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光縫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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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終忘不了那個夏夜,月光慘白慘白的,就像撒了一層鹽,冷冷地灑在屋裏。老式鐵床的欄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仿佛一道道禁錮的枷鎖。我像隻壁虎似的,緊緊貼著牆根睡,後背緊緊挨著冰涼的瓷磚,試圖驅散些夏夜的悶熱。窗外的空調外機發出哮喘般的嗡鳴聲,和著隔壁奶奶收拾碗筷傳來的叮當聲,在這寂靜的夜裏交織出一種別樣的氛圍。
    “小悠,把被角掖好。”臨睡前,奶奶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她掌心帶著一股陳年艾草的味道,那味道熟悉又讓人安心。我含糊地應了一聲,眼睛卻盯著天花板上搖晃的吊燈。這盞燈是爺爺生前親手裝的,黃銅燈罩上爬滿了蛛網,在月光下影影綽綽,像極了奶奶梳頭時掉落的銀絲。
    淩晨三點零七分,我猛地被凍醒了。那可不是普通的涼意,而是一種從脊椎骨縫裏直直滲進來的冰冷,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正順著脊梁骨往上攀爬。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就像無數根鋼針抵在皮膚上,讓我渾身不自在。我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後腦勺“咚”的一聲撞在床頭櫃上,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瞬間清醒了些,也這才發現自己的睡衣後背已經被冷汗完全浸透了。
    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流淌,像是一條泛著銀白光芒的河流。我驚恐地看見,自己的影子竟然正被什麽東西使勁拽著,緩緩往牆角移動。緊接著,瓷磚的縫隙裏悄然鑽出幾縷灰白色的絲線,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就像來自另一個神秘世界的召喚。那些絲線越來越亮,逐漸交織成一個半透明的繭,慢慢將我的影子包裹其中。
    “悠悠——”
    就在我嚇得不知所措時,一個呼喚聲貼著我的耳廓響起。這聲音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有人正對著我的耳朵眼輕輕吹氣,癢癢的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我拚命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可視線卻不受控製地模糊起來,就仿佛有人往我的眼球上抹了一層厚厚的桐油,眼前一片朦朧。
    等視線稍微清晰了些,我竟看到一個白衣女人懸在離我鼻尖僅僅十公分的地方!她的裙擺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宛如用最純淨的月光裁剪而成的綢緞,散發著一種不真實的光澤。垂在胸前的右手青白透明,指尖還凝結著細小的冰晶,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而最讓我膽寒的,是她的頭發,黑得仿佛是將整片夜色擰成了麻繩,發梢一直垂到膝蓋以下,末端還泛著詭異的靛藍色,就像隱藏著無盡的秘密。
    我想大聲尖叫,可喉嚨裏卻像被塞了一團浸水的棉花,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冷汗不受控製地順著脊椎往下淌,在瓷磚上洇出兩道發亮的痕跡。女人的嘴唇微微翕動,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那味道就像是剛從塵封多年的棺材裏散發出來的,讓我胃裏一陣翻湧。
    突然,她緩緩抬起了手。
    那冰涼的指尖輕輕擦過我的鼻梁,帶起一串細小的水珠,就像劃過湖麵的蜻蜓,卻在我心中激起千層浪。我渾身劇烈顫抖,後背重重地撞在床板上。與此同時,那些灰白色的絲線像是被什麽外力扯斷,應聲而斷。我的影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發光的鱗片,散落在地板上,閃爍著微弱的光。
    “縫好了。”
    呢喃聲像是被風輕輕吹散在空氣裏,我驚恐萬分,猛地拉起被子蒙住頭。在布料的摩擦聲裏,還夾雜著指甲刮擦被單的聲響,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專注地縫補著什麽。我死死地攥住被角,感覺有冰涼的絲線順著腳踝一點點往上爬,仿佛要將我緊緊束縛。
    就這樣,我在恐懼中瑟瑟發抖,一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那些可怕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第二天,我發起了高燒,額頭燙得厲害,感覺都能煎雞蛋了。奶奶坐在床邊,心疼地給我擦汗,她那如枯樹皮般粗糙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神色凝重地問我:“你昨夜沒聽見縫紉機的聲音?”
    我渾身猛地一哆嗦,昨夜我分明聽到了“噠、噠、噠”的聲響,就像是老式縫紉機在一下一下地踩踏板,可當時我以為那隻是自己在高燒中產生的幻覺。
    “西廂房的老槐樹……”奶奶欲言又止,轉身走到五鬥櫃前,從裏麵取出一個鐵皮盒子。盒蓋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鎖眼也被銅綠堵得嚴嚴實實。她用那把已經發黃的鑰匙打開盒子,我看見裏麵靜靜地躺著半截發黑的頂針,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奶奶,穿著陰丹士林布旗袍,顯得優雅又端莊,懷裏抱著個穿肚兜的女娃。女娃的頭發烏黑油亮,可仔細看去,那頭發竟像蛇一樣纏在脖子上,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你姑姑。”奶奶的聲音有些顫抖,“二十歲那年,她非說在西廂房能看見穿白裙子的姑娘……”
    話還沒說完,窗外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我趕緊轉頭望去,隻見晾衣繩上那件奶奶常穿的靛藍褂子,在沒有一絲風的情況下,竟然自己動了起來。兩隻袖子像水母的觸手似的飄起來,露出底下空蕩蕩的衣身,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正穿著它,讓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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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我又沒有拉窗簾。
    月光透過窗戶,把老槐樹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那些枝椏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不停地扭動著。我呆呆地數著吊燈蛛網搖晃的次數,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後背還是漸漸泛起了刺骨的寒意。這次我學聰明了,感覺到寒意的瞬間,翻身時趕緊用枕頭擋住臉。
    “小悠,別看。”
    女人的聲音像是從枕頭裏傳出來的,貼著我的耳朵響起。我死死咬住枕巾,鹹澀的棉絮味在嘴裏彌漫開來。就在這時,月光突然暗了一瞬,我透過枕頭的縫隙,看見鏡子裏有個模糊的白影正趴在我背上,濕漉漉的頭發垂到腰間,就像一條黑色的瀑布。
    突然,枕頭下的手機亮起,屏幕上是去年拍的全家福。可這一看,我差點嚇得魂飛魄散,照片裏我的身後,分明站著個穿白裙子的女人,正冷冷地看著鏡頭,眼神空洞又詭異。
    “縫好了。”同樣的呢喃聲再次響起,我驚恐地摸到後頸黏著一根冰涼的絲線。這次我看清了,那些絲線是從牆縫裏鑽出來的,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正順著血管往我的身體裏鑽。
    我嚇得發瘋似的扯斷絲線,卻摸到皮膚下鼓起了青紫色的血管。那些血管像活蛇一樣在皮膚下蠕動,順著胳膊爬到手腕,在皮膚表麵竟然拚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囍”字,看著格外驚悚。
    第二天,全村都在傳西廂房鬧鬼的事。王嬸一臉驚恐地說,她看見個穿白裙的姑娘蹲在槐樹上梳頭,發梢還滴著黑水;張叔也心有餘悸地講,他家收音機總收到女人唱戲的聲音,咿咿呀呀的,仔細一聽卻是“縫衣裳——縫衣裳——”
    奶奶擔心極了,把我關在屋裏,還往我枕頭底下塞了把艾草,說是能辟邪。深夜,我悄悄掀開被角,看見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織出一張銀色的網,那些銀絲正從牆縫裏源源不斷地湧出來,纏住我的腳踝,仿佛要把我拖進一個未知的深淵。
    “當年你姑姑就是在這裏……”
    奶奶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我順著她的目光轉頭看去,隻見梳妝鏡不知何時蒙了一層水霧,鏡麵上緩緩浮現出血字:時辰到了。
    緊接著,衣櫃門“吱呀”作響,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緩緩推開。我驚恐地看見,一件嶄新的白裙子在裏麵輕輕搖晃。裙擺上繡著密密麻麻的符咒,針腳細密得就像是用頭發繡成的。而最底下那針,正紮在我昨晚扯斷的絲線上,仿佛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陷阱。
    就在這時,縫紉機聲驟然響起。
    “噠、噠、噠”,那聲音就像是有人踩著我的心髒在踩踏板,每一下都重重地撞擊著我的神經。我看見衣櫃縫隙裏滲出黑水,水麵上漂著一朵朵紙花,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奶奶聽到聲音,突然衝進來,用她枯瘦的手掌死死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縫衣針!”她尖叫著,聲音裏充滿了恐懼,“那是用你姑姑的頭發做的!”
    黑暗裏,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我感覺到冰涼的手指撫上後頸,有人在我耳邊輕輕歎息:“二十年了,終於等到補全的時候……”這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低語,讓我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之中,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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