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租屋裏的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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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長沙下著梅雨季的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單元樓的鐵皮雨棚上,發出"劈啪"的聲響,像有人在用指甲撓。曉妍踩著積水走進樓道時,褲腳沾了片深褐色的汙漬,黏糊糊的,像幹涸的血。她彎腰去擦,指尖剛碰到布料,就聽見三樓傳來"哐當"一聲——是宇軒扛著的紙箱掉了,裏麵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快進來!"宇軒的聲音帶著急,他站在虛掩的防盜門前,額前的碎發被雨水打濕,貼在皮膚上,"這屋邪門得很,我明明鎖了三道鎖。"他指著門鎖處,黃銅鎖芯上有圈新鮮的劃痕,像被什麽東西硬撬過。
曉妍跨過門檻時,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像舊書混著黴味。客廳的地板是老式紅漆木,踩上去發出"咯吱"的呻吟,像有人在底下磨牙。她放下手裏的青瓷花瓶,目光掃過牆角——那裏的牆皮剝落出不規則的形狀,露出裏麵灰黑色的磚,像張咧開的嘴,磚縫裏還嵌著幾根灰白的頭發。
"總覺得有人盯著。"她指尖劃過茶幾邊緣,摸到道淺淺的刻痕,形狀像個"林"字,刻痕裏積著灰,像是有些年頭了。
"你就是心思太細。"宇軒把最後一個紙箱放在地上,紙殼摩擦的聲音裏,混著聲極輕的歎息,像從牆裏鑽出來的。他沒察覺曉妍瞬間繃緊的肩膀,隻顧著擦汗,汗珠滴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房東說前兩年沒人住,空久了難免陰森。"
最先合租的是林薇和趙磊。林薇搬進來第二天就不對勁,眼下掛著青黑的眼袋,說話時總往身後瞟。"昨晚我聽見廚房有動靜,"她攥著曉妍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裏,留下四道紅痕,"像有人用搪瓷碗盛水,"叮叮當當"的,我敢肯定不是水管聲。"
曉妍往廚房看,白色的瓷磚牆上,水漬蜿蜒成奇怪的形狀,像隻攤開的手掌。"冰箱上的磁鐵也不對勁,"林薇的聲音發顫,"我睡前明明擺的是愛心,早上起來拚成了個"走"字,橫撇豎捺都清清楚楚。"
趙磊是電工,第二天就拿著測電筆在屋裏轉了圈。他的萬用表在牆角的插座處瘋狂跳動,指針紅得像要燒起來。"這牆裏有問題。"他敲了敲剝落的牆皮,裏麵傳來空洞的回響,"像藏著東西,敲上去有空腔。"他往牆縫裏塞了張紙條,說過兩天看看會不會被頂出來,"要是動了,就說明裏麵有活物。"
曉妍的貓就是那天開始不安的。懷孕的三花總對著衣櫃哈氣,脊背弓得像拉滿的弓,尾巴炸成蓬鬆的毛球。夜裏還會用爪子扒拉地板,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刨什麽東西。宇軒笑話它神經過敏,直到某天早上發現衣櫃門開了道縫,裏麵掛著的舊大衣在無風自動,衣擺掃過地板,留下道灰黑色的印子,像沾了牆灰的抹布擦過。
第一個詭異的夢發生在宇軒身上。他淩晨三點突然驚醒,渾身冷汗把床單洇出個深色的人形,抓著曉妍的手時,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門口擠著團黑霧,"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喉結上下滾動,"像個人蹲在那兒,指甲刮得門板沙沙響,說這是她家,讓我們滾。"
曉妍摸到他後背全是冷汗,冰涼的,像剛從水裏撈出來。床單上除了人形壓痕,還有圈更小的印記,輪廓像個老太太,膝蓋處的褶皺都清晰可見。"你看這兒。"她把宇軒的手按在印記上,"這形狀太規整了,不像是夢魘能壓出來的。"
林薇的祖父去世那天,合租的四個人正在吃火鍋。窗外的雨突然變大,砸在玻璃上發出"劈啪"聲,像有人在用石子扔。客廳的燈猛地暗了下去,隻有牆角的插座處閃著綠光,忽明忽暗,照得牆皮剝落處像隻眨動的眼睛。
趙磊放下筷子去拉電閘,回來時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電表在自己轉,倒著轉。"他指著門外的電表箱,"指針快得像飛,數字往回退,現在顯示的是1987年的度數。"
那天夜裏,三花生了六隻小貓。可第二天早上,五隻幼崽都硬了,身體蜷縮成奇怪的弧度,像被什麽東西攥過,四肢都朝著牆角的方向。唯一活下來的橘貓睜著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牆皮剝落處,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小爪子不停地刨著地板。
"這地方不能待了。"林薇收拾行李時,手止不住地抖,折疊衣服的動作都走了形。她從祖父的遺物裏翻出張老照片,黑白的,上麵的老房子和他們租的這套一模一樣,門口站著個穿黑棉襖的老太太,手裏抱著個掉了瓷的搪瓷碗。
"我爺爺說,這房子最早是他姑姑的。"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指尖劃過照片上的老太太,"1987年冬天在屋裏走的,走的時候手裏還攥著鑰匙,說要等曾孫回來。"
趙磊拆空調時,在外機後麵發現了串生鏽的鑰匙,共三把,其中一把的形狀和他們的防盜門鑰匙一模一樣。鑰匙串上掛著個褪色的木牌,刻著個"宇"字,筆畫裏的紅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頭紋路,像人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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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和趙磊搬走那天,曉妍去送他們。趙磊把鑰匙塞給她時,指尖冰涼:"拆空調內機時,管道裏掉出團頭發,灰白的,纏在銅線上,像有人故意塞進去的。"他指了指牆角,"我塞進去的紙條出來了,上麵多了個手印,很小,像老太太的。"
他們走後,屋裏更空了。幸存的橘貓總在半夜消失,曉妍跟著它的叫聲找到過陽台——貓正對著晾衣繩哈氣,脊背弓得像座橋。繩子上掛著的襯衫在無風自動,領口處的紐扣少了一顆,地上卻沒有掉落的痕跡,隻有道細小的劃痕,從晾衣繩一直延伸到牆角,像被什麽東西拖著走。
宇軒是突然倒下的。那天他加班到深夜,回來時腳步虛浮,進門就扶著牆幹嘔,臉色白得像紙。"客廳沙發上坐著個人,"他指著沙發,眼神渙散,"穿黑衣服,背對著我,頭發白花花的,梳得一絲不苟,聽見我進來就說"宇兒,你可算回來了"。"
曉妍摸他的額頭,燙得像火炭,可體溫計顯示隻有35度,冰涼的數字透著股寒意。他開始說胡話,反複念叨著"鑰匙搪瓷碗糖餃子",每次提到這些詞,體溫就往下降一點,最低時隻有34度,像具剛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屍體。
去醫院檢查的結果都是正常的。醫生看著化驗單皺眉,推了推眼鏡:"從沒見過各項指標都偏低的情況,像......像生命力被慢慢吸走了。"宇軒躺在病床上,總說冷,即使蓋著三床被子,指尖還是冰的,輸液管裏的藥水流過他的手背時,都泛起層白霧。
曉妍獨自回家拿換洗衣物時,防盜門是開著的。她明明記得早上鎖了三道鎖,可鎖芯處有新鮮的劃痕,像被什麽東西硬撬開的,邊緣還掛著點灰黑色的纖維,像是從舊衣服上剮下來的。
客廳的地板上,散落著七顆紐扣,都是她和宇軒衣服上的,擺成個不規則的圈,中間放著那串生鏽的鑰匙。曉妍蹲下去撿,指尖剛碰到鑰匙,就聽見牆裏傳來"哢噠"聲,像有人在裏麵轉動鎖芯。
最讓她毛骨悚然的是臥室的鏡子。鏡麵上蒙著層白霧,擦開後能看見個模糊的人影,穿著黑色的老式對襟衫,正對著鏡子梳頭,梳齒劃過頭發的"沙沙"聲清晰可聞,像在耳邊響。曉妍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隻有衣櫃門輕輕晃動,衣擺掃過地板的聲音,像有人踮著腳走路,悄無聲息。
她抓著宇軒的衣服往外跑,經過客廳時,眼角的餘光瞥見牆角的牆皮又剝落了些,露出裏麵的磚上刻著字——"宇兒,等你回家"。字跡是暗紅色的,像用鮮血寫的,邊緣還帶著新鮮的劃痕,像剛被人添過筆畫,濕潤的磚粉簌簌往下掉。
回到醫院,宇軒的情況更糟了。他緊閉著眼睛,手卻在床單上摸索,指甲摳進布紋裏,留下深深的印子,像是在找什麽東西。"曾祖母......鑰匙......"他嘴裏斷斷續續地說,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曉妍這才想起,宇軒的曾祖母確實姓林,1987年冬天在長沙的老房子裏去世,具體地址他從沒說過,隻提過小時候常吃曾祖母做的糖餃子,"用搪瓷碗盛著,甜得發膩"。
那天晚上,曉妍決定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她買了把新鎖,卻在插進鎖孔時發現裏麵卡著東西——是半片指甲,灰黑色的,帶著股腐朽的氣息,像埋在土裏很久了。門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樟腦味撲麵而來,嗆得她直咳嗽,客廳的燈自己亮了,昏黃的光線下,沙發上放著件黑色對襟衫,領口處縫著顆紐扣,和地上散落的那些一模一樣,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是剛縫上去的。
橘貓突然從臥室衝出來,直挺挺地撞向牆角,發出聲淒厲的慘叫,震得人耳膜發麻。曉妍跑過去時,貓已經沒氣了,身體僵硬地指著牆皮剝落處,那裏的磚上又多了行字:"該走的是你"。字跡旁邊還畫著個小小的搪瓷碗,碗沿缺了個角。
臥室傳來"哐當"一聲,是相框掉在地上的聲音。曉妍抓起門邊的棒球棍,手心全是汗,一步步挪過去,看見他們的合照摔在地上,玻璃碎成蛛網,照片上多了個模糊的人影——穿黑衣服的老太太站在他們身後,正對著鏡頭笑,嘴角咧到耳根,手裏的搪瓷碗裏盛著暗紅色的液體,像沒凝固的血。
身後傳來沉重的喘息聲,像破舊的風箱在拉,帶著股鐵鏽味。曉妍猛地轉身,棒球棍差點脫手——一個老太太站在臥室門口,頭發花白淩亂,沾著些灰黑色的汙垢,一縷縷貼在臉上,像水草。臉上的皺紋裏嵌著牆灰,眼睛渾濁得像蒙著層白霧,正死死地盯著她,瞳孔裏映出牆上的日曆,停留在1987年11月17日。
"你不該來的。"老太太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每說一個字,嘴角就往下淌一滴渾濁的液體,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這是我的房子,宇兒的房子。"
曉妍的牙齒打顫,棒球棍在手裏抖得厲害,棍身撞在門框上,發出"咚咚"的聲響:"你是......宇軒的曾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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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眼睛突然亮了下,像兩簇將滅的火苗,瞳孔裏映出的日曆數字開始跳動。"他終於記得我了......"她緩緩抬起手,枯瘦的手指上纏著布條,露出的皮膚布滿皺紋,指甲縫裏嵌著暗紅色的汙垢,"我等他回家等了三十年,他怎麽現在才來?"
棒球棍突然從曉妍手裏滑落在地,發出"哐當"的巨響。她這才發現,老太太的腳沒沾地,裙擺下是空的,像團黑霧托著她,地板上沒有任何影子。而牆上的日曆停留在1987年11月17日,正是宇軒曾祖母去世的那天,紙張邊緣有新鮮的折痕,像是剛被人翻過。
"他小時候總在這屋裏跑,"老太太的聲音軟了些,眼神飄向牆角,嘴角牽起個僵硬的笑,"說要給我買新的搪瓷碗,說等他長大了,就接我去住洋樓......"她突然激動起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曉妍,瞳孔裏的日曆數字開始倒著跳,"你是誰?你為什麽在這兒?你把宇兒藏哪兒了?"
一股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曉妍感覺喉嚨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開始發黑。她看見老太太的臉在扭曲,皺紋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血,又像生鏽的水,順著溝壑往下淌,在衣襟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我沒有藏他!"曉妍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來,聲音嘶啞,"他生病了!在醫院裏!他一直記得您,記得您給他做的糖餃子,說裏麵放了桂花蜜!"
老太太的動作頓住了。她歪著頭,像是在回憶,嘴角慢慢咧開個詭異的笑,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糖餃子......他最愛吃的......"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被風吹散的煙,"我等不到他了......鑰匙......該給他了......"
隨著她的聲音消散,客廳傳來"叮"的一聲。曉妍衝出去,看見那串生鏽的鑰匙掉在地上,最上麵的那把刻著"宇"字的鑰匙上,沾著片新鮮的指甲,粉色的,帶著半月形的白邊,像是宇軒的——他昨天剪指甲時,確實崩掉了一片。
牆角的磚突然鬆動,掉下來一塊,露出裏麵的空腔——裏麵放著個搪瓷碗,碗底有個"宇"字,是用紅漆寫的,已經掉得差不多了。碗裏裝著些暗紅色的粉末,像是幹了的桂花蜜,底下壓著張泛黃的紙,是宇軒曾祖母的遺囑,上麵寫著:"將房子留給曾孫宇軒,鑰匙藏在空調外機後,等他來取。1987年11月16日。"
曉妍連夜把鑰匙送到醫院。宇軒摸到鑰匙的瞬間,體溫突然降了下來,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沉沉地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他說夢見了曾祖母,"她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給我端了碗糖餃子,熱氣騰騰的,說原諒我來晚了"。
他們搬家那天,陽光格外好。曉妍最後看了眼那棟樓,三樓的窗戶開著,一件黑色對襟衫掛在晾衣繩上,在風裏輕輕搖晃,像有人站在那裏揮手。搬家公司的師傅說,這房子的老房東前幾天去世了,臨終前總說要等曾孫回來,手裏還攥著半片指甲,"說是當年給曾孫剪的,等他回來認親"。
後來林薇告訴曉妍,她祖父臨終前說漏了嘴,當年宇軒的曾祖母不是自然去世,是因為等不到外出的兒子宇軒的爺爺),在屋裏懸了梁,"她總說宇兒會回來,每天都把鑰匙擦得幹幹淨淨,放在搪瓷碗裏,就擺在客廳的茶幾上,正對牆角的位置"。
曉妍把那串鑰匙收進了抽屜。有時夜裏會聽見鑰匙碰撞的聲音,像有人在摸索著開門,緊接著是輕輕的歎息,帶著股樟腦味,和那天在出租屋裏聞到的一模一樣。她知道,老太太還在等,等她的宇兒真正回家,等那碗涼了三十年的糖餃子,終於有人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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