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魚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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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被歲月侵蝕得略顯破舊的老宅裏,老周頭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窗外清冷的月光如霜般灑下,透過斑駁的窗戶紙,正好落在堂屋的供桌上。
供桌上那尊原本威嚴的龍王像,不知何時竟裂了一道深深的縫,仿佛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撕開,露出裏麵發黑的香灰,就像歲月在這古老的神像上留下的一道猙獰傷疤。
老周頭大口喘著粗氣,手忙腳亂地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卻驚覺褲襠濕了一片。
這已經是本月第七次做同一個噩夢了,夢裏自家堂屋的地下總有魚群在遊動,那些黑鱗片子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仿佛要衝破地底的束縛,闖入他的世界。
“又夢見那些黑鱗片子了?”
老伴兒從灶台後探出頭來,手裏還緊緊攥著半截燒火棍,臉上寫滿了擔憂與無奈。
老周頭沒有搭話,眼神呆滯地盯著地上那塊被老鼠啃過的青磚。
磚縫裏,一片魚鱗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那光芒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讓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與好奇。
第二天晌午,陽光透過破舊的屋頂,灑在堂屋裏。
老周頭把全家人都叫到了堂屋。二兒子周建國正拿著手機給在城裏打工的閨女視頻,手機屏幕的光打在他油光光的腦門上,映出他那副不耐煩的神情。
“爹,咱家這破房子早該拆了……”周建國的聲音在堂屋裏回蕩,帶著一絲嫌棄與不屑。
“閉嘴!”老周頭像是被觸怒的獅子,突然抄起供桌上的香爐,朝著兒子狠狠砸去。
“你小子敢拆?”香爐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帶著老周頭的憤怒,重重地摔碎在周建國腳邊。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這才看清,香灰裏竟然混著幾片青灰色的魚鱗,在陽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仿佛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第七天清晨,天色剛蒙蒙亮,老周頭就拎著鐵鍬,一臉決然地站在了堂屋中央。
供桌上的龍王像不知何時已換成了一張泛黃的符紙,紙角還沾著暗褐色的汙漬,像是幹涸的血跡,散發著一股陳舊而又詭異的氣息。
老周頭深吸一口氣,掄起鐵鍬,狠狠砸向青磚地麵。
“哐當”一聲,第一下就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仿佛這老宅也在為即將發生的事情顫抖。
“爹!您這是幹啥?”
大兒媳抱著孫子,驚恐地躲在門後,眼中滿是疑惑與擔憂。
老周頭充耳不聞,繼續一下又一下地挖著。
每一次鐵鍬落下,都像是砸在眾人的心上。
當鐵鍬第三次落下時,碰到了硬物,鏟尖傳來空洞的回響,仿佛觸碰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邊界。
老周頭扔下鐵鍬,迫不及待地徒手扒開浮土。
不一會兒,半截朽爛的棺材板露了出來,那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作嘔。
“造孽啊!”隔壁王神婆不知何時從人群裏衝了出來,她那枯樹皮似的手如鉗子般死死掐住老周頭的胳膊。
“這地界是鎮龍穴,動了要遭報應的!”王神婆的聲音尖銳而顫抖,充滿了恐懼與警告。
老周頭奮力甩開她的手,指甲縫裏滲出血絲,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決絕。
“報應?老子等了六十年的報應!”他的聲音在堂屋裏回蕩,帶著無盡的憤怒與不甘。
隨著挖掘的深入,當挖到兩米深時,突然,井水如猛獸般湧了上來。
渾濁的水流裏裹著成團的頭發,像是無數條黑色的蛇在水中扭動,還夾雜著幾片發黑的指甲,仿佛是從某個恐怖的深淵中帶出的邪惡之物。
老周頭蹲在井沿,緊張地往下看去。水麵波光粼粼,倒映出一個穿蓑衣的人影,正對著他咧嘴笑,那笑容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爹!快上來!”
二兒子舉著電筒的手不停地顫抖,燈光在水麵上搖曳,更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老周頭卻像被釘在原地,目光被渾濁水麵下的景象吸引。
隻見成群的銀鱗魚正圍著個東西打轉,那東西漸漸浮出水麵——是半截人的小腿骨,骨頭上纏著褪色的紅繩,在水中輕輕晃動,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悲慘的往事。
“是周家老二!”王神婆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全場瞬間死寂,每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現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三十年前失蹤的小兒子,正是穿著這條紅繩紮的褲腰,如今這截斷骨的出現,仿佛將那段被歲月塵封的悲劇再次拉到了眾人麵前。
第二天,老周家挖出萬人坑的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整個村子。
鎮上得知後,立刻派了考古隊前來。
領頭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他蹲在井邊,鏡片反射出冷冷的光,仔細觀察著從井裏撈出的魚骨。
“這些魚骨有古怪,眼眶裏嵌著碎瓷片。”年輕人皺著眉頭,語氣中透著一絲疑惑與警惕。
老周頭躲在人群後,默默地看著他們從井裏撈起一個鐵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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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蓋上刻著“丙戌年”,正是他出生的年份。
當撬開箱蓋時,成群的飛蛾如黑色的潮水般湧了出來,翅膀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魚眼,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仿佛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這個世界。
“別看!”
考古隊的一個小夥子眼疾手快,突然扯住老周頭,神情緊張地說道,“這些是食人魚的卵!”老周頭用力甩開他的手,渾濁的瞳孔裏映出箱底的物件——一張泛黃的嬰兒照,照片上的孩子正是三十年前失蹤的小兒子,那稚嫩的麵容仿佛在向他訴說著無盡的冤屈。
當晚,萬籟俱寂,老周頭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月光透過窗欞,在牆上投出一個佝僂的影子,仿佛有個神秘的人正靜靜地注視著他。
他下意識地摸到枕下的半塊硬饃,當掰開時,流出黑紅色的汁液,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與此同時,窗外的井台傳來“咕咚”一聲,像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喝水。
“爹!”大兒子舉著手電,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井水漫到院子裏了!”老周頭顧不上許多,踉蹌著跑到院裏。
隻見井水已經漫過膝蓋,成群的銀鱗魚在水中肆意遊動,它們的魚眼全部轉向老周頭所在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快跑!”王神婆突然從黑暗裏竄了出來,懷裏緊緊抱著個陶罐,神色慌張地喊道,“這些是周家祖宗的債!”
老周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井水裏浮起無數張人臉——全是周家曆代夭折的孩子,他們的麵容扭曲,眼神中充滿了怨恨,仿佛要向老周頭討回公道。
祠堂的地窖裏,三十六盞長明燈閃爍著微弱的光,將四周的牆壁映得影影綽綽。
老周頭跪在蒲團上,神情呆滯地看著供桌上的鐵盆。
盆裏泡著七顆剝了皮的嬰兒頭骨,每個天靈蓋上都釘著魚鱗,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仿佛在進行著一場邪惡的儀式。
“當年你爹用七個童男童女的血澆了這口井。”
王神婆的聲音像是從地底下傳來,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老周頭聽後,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皮膚下凸起無數遊動的魚形硬塊,仿佛有無數條魚在他體內掙紮著要破體而出。
就在這時,井水突然如洪流般倒灌進祠堂,成群的銀鱗魚從地磚縫裏鑽了出來,迅速布滿了整個地窖。
老周頭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扭曲變形,最後竟變成了一個穿蓑衣的佝僂老頭。
魚群圍著他跳起詭異的舞蹈,魚尾拍打地麵的聲音“啪嗒啪嗒”,像極了嬰兒的哭嚎,在這封閉的地窖裏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老周頭渾身長滿青鱗,像一隻怪物般蹲在堂屋的房梁上。
他的手指已經變成利爪,指甲縫裏嵌著碎瓷片,在黑暗中閃爍著寒光。
井水已經淹沒了整個院子,形成了一片洶湧的水麵。
突然,無數銀鱗魚托著一個巨大的魚頭破水而出——正是三十年前失蹤的小兒子的臉。那魚頭張開嘴,吐出一條人麵蛇身的怪物,眼神中充滿了怨毒。
“爹,該走黃泉路了。”魚頭發出低沉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召喚。
老周頭在極度的恐懼與絕望中,縱身躍入井中。
在他沉入井底的最後一刻,看到的畫麵是全家老小變成魚群,在血水中歡快地遊動,仿佛被某種邪惡的力量控製。
而井底的淤泥裏,半截龍王像正在緩緩睜開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又邪惡的秘密。
次年開春,萬物複蘇,可老周家的老宅卻依然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考古隊在周家老宅地下挖出了一個青銅鼎。
鼎身刻滿了魚紋,那些魚紋仿佛活了一般,在陽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
內壁用甲骨文寫著:丙戌年七月初七,獻童子七人,得水族庇佑。
鼎底沉著一塊人形魚骨,指骨上套著枚生鏽的頂針——正是老周婆當年納鞋底用的那枚,仿佛在無聲地揭示著這一切悲劇的根源。
自那以後,每逢雨季,村裏的井水就會泛紅,仿佛被鮮血染紅。
打撈上來的魚群眼眶裏都嵌著碎瓷片,烹煮時會在鍋裏擺出北鬥七星的形狀,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有個膽大的後生撈起一條紅鯉,當剖開肚子時,竟發現裏麵蜷縮著一個嬰兒的右手,五指上還纏著褪色的紅繩,那場景讓人不寒而栗。
這個古老的村莊,仿佛被一種神秘而邪惡的力量詛咒著,永遠無法擺脫那段黑暗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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