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嗚咽，秦婆佝僂的身影立於古槐之巔。
    她枯枝般的手指輕撫樹幹，樹皮下頓時亮起千百點螢火……那是蟄伏多時的小樹妖們睜開了眼睛。
    “去吧。”秦婆折下九根枝條，每根都滲著琥珀色的樹脂，“讓老身看看，這些鐵疙瘩怕不怕火。”
    枝條落地即化形為九個小童，赤足踏過之處，青草瞬間枯黃。
    他們唱著古老的樹妖童謠，聲音忽左忽右：
    “鐵人鐵馬鐵心腸……”
    “不如草木知疼傷……”
    第一口井邊的護衛隊突然騷動。
    那些身披玄甲的將士頸後齒輪瘋狂轉動，卻捕捉不到具體方位。
    一個小樹妖故意在井沿現形，指尖滴落的樹脂將三名護衛的鎧甲黏在一起。
    “妖孽！”護衛隊長舉刀劈砍，刀刃卻穿透虛影，斬在了井口的青銅鎖鏈上。
    鎖鏈迸出火星，井下頓時傳來淒厲的嚎叫。
    秦婆的真身此刻已潛入第三口井。
    她的根係順著井壁下探，在觸及井水的刹那……
    “轟！”井水突然沸騰，無數蒼白的手臂從水中伸出。
    那些被獻祭者的亡魂竟化作水鬼，尖銳的指甲在秦婆根須上刮出深可見骨的傷痕。
    老樹妖悶哼一聲，樹皮裂處滲出青綠色的汁液。
    “老身……來遲了。”她看著那些扭曲的麵容，其中竟有上個月失蹤的采藥女。
    亡魂們的眼眶裏沒有眼球，隻有轉動的微型齒輪。
    秦婆突然折斷自己的一截主根。
    斷口處噴出的不是樹汁，而是燃燒的綠色火焰。
    火焰觸及水麵，亡魂們發出解脫般的哭泣，齒輪在火中化作鐵水。
    當破到第七口井時，秦婆的樹冠已經禿了大半。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恍惚間看見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那時她還是棵剛開靈智的小樹，白七七的師父溫潤為她係上第一條紅綢……
    “轟隆！”第八口井的守衛突然自爆，飛濺的齒輪碎片將秦婆樹幹射穿。
    她踉蹌著爬到第九口井邊，發現井口竟被焊死了。
    “好好好……”秦婆嘶啞地笑起來，樹皮層層剝落，“那就……都別活了。”
    婆的樹幹突然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脆響，樹皮層層剝落處，露出內裏翡翠般的木質……那是修煉千年的樹心。
    她以枝為刀，猛地刺入自己心口：“焚心訣，開！”
    綠色火焰從樹心噴湧而出，順著根係瘋狂蔓延。
    火焰所過之處，亡魂齒輪熔成鐵水，鎖鏈如蠟消融。
    那些被獻祭者的麵容在火中漸漸舒展，采藥女的亡魂甚至對秦婆做了個揖。
    隨著“焚心訣”侵入主城，主城的齒輪發出瀕死的尖嘯。
    而秦婆的樹幹也開始自燃……不是凡火，是修行千年的本命精火。
    火焰中浮現出無數畫麵：她教小樹妖們辨認藥材，為白七七梳頭，在月下與老槐樹對弈……最後定格在魏明凝重的麵容上。
    “告訴七七……”燃燒的樹皮蜷曲成文字，“她的《論語》……在……老地方……”
    九道青光衝天而起時，整個屍魂村下起了琥珀色的雨。
    雨滴所落之處，齒輪鏽蝕，鎖鏈崩斷。
    而村口那棵千年古槐，隻剩下一截焦黑的樹樁，仍在冒著青煙。
    屍魂村中央的主城在轟鳴聲中坍塌，磚石瓦礫間迸射出暗金色的齒輪碎片。
    黑貓從煙塵中竄出，金瞳在昏暗處亮如鬼火。
    “跟著我！”它轉頭看向季雲舒，尾巴尖分叉成詭異的金屬鉤狀，“我帶你去核心之地……齒輪之眼……”
    季雲舒手中的輪回印劇烈震顫，印底“季”字隨著九口井的毀滅重新亮起。
    她跟隨黑貓穿過斷壁殘垣，腳下的石板突然變得透明，露出下方巨大的齒輪結構……
    每個齒尖都掛著具幹屍，隨著機械運轉規律性擺動。
    “就是這裏。”黑貓停在一處圓形平台前，貓爪按向地麵某處符文。
    平台中央緩緩升起一顆直徑丈許的機械眼球，瞳孔由無數旋轉的小齒輪構成。
    機械瞳孔收縮成針尖狀，虹膜上數百個小齒輪同步轉向季雲舒……如同餓狼群盯上獨行的幼鹿。
    當視線與輪回印相交的刹那，平台上的古老紋路突然滲出鮮血。
    “季家的小姑娘……”眼球表麵浮現出人臉輪廓，聲音帶著金屬共振的嗡鳴，“你終於帶著我的半身來了。”
    黑貓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化作人類手掌：“小心！它在……”
    “多嘴。”齒輪之眼射出一道金光，黑貓胸口鑲嵌的齒輪頓時瘋狂旋轉，疼得它蜷縮在地。
    黑貓的金屬尾鉤突然僵直，胸口的齒輪外殼“哢”地裂開，露出內部腐蝕嚴重的青銅符咒……
    殘存的朱砂紋路突然燃燒：“它……給我種了禁製……必須帶到核心才……”
    話音未落，齒輪再度收緊，黑貓喉間溢出帶著機油味的血沫。
    季雲舒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輪回印上。
    蘊含著季家血脈的鮮血滲入印底，“季”字頓時浮空而起，化作金色鎖鏈與眼球中的殘印形成拉鋸：“你認識這方印？”
    “何止認識……”機械眼球突然分裂，露出核心處一枚殘缺的“季”字印記，“當年季清晏用輪回之力將我剜出時，可沒想過器靈也會疼。”
    輪回印突然脫手懸浮，印底的“季”字與眼球中的殘印產生共鳴，在空中投射出古老畫麵。
    最初的輪回印通體渾圓，印鈕正是完整的齒輪之眼；
    季家先祖手持輪回之力，刀尖滴落的鮮血在印身寫下“季”字。
    被強行剝離的齒輪之眼帶著半枚“季”字殘印遁入虛空。
    “現在……”齒輪之眼的瞳孔擴張成深淵狀，“該物歸原主了。”
    黑貓突然暴起，金屬尾鉤刺入平台縫隙：“它在騙你！輪回印的力量來自……”
    地麵突然裂開，無數青銅鎖鏈纏住黑貓。
    季雲舒的輪回印被無形之力拉扯著移向眼球，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臂開始齒輪化。
    “你以為我要回歸本體？”齒輪之眼的聲音突然扭曲，“錯了……我要讓輪回印，變成我的新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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