鋒淩厲,他們心中那點搖擺不定的秤砣,又會偏向何方?這兩顆埋在身邊的釘子,隨時可能反噬!
    東南方,是荊州的方向。孟達的手指懸停在那裏,微微顫抖。江東密使那陰冷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關雲長將軍,已發羽檄,欲調將軍所部南下荊州助戰……”關羽!那個威震華夏、卻也剛愎驕傲到極點的漢壽亭侯!他此刻在荊州,正磨刀霍霍,準備北進襄樊!調自己南下?是助戰,還是……借魏人之手,除掉自己這個“礙眼”的、並非嫡係的將領?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
    而江東,孫權、呂蒙……他們的密使能悄無聲息地潛入上庸,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他們像暗夜中的豺狼,在荊州的陰影裏逡巡,等待著一個撲出的時機。自己,還有這東三郡,在他們眼中,恐怕隻是攪亂棋局、消耗對手的棋子。
    西魏,東吳,荊州關羽,還有身邊心懷鬼胎的降將,頭上是誌大才疏、刻薄寡恩的少將軍劉封……孟達隻覺得一股冰冷的窒息感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每一個方向都潛藏著致命的威脅,每一步都可能是萬丈深淵!漢中王劉備的旗幟插在這裏,可漢中的援兵在哪裏?他仿佛被遺棄在這片新征服的、卻危機四伏的土地上,獨自麵對著即將洶湧而來的驚濤駭浪。
    “將軍!”李輔低沉而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孟達翻江倒海的思緒。他快步走進內室,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焦慮和某種不祥預感的沉重,將一份封著火漆的、顯然剛剛送達的文書,雙手遞到孟達麵前。
    “荊州……關將軍的羽檄!急令!令將軍所部,即刻拔營,全速南下,至江陵聽調!”李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緊緊盯著孟達瞬間劇變的臉色。
    來了!終於來了!
    孟達的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無形的冰錐刺穿。他沒有立刻去接那封文書,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越過李輔的肩膀,再次落在那張巨大的、錯綜複雜的東三郡輿圖上。燭火跳躍,光影在他臉上明滅不定,那雙深陷的眼窩裏,疲憊、憤怒、不甘、驚疑、恐懼……無數種激烈到極致的情緒如同暴風雨前的黑雲,瘋狂地翻湧、碰撞、撕扯!最終,所有的風暴都沉澱為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冰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那聲音在死寂的室內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嗆啷——!
    一道雪亮的寒光驟然撕裂了昏暗!
    孟達腰間那柄跟隨他征戰多年、飲血無數的環首佩刀,被他用盡全身力氣拔出!刀鋒出鞘的龍吟之聲尖銳刺耳,帶著主人心中壓抑到極致的風暴!
    刀光如匹練,帶著千鈞之勢,狠狠劈落!
    錚——!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震得燭火瘋狂搖曳!那鋒利無匹的刀尖,裹挾著孟達所有的掙紮與憤怒,精準無比地釘在了輿圖的正中央——那標注著“上庸”兩個字的中心點上!
    刀身劇烈地顫動著,發出嗡嗡的餘響,如同主人那顆在絕境中狂跳的心髒。
    冰冷的刀鋒,深深沒入厚重的木案,將“上庸”二字釘死在地圖上,也仿佛釘住了孟達此刻所有的去路。
    他雙手死死按在刀柄之上,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青白色。他微微佝僂著身體,如同一頭被逼到懸崖邊、渾身浴血卻仍不肯倒下的孤狼。他死死盯著那柄兀自震顫不休、釘死了上庸的佩刀,仿佛要將它,將這張圖,將這困死他的絕境,都徹底看穿。
    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一個嘶啞的、仿佛從靈魂深處碾磨出來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困惑、不甘和冰冷的質問,在死寂的、隻剩下刀鋒嗡鳴的內室中,一字一頓地響起,如同驚雷:
    “漢中王……這次……我該聽誰的?!”
    喜歡重生三國之三造大漢請大家收藏:()重生三國之三造大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