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床上的紅衣服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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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薇把手機架在嬰兒床欄杆上時,小家夥剛喝完奶,下巴上還沾著點奶漬,像隻偷喝了奶油的小奶貓。屏幕裏,母親趙秀蘭正往灶膛裏添柴,火光映得她鬢角的白發發亮,"今兒燉了排骨,你爸啃了兩大塊,剩的給你留著,等你回來......"
    "媽,我這剛出月子,哪走得開。"林薇笑著用指腹蹭掉兒子安安下巴的奶漬,小家夥的皮膚嫩得像豆腐,蹭一下就泛紅,"您看這小模樣,鼻子跟建軍一個模子刻的,就是這倔脾氣隨我。"
    趙秀蘭的臉湊近屏幕,老花鏡滑到鼻尖,她抬手推眼鏡的動作頓了頓,眉頭突然往中間擠,像被什麽東西硌著了:"薇薇,你旁邊咋有個小娃?紅衣服的,正扒著欄杆瞅安安呢。"
    林薇的指尖還停在安安的臉頰上,那點溫熱的觸感突然變得冰涼。她猛地轉頭,視線掃過嬰兒床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麵堆著幾件沒疊的小衣服,是安安白天換下來的;牆角的落地燈亮著暖黃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牆上像片皺巴巴的紙;床尾的地板幹幹淨淨,隻有她剛才踱步留下的拖鞋印。
    "媽,您看錯了吧?"她的聲音有點發飄,下意識把手機鏡頭往旁邊挪了挪,好讓母親看清屋裏的全貌,"就我跟安安倆人在家,建軍加班呢,他侄子樂樂周末才來。"
    "不對啊......"趙秀蘭的聲音隔著電流發顫,像是透過水麵傳來的,"那小閨女就坐在你身後的床上,頭發老長,垂到肩膀,正用手指戳安安的小被子呢......"
    林薇的後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像有冰錐順著脊椎往下紮。她明明記得睡前剛換了床單,米白色的布料平整得連道褶子都沒有,怎麽會有人坐過?她強笑著把鏡頭轉回來,正對著自己的臉:"媽,您肯定是累著了,灶上還燉著湯吧?快去吧,別糊了。"
    屏幕那頭沉默了幾秒,趙秀蘭突然扯出個僵硬的笑:"許是我老眼昏花了。"沒等林薇再說什麽,視頻就斷了,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映出林薇發白的臉——她的影子旁邊,似乎多了個小小的、佝僂的黑影,像個踮腳張望的孩子。
    後半夜,林薇被尿意憋醒。窗外的路燈透過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幾道細長的影子,像有人站在那裏。她摸索著下床,腳剛落地,就碰到個軟乎乎的東西,帶著點潮濕的暖意,像團浸了水的棉花。
    "啊!"她低呼一聲,慌忙打開床頭燈。地板上躺著隻紅色的小襪子,襪口繡著朵歪歪扭扭的小紅花,針腳粗糙得像剛學針線的小孩縫的,邊緣還沾著點濕泥。林薇的心跳得像擂鼓——安安的襪子都是淺黃、淺藍的,從沒買過這種紅得發亮的顏色,更別說繡著花了。
    她捏著襪子的一角,走到嬰兒床邊。安安睡得正香,小胸脯起伏均勻,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片淺影。可當她的目光掃過床沿時,突然僵住了——米白色的床單上,印著幾個淺淺的小腳印,尺寸比安安的腳丫小一圈,邊緣沾著點灰,像是從外麵帶進來的,正一步步往安安的枕頭挪。
    林薇的呼吸突然卡住了,她記得清清楚楚,睡前剛用吸塵器吸過地板,床單也是早上剛換的,別說腳印,連根頭發絲都沒有。她蹲下身,用手指比了比腳印的大小,指尖碰到床單的地方冰涼一片,像有冷氣從棉線裏滲出來,順著指尖往骨頭縫裏鑽。
    "安安......"她輕聲喚了句,小家夥沒醒,隻是咂了咂嘴,小手往空中抓了抓,像是抓住了什麽,往嘴裏塞。林薇趕緊掰開他的手,掌心空空的,隻有點潮濕的口水,可那抓握的力道,分明是攥著東西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林薇沒等母親打電話來,就主動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趙秀蘭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剛哭過:"咋了薇薇?"
    "媽,您昨晚到底看見啥了?"林薇攥著手機的手指發白,指節因為用力而泛青,"您跟我說實話,別瞞著我。"
    電話那頭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是趙秀蘭在抹眼淚:"我怕說了你害怕......那小閨女就坐在你床上,紅褂子紅褲子,頭發老長,都擋著臉了。她手裏攥著個銀閃閃的東西,往安安的小被子裏塞,塞完就蹲在床邊笑,那笑聲......尖尖的,像隻小貓在叫,又像玻璃劃在石頭上......"
    銀閃閃的東西?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她小時候戴過一隻銀長命鎖,上麵刻著"平安"兩個字,五歲那年在老家的河邊玩,不小心掉水裏了,撈了三天都沒撈上來。
    "她還......"趙秀蘭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點被捂住的悶響,"她還衝我擺手呢,好像在說"別告訴你媽媽"......"
    掛了電話,林薇衝進臥室,一把掀開安安的小被子。棉花裏滾出個東西,是顆玻璃彈珠,透明的,裏麵嵌著朵小紅花,跟紅襪子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這彈珠不是家裏的,安安才五個月,根本玩不了這個。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彈珠下麵壓著根頭發,黑長黑長的,纏著幾根安安的胎發,像故意係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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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捏著彈珠的手直抖,彈珠冰涼的,像塊冰。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彈珠在牆上投出個小小的光斑,光斑裏似乎有個晃動的影子,像個小孩在蹦跳,跳著跳著,突然停住,轉頭往她這邊看。
    中午建軍回來吃飯時,林薇把這事跟他說了。建軍正給安安換尿布,聞言笑了笑,手指在兒子軟乎乎的屁股上捏了捏:"媽肯定是老花鏡沒戴好,你看這小家夥,剛尿了我一身,哪有空管別的。"他把換下來的尿布卷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再說咱這樓是新的,剛住進來三個月,哪來的小孩影子。"
    可林薇笑不出來。她總覺得家裏有雙眼睛在盯著她,晾在陽台的安安的小衣服,總在沒人的時候掉在地上,每次撿起來,都發現領口沾著點濕泥;廚房的奶瓶,偶爾會被擺錯位置,奶嘴朝著牆角,像是有人嘴對嘴喝過;夜裏起夜時,總能聽見嬰兒床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床墊。
    周五晚上,建軍的侄子樂樂來了。樂樂八歲,背著個奧特曼書包,一進門就往安安的嬰兒床邊湊,"嬸嬸,小弟弟醒著嗎?我帶了糖給他吃。"他的聲音清脆,像風鈴,卻讓林薇莫名心慌。
    "他還小,不能吃糖。"林薇笑著攔住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床單上——那幾個淺淺的小腳印還在,隻是旁邊多了串新的腳印,尺寸比之前的大,像樂樂的。可樂樂明明剛脫了鞋,站在地板上沒上床。
    "嬸嬸,這是什麽?"樂樂突然從嬰兒床裏摸出個東西,舉到林薇麵前。是隻紅色的發卡,塑料的,上麵鑲著顆假鑽,在燈光下閃著廉價的光,跟上次那隻玻璃彈珠一樣,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林薇的臉一下子白了,指尖冰涼:"哪來的?"
    "就在小弟弟枕頭底下啊。"樂樂把發卡往頭發上別,歪著頭問,"好看嗎?像不像小公主?"
    安安突然哭了起來,哭聲尖得像被針紮了,小臉憋得通紅,小手死死抓著林薇的衣領,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著樂樂頭上的發卡,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像是看見什麽可怕的東西。
    "他好像不喜歡我戴這個。"樂樂撇撇嘴,把發卡摘下來,隨手放在了床頭櫃上。安安的哭聲卻沒停,反而更凶了,小身體燙得像團火,額頭抵著林薇的脖子,冰涼的眼淚蹭在她皮膚上。
    那天晚上,林薇睡得很不安穩。建軍在單位加班,家裏隻有她和兩個孩子。淩晨時,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像是有人在哼歌,調子軟軟的,咿咿呀呀的,像首跑調的搖籃曲。
    她悄悄下床,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走到客房門口時,歌聲突然清晰起來,是從門縫裏鑽出來的。林薇的心跳得像要炸開,她慢慢推開門——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淌成一片銀水。樂樂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嘴角還掛著口水,手裏攥著半塊沒吃完的巧克力。可床邊的地板上,蹲著個小小的影子,背對著她,穿著紅衣服,頭發很長,垂到地上,正用手指輕輕戳樂樂的臉,嘴裏哼著那首跑調的搖籃曲。
    林薇的喉嚨像被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想衝進去,腿卻像灌了鉛,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影子抬起手,把什麽東西塞進了樂樂的嘴裏。樂樂咂了咂嘴,翻了個身,繼續睡。
    那影子慢慢站起來,轉過身。月光照亮了它的臉——根本沒有臉,隻有一團黑乎乎的頭發,像團浸了水的拖把,頭發縫裏隱約能看見點紅色的布料,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安安突然在臥室裏大哭起來,哭聲裏帶著驚恐,像被什麽東西嚇著了。林薇這才回過神,跌跌撞撞地往臥室跑,身後傳來"啪嗒"一聲,像是發卡掉在了地上。
    她衝進臥室,看見安安在嬰兒床裏手腳亂蹬,小臉憋得通紅,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勾勾盯著天花板。而床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好幾樣東西——那隻紅襪子,玻璃彈珠,紅色發卡,還有幾顆彩色的糖果,包裝紙上印著卡通圖案,不是樂樂帶來的那種。最嚇人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燈在晃,不是風刮的,像是有隻小手在上麵蕩秋千,燈影在牆上投出個扭曲的小影子,正對著安安笑。
    林薇趕緊抱起安安,小家夥的身體燙得像團火,額頭抵著她的脖子,冰涼的眼淚蹭在她皮膚上。"不怕不怕,媽媽在呢。"她拍著兒子的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睛卻死死盯著那些東西,它們像是自己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紅襪子的襪尖還對著嬰兒床,像隻抬起的小腳。
    第二天一早,樂樂醒來就說頭疼,臉色白得像紙,建軍趕緊帶他去了醫院。醫生說是感冒,開了點藥,可樂樂一直蔫蔫的,說夜裏總夢見個穿紅衣服的小姐姐,非要搶他的奧特曼卡片,還往他嘴裏塞沙子,"她說那是她的糖。"
    林薇把那些奇怪的東西裝進個塑料袋,係了三層結,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可當天下午,她打掃衛生時,又在安安的玩具箱裏發現了它們,整整齊齊地擺在最上麵,紅襪子裏還塞著顆新的玻璃彈珠,裏麵嵌著朵藍色的花,像是在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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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終於忍不住了,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哭著說要搬家。趙秀蘭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說:"我其實沒跟你說全,那天視頻裏,我看見那小閨女手裏......攥著個長命鎖,跟你小時候戴的那個一模一樣,鎖上還纏著你的頭發......"
    林薇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她想起五歲那年的夏天,她和鄰居家的妞妞在河邊玩,兩人搶著戴那隻長命鎖,妞妞沒搶過她,坐在河邊哭,她氣呼呼地把鎖摘下來扔在地上,說"誰稀罕"。後來漲水了,她跑回家喊大人,等再回來時,妞妞不見了,長命鎖也不見了,隻在水邊找到隻紅色的小鞋,跟視頻裏那隻紅襪子一樣,繡著歪歪扭扭的花。
    那天下午,林薇請了假,抱著安安回了趟老家。母親從樟木箱裏翻出張老照片,是林薇五歲時拍的,紮著兩個小辮,脖子上戴著那隻銀鎖,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照片背景是老家的河邊,柳樹下站著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背對著鏡頭,手裏攥著什麽,衣角被風吹得飄起來——那是妞妞,她手裏攥著的,是半塊沒吃完的水果糖,是林薇分給她的。
    "妞妞沒了之後,她媽總說聽見河邊有小孩哭,"趙秀蘭的聲音抖得厲害,用袖子擦著眼淚,"說妞妞在找她的糖......我當時沒敢告訴你,怕你嚇著......"
    林薇的手突然開始發抖,照片從手裏滑落在地。她想起那些紅襪子、發卡、玻璃彈珠,想起安安莫名的哭鬧,想起樂樂說的夢......那個掉在河裏的長命鎖,那個沒了的妞妞,原來一直跟著她,像小時候跟在她身後要糖吃一樣,一步不落。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林薇打開門,客廳裏一片漆黑,隻有嬰兒床的方向亮著一盞小夜燈。她走過去,看見安安睡得很熟,而他的枕頭邊,放著一隻銀鎖,上麵刻著"平安"兩個字,邊緣被磨得發亮,像戴了很多年。鎖的旁邊,放著張紙條,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我的糖,分你一半。"
    林薇突然想起,那天她把長命鎖扔在地上時,妞妞正把手裏的糖往她兜裏塞,說"分你一半,別生氣了"。
    夜裏,她又聽見了那首搖籃曲,軟軟的,像妞妞小時候唱的調子。這次她沒敢下床,隻是緊緊抱著安安,聽著那歌聲在屋裏飄來飄去,聽著地板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從客廳到臥室,停在嬰兒床邊。她甚至能感覺到有根冰涼的小手指,輕輕碰了碰安安的臉頰,像在跟他打招呼。
    安安突然笑了起來,小手往空中抓著,像是抓住了什麽,往嘴裏塞,嘴角還沾著點亮晶晶的東西,像糖渣。林薇閉緊眼睛,不敢看,可心裏卻清楚——妞妞回來了,帶著她的糖,也帶著她的長命鎖,這次不是來搶,是來分她一半。
    第二天早上,銀鎖不見了。林薇在屋裏找了很久,最後在垃圾桶裏發現了它,被揉在那個裝著紅襪子和發卡的塑料袋裏,上麵還沾著半塊融化的水果糖,黏糊糊的,帶著點甜腥味。
    她把塑料袋係得緊緊的,扔進了小區最遠的那個垃圾桶。回來的路上,她看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蹲在花壇邊,梳著兩個小辮,手裏玩著一顆玻璃彈珠,看見林薇,衝她甜甜地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手裏還捏著半塊糖,朝她遞過來。
    林薇的心髒像被一隻手攥住了,她趕緊抱著安安往家走,身後傳來小女孩的聲音,軟軟的,像:"姐姐,你的鎖掉了......"
    她不敢回頭,隻是走得更快了。可她知道,那聲音會跟著她,像小時候跟在她身後要糖吃的妞妞一樣,一步不落,直到她願意接過那半塊糖,說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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