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書院內，秦婆佝僂的身影從裏間緩步而出。
    她枯樹般的手指摩挲著拐杖，杖頭鑲嵌的琥珀珠內，一縷黑霧正在不安地翻湧。
    “先生，破掉屍魂村那個魔陣，迫在眉睫啊！”秦婆的聲音沙啞如樹皮摩擦，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魏明握緊判官筆，指節發白。
    他望向窗外……九道紫黑色的光柱從村中各處衝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巨網。
    季雲舒的輪回印靜靜躺在案幾上，印底的“季”字黯淡無光。
    “輪回印都失效了……”魏明喃喃道，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
    他想起那些被魔陣控製的村民，湯善敏空洞的眼神，喉頭發緊，“秦婆，這魔陣……該怎麽破？”
    秦婆的拐杖突然生根，細小的根須紮入青石板縫隙。
    她俯身從地上拾起一片落葉，葉片上浮現出九口古井的圖案。
    “老身觀察那魔陣許久，”她幹枯的手指輕點葉片，每口井的位置都亮起血色光點，“這九口井才是關鍵。它們吞噬活人精氣，供養中央主城的齒輪核心。”
    葉片突然燃燒，灰燼中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
    每口井下都懸掛著九具屍體，他們的心口被青銅鎖鏈貫穿，鎖鏈另一端連接著主城地下的巨大齒輪。
    “當初井成之時，老身就發現異常。”秦婆的聲音低沉下去，“本想毀井，卻發現每口井邊都有人日夜把守，那些人……”
    她的樹皮臉上裂開幾道紋路，“"他們的實力……很強……”
    魏明感到一陣寒意竄上脊背。
    他看向秦婆，發現老樹妖的眼中竟含著淚光。
    “如今你來了，”秦婆突然挺直佝僂的背，樹皮剝落處露出新生的嫩枝，“我需要你引開湯善敏。剩下的……就交給老身吧。”
    魏明心頭一震。他看見秦婆的拐杖正在開花……那是樹妖一族臨終前的回光返照。
    他想勸阻，卻見秦婆搖了搖頭，眼中盡是決絕。
    “好。”魏明重重地點頭，判官筆在掌心轉出一朵血花，“我會讓湯善敏無暇他顧。”
    夜色如墨，魏明獨自踏入屍魂村。
    新建的城牆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冷光，牆磚縫隙間滲出暗金色的液體，散發著刺鼻的機油味。
    “先生。”湯善敏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
    他身著玄甲，腰間佩刀，乍看仍是那個忠勇的大唐將領，唯有右眼中轉動的齒輪暴露了真相，“你不該來。”
    魏明仰頭望去，判官筆在袖中微微發燙：“湯將軍，可還記得當年九幽城一起殺敵的時候！”
    湯善敏的左手突然痙攣，五指不受控製地扭曲成齒輪狀。
    他猛地將手藏在背後，聲音裏帶著金屬摩擦的雜音：“正因記得，才勸你回去。”
    一陣刺耳的機械運轉聲從地下傳來。
    魏明看見湯善敏的影子突然分裂，化作九個齒輪狀的暗影，每個齒輪中心都嵌著一隻轉動的眼球。
    “這魔陣會吞噬整個屍魂村，甚至會危險到萬安縣。”魏明向前一步，靴底踩碎地麵爬出的機械甲蟲，“這後果……”
    湯善敏的玄甲突然開裂，露出裏麵精密的齒輪結構。
    他的聲音開始失真，時而像人類，時而像機械：“我……控製不住它了……快走！”
    最後一句話分明是當年那個忠勇將領的口吻。
    魏明心頭一震，突然揮筆在空中寫下“忠義”二字。
    朱砂字跡化作流光，沒入湯善敏的眉心。
    “還記得李靜玄將軍嗎？”魏明聲音發顫，“‘大丈夫當持忠守義’……這是斷頭將軍給你的忠告！”
    湯善敏突然抱住頭顱，發出非人的嚎叫。
    他的右眼齒輪瘋狂旋轉，左眼卻流下血淚。
    玄甲縫隙中，人類血肉與機械零件正在激烈爭奪主導權。
    “先生……救我……”湯善敏跪倒在地，聲音忽而清晰忽而扭曲，“它在吃我的……魂魄……”
    地底傳來齒輪卡死的刺耳聲響。
    魏明知道，這是秦婆開始破壞九口井的信號。
    他強忍悲痛，判官筆直指湯善敏心口：“陣眼就在你這裏，對不對？”
    湯善敏的身體突然僵直，右眼齒輪射出紅光。
    他的聲音徹底變成機械合成音：“齒輪之眼……永恒……”
    當紅光即將擊中魏明的刹那，湯善敏的人類左手突然抓住自己的右腕。
    兩股力量在他體內撕扯，鎧甲碎片四濺。
    “動手！”湯善敏最後的嘶吼還在夜風中回蕩，四周的將士們突然齊齊抬頭。
    他們的眼窩中燃起幽綠色的鬼火，鎧甲縫隙滲出暗金色的黏液，卻依然保持著嚴整的大唐軍陣。
    “殺……”
    震天的喊殺聲響起，這些被機械腐蝕的將士們竟使出了當年橫掃西域的“六花陣”。
    長槍如林，刀光如雪，魏明恍惚間仿佛看到了穿越回大唐時候的那支無敵之師。
    “鐺！”
    判官筆與陌刀相撞，迸出一串火星。
    魏明借力後躍，衣袖卻被槍尖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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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震驚地發現，這些將士的招式路數，竟與當年湯善敏的親兵一模一樣。
    “王校尉！”魏明突然對著衝在最前的將領大喊，“你為保護百姓斷後，身中二十七箭而亡！這就是你守護的結局嗎？”
    那將領的機械手臂突然僵住，綠火閃爍的眼眶中流下兩行血淚。
    他的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竟擠出一句人言：“將……軍……救……”
    整個軍陣為之一滯。
    越來越多的將士開始顫抖，他們鎧甲下的機械部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魏明趁機揮筆在空中寫下“忠魂”二字，朱砂化作血雨灑落。
    血雨沾身的瞬間，最前排的十幾個將士突然跪倒在地。
    他們瘋狂撕扯著自己的鎧甲，露出裏麵半人半機械的身軀。
    王校尉的機械臂突然卡住……那正是當年九幽城之戰中，為湯善敏被砍斷的右臂位置。
    此刻齒輪縫隙間，竟滲出陳年的血鏽味。
    “先……生……”他腐爛的聲帶振動著，左手顫抖地扯開胸甲。
    裏麵鑲嵌的並非心髒，而是一卷殘破的《衛公兵法》，書頁上“愛兵如子”四字仍清晰可辨。
    當他把刀刺向書卷時，魏明分明看到——那刀尖在觸及字跡的瞬間，偏了三寸。
    “魏……先生……”一王校尉爬過來，遞上一塊染血的兵符，“陣眼……在將軍的……”
    他的身體突然爆裂，無數齒輪四散飛濺。
    魏明接住兵符，發現背麵刻著湯善敏當年的手書：“持此符者，如吾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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