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山偶遇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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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的額頭撞在木窗上時,蛛網的黏液先糊住了她的睫毛。她眨了眨眼,玻璃上的灰被睫毛掃出三道彎痕,像有人用指甲撓過。就在這時,窗內黑框遺照裏的老人動了——不是整體晃動,是眼皮顫了顫,鬆弛的皮膚褶皺裏,眼珠滾了半圈,正正卡在她和玻璃之間的空氣裏。
“瘋了?”周深的手攥住她後領時,登山繩勒得她喉結發疼。他的拇指摁在她撞紅的額頭上,力道重得能按出坑,“這木頭都朽成棉絮了,想被埋這兒?”他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林秋看見他脖頸的青筋跳得像條掙紮的蟲。
她扒開他的手,指尖按在玻璃上,涼意順著指縫鑽進去,凍得骨頭發麻。“你看他的徽章。”玻璃上的灰被擦出個圓,老人中山裝領口的紅星徽章明明是褪色的,此刻卻亮得紮眼,“剛才是暗的,現在……”
話沒說完,周深突然拽著她往後退,力道大得讓她踉蹌。林秋回頭,看見他盯著窗欞的指節泛白——朽壞的木框上,四個指印深嵌在木頭裏,邊緣還沾著點暗紅的粉末,像幹涸的血。“走。”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尾音發顫。
身後傳來趙曉宇的嗤笑,相機快門“哢噠”響得像啄木鳥:“秋姐這演技,不去當群演可惜了。”他舉著相機繞到窗邊,鏡頭懟著遺照猛拍,“不過這光真絕,老人的眼珠像塗了油,反光得……”突然,相機發出“滋啦”的電流聲,屏幕瞬間黑了,像被墨潑過。
“操!”趙曉宇甩了甩相機,機身燙得能烙餅。他剛要再罵,手腕突然被李響攥住,疼得“嘶”了一聲。李響蹲在石階上,火柴劃到第四根才燃起火苗,橙紅的光映著他咬煙的側臉,煙灰積了長長一截也沒彈。“別拍。”他吐了個煙圈,煙圈飄到窗邊,突然散成霧,“十年前山洪,這屋裏死了個獨居老頭,抬出來時,眼珠子都泡脹了,就這麽盯著天花板。”
林秋的後頸爬滿雞皮疙瘩。她盯著趙曉宇相機的黑屏,剛才拍照的瞬間,她清楚看見遺照裏的老人抬了抬下巴——中山裝的領口被風掀起個角,可窗是關死的,玻璃縫裏連片葉子都鑽不進。
“走了走了。”周深拽著她的手腕往山路退,他的手心全是汗,攥得她骨頭縫裏都發潮。林秋的目光還粘在窗上,突然發現地上的影子歪得詭異:她的影子舉著手,窗台上卻多出個矮胖的影子,指節抵在玻璃上,跟木框的指印嚴絲合縫,連指節的凸起都分毫不差。
“影子!你們看影子!”她的聲音劈了叉,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絲。
四人同時低頭,月光把影子拉得細長,周深的影子舉著登山杖,趙曉宇的影子舉著相機,李響的影子夾著煙——唯獨窗台上那道影子,胳膊短短的,正貼著玻璃往外鼓,像有人在裏麵拚命推,指節處的影子泛白,跟遺照裏老人那雙枯瘦的手重疊在一起。
“拍下來!”趙曉宇手忙腳亂按快門,相機卻突然自己亮了,屏幕上彈出張照片,不是預覽界麵,是自動保存的畫麵:窗內的八仙桌上,除了遺照,憑空多了四副碗筷,筷子尖朝上戳著,碗裏盛著發黑的液體,水麵浮著層油花,像凝固的血。更嚇人的是,其中一副碗筷前,擺著個粉色的登山鞋扣——是林秋昨天剛丟的那個。
“這不是我拍的!”趙曉宇把相機屏幕懟到眾人麵前,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葉子,“我鏡頭明明對著遺照,怎麽會拍到桌子?”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亂點,想刪,刪除鍵卻變成了紅色的“保存”,按一下,照片就多存一份,存到第四張時,屏幕上的碗筷突然少了一副,隻剩三副。
李響突然掐滅煙,煙蒂在地上碾出火星:“刪不掉就砸了!”他的聲音發沉,眼睛盯著那扇窗,玻璃上的影子正順著窗框往下滑,像團融化的墨,在窗台上劃出四道白痕,跟他們四人的腳印位置一模一樣。
趙曉宇嚇得把相機往地上一摔,電池“哐當”滾進石縫。林秋看見電池滾過的地方,地麵突然陷下去個小坑,坑裏滲出黑色的水,漫到她的鞋跟,帶著股腐味,像爛掉的筍根。
“走!”周深拽起林秋就跑,登山繩在兩人之間繃得筆直,勒得她手心發紅。林秋被拽得踉蹌,回頭時正看見那扇木窗“吱呀”開了道縫,遺照裏的老人半個身子探出來,中山裝的下擺掃過八仙桌,碗筷“叮叮”撞在一起,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碗沿,刮出的聲音跟李響剛才劃火柴的動靜一模一樣。
“它在數我們!”林秋的牙齒打顫,上下牙磕出“得得”聲,“剛才四個人,現在……”
“一、二、三、四。”趙曉宇哭著數,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樹枝。李響拽著他的後領往回撤,他的登山杖在地上戳出火星,“數什麽數!閉嘴!”
可林秋停不下來:“它數錯了!我們剛才在窗邊站成一排,影子是四個,可窗台上的影子……是五個!”她突然抓住周深的胳膊,指甲掐進他的肉裏,“第五個影子沒有頭!隻有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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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猛地回頭,手電筒的光掃過窗口,遺照安安穩穩立在桌上,老人的眼睛閉著,像尊蠟像。“別自己嚇自己。”他的聲音有點抖,林秋發現他握著登山繩的指節泛白,連帶著繩子都在顫,像條受驚的蛇。
山路越走越窄,兩側的灌木枝勾著人的褲腿,像無數隻手在拽。趙曉宇突然“啊”地尖叫,背包拉鏈不知何時開了,露出半張泛黃的紙,毛筆字寫的“奠”字被風吹得嘩嘩響,紙邊卷著,像隻展翅的黑蝴蝶。“這不是我的!”他把紙扔在地上,紙卻像粘了膠,又貼回他鞋上,“奠”字旁邊多了行蠅頭小楷,墨跡新鮮得像剛寫的:還差一個。
“還差一個什麽?”趙曉宇的聲音變調了,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淌,糊了滿臉,“我什麽都沒拿!是它自己鑽進來的!”他突然想起什麽,手忙腳亂摸口袋,“我的打火機!早上還在的!”
李響撿起那張路引,指尖剛碰到邊緣就像被燙到似的彈開,紙麵上的墨跡突然暈開,“奠”字變成了個模糊的人臉,眼睛的位置正好對著趙曉宇空著的口袋。“是燒給死人的路引,”他往山澗裏一扔,紙片卻沒往下墜,反而打著旋飄回趙曉宇腳邊,墨跡暈得更大了,能看見人臉的嘴在動,像在說“是你的”。
林秋的腳踝突然一緊,低頭看見條褪色的紅繩纏在上麵,繩頭順著風往老房子的方向飄,繃得筆直,像根看不見的線。她拔刀去割,刀刃穿過紅繩卻沒留下痕跡,繩子反而越勒越緊,陷進肉裏,疼得她倒吸冷氣。更嚇人的是,紅繩上爬滿了細小紅點,湊近些看,竟是無數隻tiny的眼睛,正眨著盯著她。
“砍不斷!”她的聲音發顫,周深蹲下來幫她解,手指剛碰到紅繩,突然“嘶”地抽回手——他的指尖被燙出個水泡,紅繩上的眼睛齊刷刷轉向他,瞳孔裏映出他的臉。
“它要找替身。”李響突然往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血珠滴在地上,紅繩猛地一鬆。他的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卻死死盯著林秋身後,“你看……你的鞋!”
林秋低頭,右腳的登山靴不見了。她猛地回頭,老房子的窗台上,那隻粉色的登山靴正對著她,鞋帶係成了死結,鞋尖微微上翹,像隻招手的手。剛才撞窗戶時蹭掉的,她居然忘了撿。靴子裏塞著團黑布,像隻蜷著的手。
“操!”周深拽著她往高處跑,“別回頭!”他的速度快得像要飛起來,林秋被拽得幾乎腳不沾地,耳邊全是風的呼嘯,還有身後傳來的“叮叮”聲——是那四副碗筷在響,像有人用筷子敲碗,催著人回去吃飯,節奏跟她奶奶生前催她回家的頻率一模一樣。
趙曉宇突然癱在地上,李響拽他時,他指著自己的影子哭:“我的胳膊!我的影子少了條胳膊!”月光下,趙曉宇的影子右臂空蕩蕩的,傷口處的影子像被啃過,參差不齊,露出森白的“骨頭”。而老房子的方向,那道矮胖的影子正揮著條細胳膊,胳膊末端的影子捏著個相機,鏡頭對著他們,跟趙曉宇的一模一樣。
“它拿走了你的影子零件!”林秋的聲音劈了,周深突然脫下外套往回扔:“引開它!”衝鋒衣飄向老房子的瞬間,他們鑽進密林,樹枝抽打著臉頰,火辣辣地疼,像被人用指甲抓。
林秋的腳踝還在滲血,紅繩勒過的地方腫成了紫黑色,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泥土吸幹,留下個小小的紅點。她回頭看了眼,老房子的木門大開著,遺照裏的老人站在門檻上,手裏舉著趙曉宇的相機,鏡頭對著他們的方向。八仙桌的碗筷旁,多了雙粉色的筷子,正隨著相機的“哢噠”聲,一點點往碗裏沉,像有人在夾菜。
直到天邊泛白,手機突然“嗡”地震動,信號格從無到有。林秋癱坐在石頭上喘氣,周深用碘伏幫她擦腳踝,棉簽碰到傷口時,她看見他的手在抖,棉簽上的血被他蹭到指尖,像抹了層紅漆。“還疼嗎?”他的聲音很低,睫毛垂著,像在藏什麽情緒,可林秋看見他的喉結滾了滾,是強裝鎮定的樣子。
“沒事。”林秋接過他遞來的水,剛擰開瓶蓋,突然看見水麵的倒影——她的影子站得筆直,脖頸處卻多出道細細的勒痕,紅得像條線。而影子的腳邊,多了個小小的黑影,正抱著她的鞋跟,一步一步跟著走,黑影的手裏,捏著半張“奠”字路引,紙邊缺了個角,像被人咬過。
趙曉宇還在哭,李響把他摟在懷裏,用刀在地上劃著圈,圈裏的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變成灰黑色。“它還跟著。”李響的聲音發啞,刀麵映出他的臉,臉色比紙還白,“路引上的字,剛才是‘還差一個’,現在……”
林秋湊過去看,地上的刀痕裏滲出黑水,黑水上浮著層油花,隱約映出個字:齊。
周深突然拽起林秋,登山刀在手裏轉了個圈,刀光閃得人眼睛疼:“走!現在就下山!”他的聲音發狠,眼睛卻盯著密林深處——那裏的灌木在無風自動,像有什麽東西正穿過樹叢,影子在晨光裏一閃而過,矮胖,短胳膊,手裏好像拎著什麽,叮叮當當響,是碗筷相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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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四副碗筷。林秋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終於明白“齊”是什麽意思——趙曉宇的影子缺了胳膊,她的影子多了勒痕,周深和李響的影子還完整。
還差兩個。
密林深處的響動越來越近,像有人拖著碗筷在走,“叮叮”聲混著老人的咳嗽,從樹後飄出來,咳嗽聲跟她爺爺生前的咳喘聲一模一樣。林秋突然抓住周深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兩人的影子在晨光裏交疊,她看見周深的影子腳踝處,不知何時纏上了圈紅繩,跟她剛才腳踝上的一模一樣。
“它在補全零件。”林秋的聲音輕得像耳語,“等我們四個的影子都被它‘修好’,它就能……”她沒說下去,因為看見李響的影子突然少了半條腿,正一瘸一拐地跟著,而老房子方向的影子,腿變得完整了。
話沒說完,趙曉宇突然尖叫:“相機!我的相機回來了!”他指著樹後,那台黑屏的相機正掛在樹枝上,鏡頭對著他們,屏幕突然亮起,自動拍下一張照片。
照片裏,他們四人站在晨光裏,身後的老房子門口,遺照裏的老人正邁出門檻,中山裝的紐扣亮得刺眼。而他們四個的影子,在照片裏完完整整——趙曉宇的影子長出了新胳膊,林秋的影子沒了勒痕,周深的影子解開了紅繩,李響的影子長出了雙腿,正夾著煙,煙圈飄得很圓。
隻是影子的臉,全變成了老人的模樣,眼睛陷在鬆弛的皮膚裏,像兩枚生鏽的釘子,死死釘在照片上。
相機“哢噠”自動保存,然後“滋啦”一聲冒出黑煙,徹底燒了。林秋看著地上的灰燼,突然發現自己的腳踝不疼了,紅繩消失了,趙曉宇的眼淚也停了,正咧著嘴笑,笑紋跟遺照裏的老人一模一樣,連嘴角那顆黑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下山吧。”周深的聲音很平靜,他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腳踝的紅繩還在,隻是林秋剛才沒看見。李響站起身,拍了拍趙曉宇的肩,他的影子夾著煙,煙圈飄向老房子,圈住了那道矮胖的影子,像在擁抱。
林秋最後看了眼老房子,窗台上的粉色登山靴還在,隻是鞋尖轉了方向,對著密林深處,像在標記下一個目標。她的影子在地上伸了個懶腰,脖頸的勒痕淡了點,卻永遠留在那裏,像道洗不掉的疤。
下山的路上,趙曉宇突然說:“剛才相機拍的照片,是不是很像全家福?”他的語氣很輕快,林秋卻看見他的影子在偷笑,嘴角咧到耳根,跟遺照裏的老人一模一樣。周深沒說話,隻是拽著林秋的手更緊了,她能感覺到他的指尖在抖,像在數著什麽。李響的煙抽完了,卻還夾著空煙盒,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大腿,節奏跟碗筷的“叮叮”聲重合,一聲,兩聲,三聲……像在倒計時。
林秋低頭看自己的影子,脖頸的勒痕在陽光下泛著紅,像條細細的項鏈。她知道,這道痕永遠不會消失了——就像老房子窗裏的眼睛,會永遠盯著他們,直到湊齊真正的“全家福”。而那扇木窗,此刻一定還開著道縫,裏麵的八仙桌上,擺著四副碗筷,筷子尖朝上,碗裏的黑水泛著油花,等著下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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