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繩縛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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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天,熱得像個大蒸籠,蟬兒在樹上沒命地叫著,那聲音吵得人心煩意亂。林秋妹蹲在水泥地的邊上,眼睛盯著牆角那堆青菜葉子,都已經蔫得不成樣子了。熱浪一股接一股地從紗窗縫裏鑽進來,她伸手想去夠窗台上曬得幹巴巴的北瓜,後背冷不丁撞到了一個涼颼颼的搪瓷缸。
“哎喲!”林秋妹小聲嘟囔了一句。回頭一看,原來是妹妹林秋雅正踮著腳,往鐵皮桶裏倒涼開水呢,濺起的水珠落在她那條早就褪了色的碎花裙上。
“姐,姥姥又買西瓜了?”秋雅指著牆角那堆用紅塑料袋裹著的東西問道。林秋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三個圓滾滾的西瓜在白色塑料袋裏,就像被捂在繈褓裏的嬰孩,還時不時地拱動一下。林秋妹心裏“咯噔”一下,她清楚地看到,那紅塑料袋的提手竟然在輕微地晃動,就好像有人在黑暗裏使勁攥著它掙紮一樣。
就在這時候,一直叫得熱鬧的蟬聲,突然一下子全沒了,整個世界好像被人按下了靜音鍵。姐妹倆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害怕。
說時遲那時快,紅塑料袋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就像裏麵有什麽東西要拚命掙脫出來似的。裝著青菜的白色塑料袋被這麽一撞,歪到了一邊,半截沾著泥的胡蘿卜“咕嚕咕嚕”地滾到了牆根。林秋妹感覺自己的涼鞋底像是被膠水粘在了水泥地上,怎麽都挪不動。她眼睜睜地看著紅塑料袋裏傳出“咚”的一聲悶響,西瓜在袋子裏滾了半圈,蹭出了一道暗紅的擦痕,那顏色看著就像幹涸的血跡。
“老鼠?”秋雅嚇得往後一退,塑料涼鞋在地麵上劃出了半道弧線。林秋妹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幹巴巴地發不出聲。她看見紅塑料袋的提手突然繃得直直的,就像一條被人用無形的手狠狠掐住的蛇頸。緊接著,水泥地的縫隙裏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慢慢地,在她們腳邊聚成了一個小小的血窪。
就在這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時候,姥姥拄著那根棗木拐杖,從裏屋慢悠悠地走了出來。老人渾濁的眼珠掃了掃牆角,說道:“西瓜早被老鼠啃了,你們倆還有閑心看螞蟻搬家。”說著,她用枯枝般的手指掀開蓋在菜堆上的粗麻布,露出了底下幾個被啃出月牙缺口的北瓜。
林秋妹心裏好奇,就蹲下身,指尖剛碰到瓜皮,就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趕緊縮了回來。那些月牙狀的缺口邊緣黑黢黢的,就像是被硫酸腐蝕過一樣。更讓人覺得詭異的是,被啃爛的瓜瓤裏竟然嵌著幾根金黃色的長發,發絲末端打著卷,看著像極了老宅門楣上掛著的銅鈴鐺。
這天晚上,外頭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窗戶上。林秋妹被一陣雷聲給驚醒了,一道閃電“哢嚓”一聲劈開了老樓那滿是黴斑的天花板,借著這道閃電的光,她看見母親正蹲在牆角燒紙錢呢。黃表紙在鐵盆裏慢慢地蜷曲,變成了一隻隻灰蝶,火光一閃一閃的,映出了母親脖頸處那青紫色的掐痕,這掐痕和那晚紅塑料袋上的勒痕簡直一模一樣。
“媽,姥姥房裏那個鐵盆……”林秋妹剛想問,母親卻突然一下子把燃燒的紙錢扣進了鐵盆裏,火苗“呼”地一下躥了起來,露出了底下暗紅色的灰燼。“去把西牆的樟木箱搬來。”母親一邊說著,一邊往盆裏撒了把糯米,“你姥姥的嫁妝該拿出來曬曬了。”
姐妹倆把樟木箱搬了過來,打開箱子,裏麵裹著層油紙的物件讓她們忍不住尖叫出聲。隻見七枚銅錢用紅線串成了一個鐲子,銅錢表麵凝結著一層暗褐色的汙漬,看著髒兮兮的。最底下還壓著半截金簪,簪頭雕刻的並蒂蓮缺了半片花瓣,斷口處沾著一些類似腦組織的膠狀物,黏糊糊的,看著怪惡心的。
“七五年蓋樓打地基的時候……”母親的聲音緊繃繃的,就像一根快要斷掉的弦,“工人們在墳場挖出了七口棺材,棺材釘都鏽成這樣了。”說著,她從圍裙兜裏掏出枚生鏽的鐵釘,釘帽上刻著模糊的“丙寅”字樣。林秋妹看著那釘帽上的紋路,突然覺得指尖一陣刺痛,她驚訝地發現,那釘帽上的紋路,竟然和紅塑料袋提手處的勒痕完全吻合。
這時候,暴雨還在“嘩嘩”地下著,雨水衝刷著老樓的外牆,水泥地的縫隙裏滲出了一道道細流。林秋雅突然指著牆角,大聲驚叫起來:“姐!西瓜在動!”林秋妹趕緊看過去,隻見那個被雨水泡脹的紅塑料袋正在緩慢地蠕動,三個西瓜緊緊地擠在一起,就像三條缺氧的魚。最上層的西瓜裂開了一道細縫,露出了裏麵暗紅色的瓜瓤,瓜皮表麵還浮現出了類似人臉的褶皺,看著別提多嚇人了。
母親見狀,趕緊抄起牆角的掃帚,朝著塑料袋砸了過去。隻聽“哢嚓”一聲,掃帚柄斷裂了,就在這時候,她們看見袋子裏湧出了一團黑霧,霧氣在牆角慢慢地凝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那人穿著粗布衣裳,脖頸處纏繞著一條褪色的紅繩,繩結的位置正好對著她們此刻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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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樓拆遷的前一夜,林秋妹在槐樹下挖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麽寶貝。挖著挖著,她挖出了一個陶罐。陶罐周圍的樹根盤根錯節,縫隙裏竟然嵌著七顆頭骨,每顆頭骨的天靈蓋上都釘著一顆鏽跡斑斑的棺材釘。林秋妹心裏害怕,但又忍不住好奇,就用樹枝輕輕地撥動了一下最末那顆頭骨。這一撥不要緊,釘孔裏突然湧出了黑色的液體,液體在月光下慢慢地凝成了三個字:要封棺。
“當年埋在這裏的,可都是被沉屍的童養媳啊。”守夜的老頭一邊往煙鍋子裏塞著艾草,一邊慢悠悠地說道。火星子濺到了林秋妹的手背上,燙出了一個水泡,她“哎喲”了一聲。“七五年蓋樓的時候,風水先生讓挖坑的人把棺材倒扣著埋。”老頭接著說道。
林秋雅突然蹲了下來,手指在泥地裏畫著圈,說:“姐你看!”月光灑在地麵上,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抓痕,每個抓痕裏都嵌著半片金箔。姐妹倆順著痕跡走到了槐樹根處,發現樹皮的縫隙裏卡著一枚完整的金簪,和樟木箱裏那支缺了口的金簪,恰好能拚成一個完整的圖案。
“這是鎮魂簪。”老頭突然扯開衣襟,露出了胸口紋著的一朵血色蓮花,“當年工人偷了棺材裏的陪葬品,後來都瘋得跳了護城河。”
就在這時候,暴雨又傾盆而下。林秋妹抬頭一看,隻見紅塑料袋在窗台上瘋狂地扭動著,三個西瓜滾到了屋簷下,聚成了一個三角陣。一道閃電劃過夜空,西瓜的表皮上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人臉,那些麵孔正對著她們曾經玩耍的牆角位置,露出了森白的牙齒,仿佛在對著她們笑,又像是在發出無聲的詛咒。
拆遷隊終於進駐了。林秋妹在廢墟裏東翻西找,找到了半塊門板。門板上用血寫著“丙寅年庚辰月”,那字跡和鐵盆底部的刻痕簡直一模一樣。她把門板豎起來的時候,門縫裏突然滲出了一股甜膩的腥氣,讓人聞著直犯惡心。門楣上掛著的銅鈴鐺,也在沒有風的情況下,“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這是冥婚用的喜轎門。”一個撿破爛的老漢走了過來,用鐵鍬撬開門板的夾層,裏麵掉出了一本泛黃的婚書。新郎姓名欄被血汙浸染得看不清楚了,可新娘的名字卻是“林阿秀”,這和母親嫁妝箱裏黃表紙燒出的灰字完全相同。
林秋雅突然指著門板的內側,尖叫起來。林秋妹趕緊看過去,隻見層層疊疊的符咒之間,七幅工筆描繪的送葬圖正在慢慢地剝落。每幅畫裏都有一個穿紅衣的新娘,她們脖頸處纏繞的紅繩末端,都係著半枚刻有“丙寅”的銅錢。
這時候,推土機“轟隆隆”地開了過來,碾過老樓的地基。林秋妹看見地下湧出了暗紅色的泉水,水麵上漂浮著無數金箔,每片金箔上都印著模糊的眉眼,就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們。父親突然發瘋似的衝進了泥漿裏,手裏攥著一把生鏽的棺材釘,大聲嘶吼著:“當年他們把活人釘進棺材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釘子!”
暴雨停歇了,姐妹倆在泥漿裏挖出了一個陶甕。陶甕的身上纏滿了褪色的紅繩,繩結處係著七枚銅錢。她們撬開甕蓋,一股黴味夾雜著胭脂香撲麵而來。甕底躺著一具水晶棺,棺中的女屍左手小指上,竟然戴著林秋雅丟失的銀鐲。
林秋妹站在新樓盤的奠基石前,手裏緊緊攥著那本泛黃的婚書。推土機的轟鳴聲震得人耳朵生疼,她看見地基深處鑽出了無數紅繩,每根繩子的末端都係著一枚刻字的銅錢。那些銅錢按照北鬥七星的樣子排列著,最末那枚正對著她此刻站立的位置。
“你當年就該被鎮在槐樹底下。”母親的聲音從背後冷冷地傳來。林秋妹轉過頭,看見母親脖頸處的掐痕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蓮花紋,手裏握著的正是那對拚合成完整圖案的金簪。
林秋雅突然掙脫了姐姐的手,朝著地基的裂縫跑去。她的碎花裙被什麽東西劃破了,綻開了一朵朵血花。等眾人回過神來,女孩已經消失在了冒著熱氣的地基深坑裏。林秋妹趕緊撲到坑邊,看見妹妹的銀鐲正在泥漿裏發著光,鐲麵上浮現出了和陶罐內壁相同的抓痕。
“七十五年了……”老風水師一邊說著,一邊用朱砂在坑沿畫著符,“當年林家為了衝喜,把癡傻的女兒許配給了死人。送葬的隊伍走到槐樹底下的時候,新娘突然咬斷了紅繩……”
暴雨又突然傾瀉而下。林秋妹看見無數紅衣身影從地基的裂縫裏爬了出來,她們脖頸處的紅繩纏著半截棺材釘。當第一個女鬼觸碰到她臉頰的時候,林秋妹突然看清了對方耳後的梅花胎記,和母親嫁妝箱裏黃表紙燒出的灰印一模一樣。
新樓封頂的那天晚上,林秋妹在頂層的樣板間裏,又看見了那個紅塑料袋在飄窗台上蠕動。三個西瓜滾到了她的腳邊,裂開的瓜瓤裏嵌著半枚金簪。她顫抖著撿起簪子,這時候,窗外傳來了熟悉的送葬嗩呐聲,那曲調正是當年掀開紅蓋頭時的《百鳥朝鳳》,可在這寂靜又詭異的夜裏,那曲調卻透著說不出的陰森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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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嗩呐聲在耳邊回蕩,每一個音符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的腦海裏不斷閃過這些天發生的詭異事情,那些晃動的西瓜、神秘的頭骨、奇怪的婚書……一切都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而她似乎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房間裏的燈光閃爍起來,紅塑料袋裏的西瓜仿佛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再次劇烈地晃動起來。林秋妹驚恐地看著這一切,手中的簪子差點掉落。她想轉身逃跑,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邁不開步子。
就在這時,西瓜突然停止了晃動,瓜瓤裏的半枚金簪發出了一陣微弱的光芒。光芒越來越強,照亮了整個房間,林秋妹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場景之中。
眼前是一座破舊的老宅,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的銅鈴鐺在風中“叮叮”作響。林秋妹慢慢地走近大門,發現門上貼著一張泛黃的喜字,隻是顏色已經褪去,顯得格外陳舊。她伸手輕輕地推開了門,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院子裏雜草叢生,正中間擺放著一口大紅棺材,棺材上刻滿了奇怪的符文。林秋妹走近棺材,發現棺材蓋並沒有完全合上,露出了一條縫隙。她忍不住湊近去看,隻見棺材裏躺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些女鬼中的一個。女子的麵容慘白如紙,嘴唇卻紅得像血一樣,她的脖頸處纏著紅繩,紅繩的末端係著半枚銅錢,和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突然,女子的眼睛猛地睜開,直直地盯著林秋妹,嘴裏發出了一陣陰森的笑聲:“你終於來了……”林秋妹嚇得連連後退,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槐樹。槐樹的樹枝上掛著一些破舊的布條,布條隨風飄動,就像一隻隻揮舞的手。
“當年,我們被活活釘進棺材,就是為了給那該死的冥婚陪葬……”女子的聲音在院子裏回蕩,“你們林家,世世代代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林秋妹驚恐地看著女子,想要解釋卻又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院子裏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狂風卷起地上的塵土,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等風停了,女子和棺材都消失了,隻剩下林秋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院子裏。
林秋妹知道,這一切的恩怨還遠遠沒有結束。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這可怕的詛咒,也不知道妹妹是否還活著。但她明白,必須要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否則,她們一家人都將永遠生活在恐懼之中……
回到現實,林秋妹望著窗外依舊在下的暴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弄清楚這一切的真相,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她緊緊地握著那半枚金簪,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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