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填裝火藥的戰士動作都慢了下來，豎起耳朵，緊張地等待著“神”的回答。
    李小川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立刻回答塔庫，而是走到一個剛剛完成樹脂塗抹、正在冷卻的巨大火藥木桶旁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厚實的桶壁。
    “咚…咚…”
    聲音沉悶而結實。
    如同巨獸的心跳在木桶中回響。
    隨後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恐懼和期待而扭曲的臉，掃過周圍每一個娜迦族人寫滿緊張的麵孔。
    “聽著。”
    低沉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帶著令人心安的冰冷力量：
    “恐懼，來源於未知和力量的懸殊。”
    他忽然一掌拍在火藥木桶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震得桶壁上的樹脂似乎都微微顫動。
    “現在，力量的對比，已經改變。”
    “你們隻需要記住兩點。”
    “第一，認真做。”
    “每一個接縫，每一道樹脂，每一根引線！都必須完美！不能有一絲縫隙！不能滲進一滴水汽！”
    “這是埋伏戰成敗的關鍵！關係到你們身後父母妻兒的生死！一絲一毫的差錯，都可能讓這武器變成啞火的悶屁，或者……提前帶走你們自己的命！”
    李小川的話語冰冷如刀。
    讓所有參與製作的娜迦人渾身一凜。
    手上的動作瞬間變得更加專注、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在雕琢最神聖的祭品。
    接著，李小川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他的目光越過老祭祀、女首領，越過部落簡陋的柵欄，投向那片孕育著複仇風暴的、漆黑如墨的叢林深處。
    “第二，相信我！”
    “相信我手中掌握的毀滅之力！”
    “相信我布下的死亡之陣！”
    “相信我賜予你們的這——”
    他猛地回身，指向那堆沉默的、卻蘊含著毀天滅地能量的火藥容器：
    “足以將黑齒部落的複仇之夢，連同他們引以為傲的獠牙和骨頭……”
    麵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每一個音節都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所有聆聽者的靈魂深處：
    “一起炸成漫天飛舞的、燃燒著的碎肉塊！”
    ……
    ……
    叢林的另一邊。
    黑齒部落。
    為了報複娜迦部落，他們整整準備了七天。
    恥辱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每一個戰士的神經。
    這回，他們放棄了正麵強攻的念頭。
    上一次娜迦部落那撕裂血肉、震碎魂魄的“火神咆哮”，已在他們心中刻下了無法磨滅的恐懼烙印。
    “夜！隻有黑夜的獠牙，才能撕開娜迦的喉嚨！”
    臉上刺著毒蛇紋路的長老庫瑪，枯瘦的手指在鋪著獸皮的地圖上劃過，指向娜迦部落外圍一片茂密的、被稱為“鬼哭藤”的沼澤林地。
    “這裏！”
    “藤蔓糾纏，瘴氣彌漫，是娜迦人巡邏的盲區！”
    “我們從這裏像影子一樣滲進去，像毒蛇一樣咬住他們的心髒！”
    “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的骨矛已經刺穿了他們酋長的胸膛！”
    “為了死去的兄弟！”
    “為了黑齒的榮耀！今夜，我們要讓娜迦的篝火，變成焚化他們屍體的烈焰！出發！”
    庫魯，那個如鐵塔般的戰士。
    此刻也收斂了狂暴，眼神裏隻剩下冰冷的殺意。
    他用沾著獸血的石刀，在手臂上劃出一道新的血痕，任由鮮血滴落在地。
    這一回的進攻沒有戰吼，沒有鼓聲。
    兩百多名最精銳的黑齒戰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散發著血腥與腐朽氣息的聚居地。
    他們赤腳踩在濕滑的腐葉上。
    動作輕盈得如同覓食的豹貓。
    臉上塗抹著用夜光菌和炭灰混合的油彩，在微弱的星月光下幾乎隱形。
    骨矛的尖端被塗黑，避免反光，毒箭的箭簇上塗抹著見血封喉的樹蛙毒素。
    複仇的意誌將他們淬煉成一支冰冷而高效的殺戮機器，目標隻有一個：用娜迦全族的血，澆滅那燎原的恥辱之火。
    ……
    娜迦部落。
    營地中央的篝火依舊跳躍。
    但空氣中彌漫的並非鬆懈，而是一種引而不發的緊繃。
    部落邊緣，“鬼哭藤”沼澤方向的黑暗裏。
    幾雙警惕的眼睛如同夜梟，一眨不眨地透過濃密的藤蔓縫隙，監視著死寂的叢林。
    斷指的塔庫，此刻正趴在一棵巨大的絞殺榕盤曲的氣根後麵。
    半邊臉貼在冰冷潮濕的苔蘚上。
    僅存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把淬毒的骨匕。
    左臂的斷指處隱隱作痛，提醒著他上次戰鬥的慘烈。
    他身邊，兩個同樣經驗豐富的老戰士，呼吸壓得極低，如同冬眠的蛇。
    “神說……他們一定會來偷襲。”
    塔庫的聲音壓得如同耳語，在死寂中幾乎微不可聞，“從‘鬼哭藤’……最可能。”
    一個老戰士微微側頭。
    渾濁的眼睛裏映著遠處篝火微弱的光點：
    “塔庫，你說……神埋下的那些‘沉睡的咆哮’，真的……能醒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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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腳下被厚厚腐葉覆蓋的地麵。
    那裏，深埋著連接向部落內部，如同巨大地底脈絡的引信竹筒。
    塔庫的獨眼在黑暗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有對神跡的絕對信仰，也有一絲源於未知的、本能的恐懼。
    “神說能，就一定能！”
    “我們要做的，就是像石頭一樣趴著，像影子一樣看著！把‘毒蛇’放進‘陷阱’裏！”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緩慢流淌。
    毒蟲的鳴叫，夜梟偶爾的啼哭，風吹過藤蔓的沙沙聲，都被無限放大。
    汗水混合著油彩，順著塔庫的額角滑落，滴進冰冷的腐殖土裏。
    突然！
    塔庫的耳朵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風聲，不是動物穿行的窸窣。
    是一種……極其輕微的、硬物刮擦在濕滑樹幹上的聲音！
    極其短暫，如同錯覺！
    緊接著，他身邊另一個眼神最銳利的老戰士，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
    他用幾乎無法察覺的手勢，指向了左前方約三十步外，一片被巨大蕨類植物遮蔽的陰影區域。
    塔庫的心跳驟然加速！
    他屏住呼吸，獨眼死死鎖定那個方向。
    借著穿透葉隙的一縷極其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
    有幾個陰影在蠕動！
    不是風吹草動那種自然的搖曳，而是……一種有意識的、緩慢的、貼著地麵的匍匐前進！
    一個、兩個、三個……
    深色的、塗抹著油彩的身影，如同從沼澤淤泥裏爬出的惡鬼，正無聲無息地從蕨類植物的縫隙中鑽出。
    向著部落柵欄的方向潛行！
    他們動作極其詭異，利用每一處樹根、岩石、藤蔓的陰影作為掩護。
    手中的骨矛和吹箭筒在黑暗中泛著死亡的幽光。
    來了！
    黑齒的毒蛇！
    真的從“鬼哭藤”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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