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深夜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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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的牢房,彌漫著黴變與血腥混合的濁氣。唯一的光源是牆壁凹槽裏那盞搖曳的、豆大的油燈,將斑駁汙穢的牆壁映照得鬼影幢幢。
呂布——或者說,靈魂內核已截然不同的呂子喬——慵懶地靠坐在冰冷的牆角。身上的鐐銬沉重,脖頸處被繩索勒出的淤痕在昏暗光線下依舊猙獰,但他臉上卻不見半分將死囚徒的絕望惶恐,反而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平靜,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的弧度。他正默默“翻閱”著腦海中龐雜的記憶,試圖將呂布的蓋世武藝與呂子喬的現代思維更緊密地融合,像調試一台超時代的精密儀器。
寂靜中,沉穩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空曠的牢獄通道裏回蕩,格外清晰。
最終,腳步聲在牢門外停下。
鐵鎖鏈嘩啦作響,牢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個並不高大,卻自帶山嶽般沉重壓迫感的身影,擋住了門外走廊微弱的光線。
曹操未著甲胄,隻一身玄色常服,獨自一人,甚至連個掌燈的親衛都沒帶。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昏暗,牢牢鎖在牆角的呂布身上,仿佛要剖開他的皮囊,直視其靈魂深處。
良久,曹操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般的寒意,在這狹小空間裏碰撞回響:
“呂布,汝今日在白門樓上,所言掃平河北,踏遍江東……憑何?”
他向前邁了一步,油燈的光暈照亮了他半邊臉,那眼神中的審視與懷疑幾乎凝成實質。
“袁本初四世三公,帶甲百萬,良將千員;孫伯符坐擁江東,猛士如雲。汝,不過一介恃勇匹夫,屢叛其主,天下誰人不知?憑你這空口白牙,就讓吾信你?”曹操盯著呂布心想:此獠今日言行迥異往常,那轅門一箭更是神乎其技,絕非單純勇力可及。然其反複無常,前科累累,若輕信,恐為心腹大患。必須探其虛實,若其僅有小智,或仍是狂言,明日便是他的死期!
麵對這直刺要害的質問,牆角的呂布終於動了動。他抬起眼皮,那雙原本屬於絕世猛將、此刻卻蘊含著一種奇異洞察力的眸子,對上了曹操的視線。他沒有憤怒,沒有辯解,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嘴角那抹弧度越發明顯。
“嗬嗬……”他輕笑出聲,帶著鐐銬微微晃動,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
“曹公啊曹公,”他語氣輕鬆,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調侃,“你說得對,我就是個匹夫。”
他話鋒陡然一轉,目光瞬間變得銳利:“但匹夫之勇,若能運用得當,可敵萬人之軍!而匹夫之智……”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動作自然而隨意,完全不符合這個時代士人的禮儀,“若用在正確的地方,可抵十萬雄兵!”
他身體微微前傾,盡管戴著鐐銬,卻仿佛他才是掌控局麵的人,眼神灼灼地盯著曹操:
“我呂布若真的隻有你口中那點匹夫之勇,不懂審時度勢,不明利害關係,在白門樓上,你的人頭落地之前,我的腦袋,恐怕早就被你砍下來掛在轅門示眾了。”
“你今夜獨自前來,不帶護衛,不正是心中已有答案?你殺心已動搖,你信我呂布,已非昨日之呂布!你信我有的,不止是武力,更有你所需要的……智慧。”
呂子喬心裏謀劃著:老曹啊老曹,你這多疑的毛病是刻在骨子裏了。不過哥們在現代職場、情場摸爬滾打,什麽畫大餅、談條件、揣摩人心沒見過?你這套,小爺我門兒清!得鎮住你,得讓你覺得我奇貨可居!
說到這裏,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極其自然的事情,非常隨意地朝著曹操的方向擺了擺手,那動作姿態,不像是在麵對執掌生死的梟雄,倒像是在愛情公寓樓下咖啡廳裏招呼曾小賢。
“既然來了,就別站著了。這牢房裏雖然沒什麽好招待的,但地方還算清淨。曹公,何不坐下聊聊?”
他頓了頓,一個極其突兀、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詞匯,以一種極其自然的口吻,從他嘴裏溜了出來:“聊聊未來的……A輪融資?”話一出口,他仿佛才意識到“失言”,輕輕“嘖”了一聲,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帶著點懊惱,又像是覺得好笑,立刻改口道:
“哦,口誤口誤,我的意思是……”他抬起頭,再次看向已然僵住的曹操,笑容裏充滿了極具蠱惑力的自信:“聊聊這天下大勢,如何?”
“A輪……融資?”曹操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完全陌生的詞匯,饒是他智計深沉,見多識廣,此刻大腦也出現了瞬間的空白。這個詞組合在一起,每個字都認識,但含義卻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然而,結合呂布前後的話語和那無比自然的態度,他竟隱隱覺得,這似乎是一種關於“投資”與“回報”的、極其精煉又陌生的表述方式。
曹操疑惑:此乃何言?‘A輪融資’?聞所未聞!觀其神態,絕非胡言亂語,倒像是……某種秘傳的縱橫術語?或是海外異邦之策?這呂布……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股被勾起的好奇心,如同野草般瞬間瘋長,幾乎壓過了他最初的殺意與審視。他看著牢房中那個慵懶倚牆、笑容莫測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事情似乎正朝著一個他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滑去。
他沉默著,沒有坐下,但原本負在身後的手,不自覺地放了下來。那銳利如鷹的目光中,探究之色已然濃得化不開。這深夜的牢獄博弈,在第一回合,主動權似乎已然悄然偏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