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超市裏招手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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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的春節來得早,臘月二十九的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我裹緊羽絨服往姥姥家走,手機裏我媽剛發消息:“我先帶煤球回去喂它吃香腸,你去幸福超市買兩袋瓜子,記得要焦糖味的。”
煤球是我家那隻老金毛,後腿有點瘸,每次我媽牽它出門,它都愛往超市門口蹭,大概是記著老板總偷偷喂它牛肉幹。
幸福超市確實夠大,在老城區的巷子裏撐著兩層樓,暖氣卻開得吝嗇,一進門就渾身發冷。老板王叔正趴在櫃台上算賬,看見我就抬起頭笑,露出顆金牙:“小芸來啦?你媽剛還說讓你……”
“她帶狗先回姥姥家了。”我打斷他,徑直走向零食區。貨架排得像密林,第二排是膨化食品,我蹲下去翻找的時候,後腦勺突然發麻——總覺得有人盯著。
“小芸。”
聲音從貨架深處飄過來,有點啞,卻跟我媽的聲線一模一樣。我手裏的薯片袋“哢嚓”捏出道褶子,後頸的汗毛全豎起來了。
我媽明明帶著煤球走了,怎麽會在這裏?
“小芸,過來。”
又一聲,這次帶著點不耐煩,像每次我賴床時她喊我的語氣。我慢慢抬起頭,透過貨架的縫隙往前看——最深的那排貨架盡頭,站著個穿棗紅色羽絨服的女人,頭發在腦後挽成個髻,露出的手腕上戴著隻銀鐲子,晃得人眼睛疼。
是我媽。
她的神態動作跟平時沒兩樣,甚至連羽絨服拉鏈拉到第三顆扣子的習慣都一樣。可她正對著我招手,手指彎了彎,幅度不大,像在勾我過去。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姥姥家在巷子那頭,走路得十五分鍾,我媽不可能這麽快回來。更重要的是,她的羽絨服袖口沾著片枯葉,可今天早上剛下過雨,地上全是泥,哪來的枯葉?
“媽?”我剛要張嘴,突然咬住舌尖。二十多年聽來的老話“遇到怪事別搭話”像根針,猛地紮進腦子裏。
我趕緊低下頭,假裝沒聽見,手指在零食袋裏胡亂扒拉。眼睛的餘光卻瞥見那道影子還在招手,袖口的枯葉掉在地上,順著貨架間的縫隙往我這邊滑,像隻爬動的蟲子。
“小芸,這兒有你愛吃的芒果幹。”
聲音更近了,幾乎貼在貨架上。我能聞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點黴味,絕不是我媽身上那股護手霜的茉莉香。
薯片袋被我捏得變了形,膨化食品的碎屑掉進衣領,刺得皮膚發癢。我不敢抬頭,隻盯著自己的鞋尖——我穿的是白色運動鞋,鞋邊沾著點泥。而貨架縫隙裏映出的那隻鞋,是我媽常穿的黑色棉鞋,鞋麵上卻有道新鮮的劃痕,像被什麽東西抓過。
“你咋不理我?”聲音裏帶上了委屈,像小時候我跟她賭氣時的腔調。
我死死咬住嘴唇,嚐到點血腥味。突然想起姥姥說過,有些“東西”會變成熟人的樣子勾人,你一搭話,魂就被勾走了。
貨架盡頭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像有人在挪動商品。我能感覺到那道影子在靠近,透過包裝紙的縫隙,我看見她的銀鐲子越晃越厲害,鐲子上刻著的“平安”二字被磨得發亮——不對,我媽的鐲子去年摔過,“安”字的最後一筆缺了塊,可這隻鐲子是完整的。
“啪嗒。”
一袋餅幹掉在地上,在這死寂的超市裏顯得格外響。我渾身一哆嗦,終於忍不住抬頭——那道影子不見了。
貨架盡頭空蕩蕩的,隻有排滿的方便麵盒,標簽在冷光下泛著白。地上的枯葉也沒了,像從未出現過。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抓起兩袋瓜子就往收銀台跑。路過第三排貨架時,眼角的餘光掃到個東西——黑色棉鞋,鞋麵上有道新鮮的劃痕,正擺在貨架最下層,旁邊還放著袋芒果幹,包裝袋上的日期是去年的。
“跑啥?”王叔把瓜子裝袋,金牙在燈光下閃,“臉咋白成這樣?”
“沒、沒事。”我結了賬就往外衝,手在抖,找零的硬幣撒了一地。
超市的玻璃門在我身後“哐當”關上,冷風灌進衣領,我回頭看了一眼——王叔正彎腰撿硬幣,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而貨架的陰影裏,多出個穿棗紅色羽絨服的影子,正對著我這邊微微晃動手腕,像在招手。
姥姥家的門虛掩著,我推開門就喊:“媽?”
煤球從裏屋顛顛跑出來,尾巴搖得像朵花,卻沒看見我媽。它的項圈鬆鬆垮垮的,牽引繩拖在地上,沾著點草屑。
“煤球,我媽呢?”我蹲下去摸它的頭,它卻突然往後縮,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盯著門口看,眼神裏帶著怕。
裏屋傳來姥姥的聲音:“小芸回來啦?你媽呢?不是說跟你前後腳到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她沒回來?”
姥姥從廚房出來,圍裙上沾著麵粉:“沒啊,我這盼著她回來炸丸子呢。”她接過我手裏的瓜子,突然皺起眉,“你咋買了兩袋原味的?你媽不是讓買焦糖的嗎?”
我這才發現,手裏的瓜子確實是原味的。明明記得剛才抓的是焦糖味,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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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球呢?”姥姥突然問,“你媽牽它出去的,咋就你一人回來?”
“煤球在這……”我的話說到一半卡住了。剛才還在腳邊的老金毛,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牽引繩孤零零地拖在地上,末端的卡扣開著,像被人硬生生扯斷的。
“煤球!”我和姥姥同時喊起來,聲音在空蕩蕩的屋裏蕩開。
裏屋、院子、廁所都找遍了,連煤球最愛鑽的柴火堆都翻了,影子都沒有。隻有牽引繩上的草屑越來越明顯,我捏起一根看,是種細細的茅草,姥姥家院子裏從來沒種過這種草。
“這狗咋回事?”姥姥急得直搓手,“平時跟你媽形影不離的,能跑哪兒去?”
我突然想起超市裏的那道影子,袖口沾著的枯葉,和這草屑有點像。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剛才在超市,“她”說有芒果幹,而煤球最不愛吃芒果,每次聞到都躲得遠遠的。
“我去找找。”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姥姥在身後喊:“別急著走啊,你媽說不定快到了!”
跑到巷子口,我往超市的方向看了一眼。幸福超市的燈還亮著,像隻睜著的眼睛。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往另一邊走——煤球腿瘸,跑不遠,說不定在附近的小公園。
小公園的長椅上坐著幾個曬太陽的老人,看見我就問:“找狗啊?剛才好像看見隻金毛往超市那邊跑了,跟在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後麵。”
我的心沉了下去:“穿紅衣服的?”
“可不是嘛,”老人咂咂嘴,“那女人走得快,狗腿不好,跟不上,一路顛顛的,看著可憐。”
我沒再說話,拔腿就往超市跑。路上給我媽打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背景裏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喂,小芸?到姥姥家了嗎?我剛下公交,馬上就到。”我媽的聲音帶著點喘,和平時一樣。
“媽,你在哪兒?”我的聲音抖得厲害。
“快到巷口了啊,咋了?”
“煤球不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不可能啊,我牽它到巷口,讓它在那等著,我去買瓶醬油,轉身就沒了……”
我猛地停住腳步。我媽根本沒帶煤球回姥姥家,她在巷口就跟狗分開了。那剛才在姥姥家看到的煤球,又是哪來的?
“你別慌,我這就去找。”我媽在電話裏說,“你先回姥姥家等著,外麵冷。”
掛了電話,我站在原地,進退兩難。超市就在前麵,我既想進去找煤球,又怕再遇到那個“東西”。冷風吹過,我裹緊外套,突然發現袖口沾著點東西——是根狗毛,金色的,很短,不像是煤球的毛。煤球的毛因為年紀大了,有點發灰,而且更長更軟。
那根狗毛在風裏輕輕晃了晃,像在指引方向。我順著它飄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對著幸福超市的後門。
幸福超市的後門平時鎖著,今天卻虛掩著,露出條縫。我推開門,一股更濃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還混著點狗的腥氣。
後門通往倉庫,堆著些紙箱,光線很暗,隻有應急燈亮著,發出幽幽的綠光。我往裏走了兩步,腳踢到個東西——是袋芒果幹,包裝袋破了,果肉撒了一地,上麵還沾著幾撮金色的短毛。
“煤球?”我小聲喊,聲音在倉庫裏顯得格外空。
角落裏傳來“嗚嗚”的聲音,是狗的嗚咽。我打開手機手電筒照過去,心一下子揪緊了——煤球縮在紙箱堆裏,渾身發抖,項圈被扯斷了,脖子上有圈淡淡的紅痕。
“煤球!”我跑過去把它抱起來,它的身體冰涼,嘴裏卻叼著個東西,吐出來一看,是隻銀鐲子,“安”字的最後一筆缺了塊,是我媽的那隻。
煤球怎麽會叼著這個?我媽的鐲子明明戴在手上。
就在這時,倉庫深處傳來“哢噠”一聲,像有人踩碎了什麽。我用手電筒照過去,光柱裏飄著片枯葉,和超市貨架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誰在那兒?”我的聲音發緊,抱著煤球往後退。
沒有回應,隻有紙箱被挪動的聲音,“悉悉索索”的,越來越近。應急燈的綠光突然閃了閃,我看見紙箱堆後麵,伸出隻手,戴著隻銀鐲子,“平安”二字完整無缺。
那隻手對著我招了招,手指彎了彎,和超市裏看到的動作一模一樣。
“別過來!”我抓起地上的掃帚就揮過去,掃帚柄打在紙箱上,發出“砰砰”的響。煤球在我懷裏突然狂吠起來,對著那隻手的方向齜牙咧嘴。
綠光又閃了閃,那隻手縮了回去。倉庫裏安靜下來,隻有我的心跳聲和煤球的喘息聲。
我抱著煤球趕緊往後退,退到後門時,手電筒的光掃過地麵,看見地上有串腳印——是女人的鞋印,和我媽的黑色棉鞋一模一樣,隻是每個腳印的前端,都有個小小的凹痕,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戳過。
腳印一直延伸到倉庫深處,消失在紙箱堆後麵。而在腳印旁邊,還有串小小的狗爪印,是煤球的,卻比平時的爪印深得多,像拖著什麽重物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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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姥姥家看到的那根牽引繩,末端的卡扣是開著的。難道剛才在姥姥家的,不是真正的煤球?
“小芸?”
後門突然傳來我媽的聲音,我嚇得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回頭一看,我媽站在門口,穿著棗紅色羽絨服,拉鏈拉到第三顆扣子,手腕上戴著銀鐲子,“安”字缺了塊,正是我熟悉的那隻。
“你咋在這兒?”她皺著眉,“抱著煤球幹啥?它不是……”
“媽!”我打斷她,把煤球往她懷裏塞,“你看它脖子!”
我媽接過煤球,摸到它脖子上的紅痕,臉色一下子變了:“這是咋了?誰欺負它了?”
“我在超市裏看到個跟你一樣的人……”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媽拽著往外走:“別說了!先回姥姥家!”她的手很涼,抓得我很緊,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裏。
走出後門,我回頭看了一眼,倉庫的應急燈還在閃,綠光裏,那隻戴著完整銀鐲子的手又從紙箱堆後伸了出來,對著我們的方向,慢慢揮了揮。
回到姥姥家,煤球喝了點熱水,總算緩過來了,縮在我媽腳邊發抖。姥姥把炸好的丸子端上來,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
“到底咋回事?”我媽摸著煤球的頭,眼神裏滿是後怕,“我在巷口買醬油,也就五分鍾的事,回頭狗就沒了,牽引繩斷在地上,我還以為被誰偷了。”
“我在超市第二排貨架,看到個跟你一樣的人,在最裏麵招手。”我拿起桌上的芒果幹——是我媽剛才帶回來的,她說路過便利店買的,“她還說有芒果幹。”
我媽皺起眉:“我從來不買芒果幹,你又不是不知道煤球不愛吃。”
姥姥突然插了句嘴:“這超市邪性得很。”她往灶膛裏添了把柴,火光映著她的臉,“前幾年有個女人,在裏麵買東西,看見她過世的男人在貨架後麵招手,她就跟著過去了,後來在倉庫裏被發現,人傻了,總說看見她男人在跟她搶芒果幹。”
我的心猛地一沉:“搶芒果幹?”
“可不是嘛,”姥姥歎了口氣,“那女人的男人活著的時候,最不愛吃芒果幹,說那味兒像藥。”
我突然想起倉庫裏那袋破了的芒果幹,上麵沾著金色的短毛。難道那不是煤球的毛?
“王叔沒說過這事?”我問。
“王叔是去年才接手的超市,”我媽說,“以前的老板據說就是因為這事,才把超市轉出去的。”她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麽,“對了,剛才我在巷口,看見超市的燈閃了好幾下,王叔站在門口抽煙,對著倉庫的方向直皺眉。”
這時,煤球突然對著門口狂吠起來,耳朵貼在地上,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我媽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回來時臉色發白:“外麵……外麵好像有人。”
姥姥趕緊把燈關了,屋裏隻剩下灶膛裏的火光。我們三人一狗屏住呼吸,聽著外麵的動靜。
“小芸。”
聲音從門口傳來,輕飄飄的,像貼著門縫鑽進來的。是那個“東西”的聲音,和我媽的一模一樣,卻帶著股消毒水味。
“我買了你愛吃的芒果幹,開門啊。”
煤球在我媽懷裏抖得更厲害了,牙齒咬得“咯咯”響。
“小芸,你媽讓我來送的,她在超市等著呢。”
聲音越來越近,好像就在窗戶外。我媽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她的手心全是汗。
灶膛裏的火“劈啪”響了一聲,火光閃過,我看見窗戶上貼著臉——是我媽的臉,眼睛睜得很大,正對著屋裏看,嘴角卻咧開個奇怪的弧度,像在笑。
煤球突然掙脫我媽的懷抱,衝到門口狂吠,對著門板又抓又咬。外麵的聲音突然停了,緊接著傳來“咚”的一聲,像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過了好一會兒,我媽才敢打開門一條縫,往外看了看,然後鬆了口氣:“沒人了。”
我湊過去看,門口的地上放著袋芒果幹,包裝袋上的日期是去年的,和超市貨架上那袋一模一樣。而在芒果幹旁邊,有片枯葉,和倉庫裏看到的那片,紋路絲毫不差。
大年初一早上,我被鞭炮聲吵醒,煤球還縮在我腳邊,睡得很沉。我媽在廚房幫姥姥包餃子,銀鐲子在晨光裏晃,“安”字缺了塊的地方,反射出小小的光斑。
“今天去給王叔拜個年吧?”我試探著問。
我媽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行,順便謝謝他平時照顧煤球。”
走到幸福超市門口,看見王叔正在貼春聯,金牙在陽光下閃。“王叔,過年好!”我喊了一聲。
王叔回過頭,笑著擺手:“好!好!快進來暖和暖和!”
走進超市,第二排貨架空蕩蕩的,昨天我挑零食的地方,擺上了新的膨化食品。我假裝不經意地往貨架深處看,那裏堆著箱方便麵,再沒有穿棗紅色羽絨服的影子。
“昨天麻煩你了,”我媽把帶來的點心遞給王叔,“我家煤球……”
“別說了,”王叔擺擺手,壓低聲音,“我知道你說的啥。”他往倉庫的方向看了一眼,“這超市以前出過事,一個女的在倉庫裏沒了,就愛穿棗紅色羽絨服,據說生前總跟她男人因為芒果幹吵架,她愛吃,她男人不愛……她男人偏不愛吃,說那甜味發膩。後來男人走得早,她一個人守著超市,某天就在倉庫裏沒了動靜,手裏還攥著半袋芒果幹。”王叔的聲音壓得很低,金牙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接手這店時,前老板特意囑咐,第二排貨架深處別擺芒果幹,倉庫的應急燈也得常亮著,說是……怕她找不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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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寒意。原來那不是憑空出現的“東西”,是這超市裏未了的執念。
“那她為啥總變成我的樣子?”我媽忍不住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銀鐲子。
王叔歎了口氣:“聽說她生前最羨慕你媽這樣的——有個貼心的閨女,出門遛狗有人等,回家有熱飯。她男人走後,她就一個人,連個說話的都沒有。”他指了指貨架最下層,“你看,那隻黑棉鞋就是她生前常穿的,總放在那兒,也算個念想。”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隻黑色棉鞋,鞋麵上有道新鮮的劃痕,和我昨天在貨架縫隙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那煤球……”我想起倉庫裏那撮金色短毛。
“估計是她想留個伴吧,”王叔撓了撓頭,“老狗通人性,她許是覺得煤球溫順,想拉著說說話。”
說話間,煤球突然從門外跑進來,徑直衝向第二排貨架,對著深處“汪汪”叫了兩聲,然後叼起那隻黑棉鞋,搖著尾巴跑到我媽腳邊,把鞋往她手裏送。
我媽愣了一下,彎腰摸了摸煤球的頭,拿起那隻鞋看了看,突然說:“這鞋……跟我那雙好像。”她的聲音有點發啞,“去年冬天丟了一隻,原來在這兒。”
王叔也愣了:“還真是緣分。”
我媽把鞋放在貨架最顯眼的位置,又從包裏掏出袋全新的芒果幹,擺在旁邊:“她愛吃,就給她留著吧。”
煤球圍著貨架轉了兩圈,用頭蹭了蹭那袋芒果幹,像是在打招呼。
走出超市時,陽光正好,我回頭看了一眼,第二排貨架深處,應急燈的光柔和了許多。王叔正彎腰給那袋芒果幹換了個新的位置,嘴裏念叨著:“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我媽腕上的銀鐲子在陽光下晃,“安”字缺了塊的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舔過,變得溫潤起來。煤球跟在我們身後,瘸著腿,卻走得穩穩的,尾巴搖得像朵花。
或許有些執念,不需要驅散,給它個地方落腳,讓它知道有人記得,就夠了。
那天下午,我媽炸了一大盤丸子,特意留了幾個放在碟子裏,讓我送到超市,擺在那隻黑棉鞋旁邊。回來時,看見王叔正對著貨架深處笑,嘴裏說:“嚐嚐這個,比芒果幹甜。”
風從超市敞開的門裏鑽出來,帶著點焦糖瓜子的香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護手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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