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入山遇瘴
    天光未破曉，三道身影已悄然離開死寂的花林村，沒入莽莽山林。泠霜背著沉重的藥箱，腰間掛著水囊和幹糧袋；煜霄背負青霄劍，腰間符囊鼓脹；阿瞳赤足輕巧，異色雙瞳在昏暗林間泛著微光。被紅布包裹、寒鐵針鎮壓的黑石鐵盒，由泠霜貼身攜帶，隔著衣物仍能感到那刺骨的陰寒。
    “按《南荒異聞錄》所載，需翻過前麵三座山嶺，方能望見青冥主峰。”煜霄展開一張簡陋的獸皮地圖，眉頭緊鎖，“但書中也警告，此路多‘迷魂瘴’，瘴起無端，能惑人心智，蝕人血肉。”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當第一縷天光勉強穿透厚重雲層時，眾人已攀至第一座山嶺的背陰處。一股淡綠色的薄霧，如同有生命的紗幔，無聲無息地從穀底彌漫上來。霧氣帶著甜膩的腐爛氣息，所過之處，翠綠的蕨類葉片迅速卷曲、發黑，幾隻來不及飛走的山雀從枝頭栽落，羽毛脫落，露出粉紅的皮肉，轉眼間便化為一灘腥臭的黑水。
    “閉氣！掩住口鼻！”泠霜低喝，迅速從藥箱取出三粒赤紅藥丸，“含在舌下，莫咽！”
    三人依言含藥。藥丸辛辣刺鼻，一股清涼直衝腦門，暫時壓下了那甜膩的腐臭。阿瞳的琥珀色右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翻湧的綠霧，突然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藤蔓：“那裏...有東西在動...像蛇...但沒頭...”
    話音未落，那片藤蔓猛地暴起！數條手臂粗細、布滿吸盤狀凸起的墨綠色藤條，如同巨蟒般從霧中彈射而出，頂端裂開，露出密布尖齒的口器，帶著腥風直撲三人！
    “是"腐心藤”！沾身即爛！“煜霄厲喝，青霄劍瞬間出鞘！劍光如青虹乍現，”唰唰"兩聲，兩條最近的藤條被齊根斬斷！斷口處噴濺出墨綠色的粘稠汁液，濺落在地麵岩石上，立刻腐蝕出滋滋作響的淺坑。
    泠霜反應極快，一把將阿瞳拉至身後，同時右手一揚，一把淡黃色的粉末撒出！“雄黃斷魂散！”粉末接觸藤條，如同滾油潑雪，藤條劇烈抽搐，攻勢稍緩。
    “走這邊！”阿瞳的小手突然指向右側一片怪石嶙峋的陡坡，那裏霧氣相對稀薄，“霧...怕那些石頭...”
    三人毫不猶豫，且戰且退，向怪石坡衝去。腐心藤在怪石邊緣瘋狂扭動抽打，卻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阻隔，不敢越雷池一步。爬上陡坡，暫時脫離綠霧範圍，三人已是氣喘籲籲。
    “你的眼睛...”泠霜看向阿瞳，帶著探究。
    阿瞳望著坡下翻湧的綠瘴，琥珀色的瞳孔中映著流動的光：“我能看見...那些霧氣的‘根’...紮在腐爛的泥土裏...那些藤蔓是它的‘爪牙’...石頭裏有它不喜歡的東西...像...像燒紅的鐵...”
    煜霄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些色澤暗沉、隱隱泛著金屬光澤的怪石：“是鐵石礦脈。至陽金氣，正是陰瘴克星。阿瞳姑娘，你的眼睛，是我們此行最大的依仗。”
    第二節：石林迷陣
    翻過兩座險峻山嶺，日頭已高懸中天，但光線被濃密的古樹冠層切割得支離破碎。前方，不再是連綿的山體，而是一片廣袤得望不到邊際的——石林。
    無數根灰白色的巨大石柱拔地而起，形態千奇百怪，或如利劍指天，或如巨獸蹲伏，或如扭曲的人形。石柱之間，狹窄的通道縱橫交錯，幽暗深邃，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岩石特有的冰冷氣息，死寂得可怕，連風聲都被這迷宮般的石陣吞噬了。
    “玄機石林...”煜霄展開獸皮地圖，神情凝重到了極點，“《南荒異聞錄》有載：‘石柱如林，暗合九宮八卦之變，一步踏錯，萬劫不複。’更凶險的是，石林深處，棲息著"石傀。”
    “石傀？”泠霜警惕地掃視著那些沉默的巨柱。
    “傳說乃山精所化，或古修士以邪法點化的守衛，”煜霄解釋道，“形似石人，力大無窮，刀劍難傷，藏於石柱之中，遇生人則蘇醒...”
    “它們在睡覺，”阿瞳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好多...好多...就在那些最大的石柱裏麵...心跳很慢...很沉...像打鼓...”
    她的小手指向石林深處幾根格外粗壯、表麵布滿風蝕孔洞的灰白石柱。
    “能避開嗎？”泠霜問道。
    阿瞳閉上左眼，隻用那隻琥珀色的右瞳，緩緩掃視著眼前錯綜複雜的石柱迷宮。瞳孔深處，仿佛有細碎的光點在流轉、組合。片刻後，她指向一條狹窄、曲折，幾乎被陰影完全籠罩的小徑：“走那裏...心跳聲最遠...但要快...很輕...不能碰任何石頭...”
    三人屏息凝神，如同三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入石林。通道狹窄得僅容一人側身而過，兩側是冰冷粗糙的石壁，高聳的石柱遮蔽了大部分天光，隻有零星的慘白光斑灑落。空氣仿佛凝固，每一步落下，都怕驚動沉睡的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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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瞳走在最前，異色雙瞳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點幽火。她的小手不時虛按在冰冷的石壁上，似乎在感受著某種常人無法察覺的脈動。在她的指引下，三人左繞右拐，在迷宮般的石隙中穿行。
    行至一處稍開闊的岔口，幾根斷裂倒塌的石柱橫亙眼前，必須攀爬翻越。煜霄率先躍上，伸手拉阿瞳。就在阿瞳的小手即將搭上煜霄手掌的瞬間——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死寂中卻如同驚雷的脆響！是泠霜腳下，一塊鬆動的碎石被踩落，滾下石坡，撞在另一根石柱底部！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咚...咚...咚...”
    如同沉眠巨獸被驚醒的心跳聲，猛地從四麵八方、從那些粗壯石柱的深處響起！聲音由緩變急，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密集！整個石林的地麵都開始微微震顫！
    “糟了！”煜霄臉色劇變！
    “吼——！”
    離他們最近的一根巨柱表麵，蛛網般的裂紋驟然蔓延！大塊大塊的灰白石皮轟然剝落！一個高達兩丈、完全由嶙峋岩石構成的人形怪物，從崩裂的石柱中咆哮著站起！它沒有五官，隻有兩個深邃的眼窩，燃燒著兩點幽綠色的磷火！岩石構成的手臂末端，是巨大的、如同石錘般的拳頭！
    石傀！而且不止一個！
    “咚！咚！咚！”周圍幾根巨柱同時崩裂！更多的石傀掙脫束縛，幽綠的眼窩齊刷刷鎖定了闖入者！沉重的腳步踏在地麵，發出悶雷般的聲響！
    “跑！”泠霜一把抄起阿瞳，背在背上，朝著阿瞳之前指引的方向發足狂奔！煜霄緊隨其後，青霄劍已然出鞘，劍光吞吐，警惕著後方！
    第三節：生死奔逃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戰鼓，在狹窄的石隙中回蕩、疊加，震得人耳膜生疼。石傀看似笨重，但在它們自己的領地內，速度卻快得驚人！巨大的岩石腳掌每一次踏下，都讓地麵震顫，碎石飛濺！
    “左邊！”阿瞳趴在泠霜背上，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琥珀色的右眼緊盯著前方錯綜複雜的路徑，聲音在狂奔的風聲中依舊清晰，“第三個岔口右轉！別碰那根有裂縫的石柱！”
    泠霜咬緊牙關，將醫者的內息運轉到極致，背著阿瞳依舊身形如電。後背的傷口在劇烈顛簸下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恍若未覺。煜霄斷後，青霄劍化作一片青色光幕，不斷格擋、挑開後方石傀投擲來的磨盤大小的石塊！石塊撞擊劍身，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火星四濺！
    “吼！”一頭格外高大的石傀猛地加速，越過同伴，岩石巨拳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狠狠砸向跑在最後的煜霄後心！
    “小心！”阿瞳尖叫！
    煜霄頭也不回，左手閃電般向後甩出三張符籙！“天地無極，火德星君，敕！”
    符籙迎風自燃，化作三顆栲栳大的赤紅火球，呈品字形轟在石傀的胸膛！
    “轟！轟！轟！”
    爆炸聲震耳欲聾！碎石紛飛！石傀龐大的身軀被炸得一個趔趄，胸膛處焦黑一片，岩石碎裂！但那雙幽綠的眼窩隻是閃爍了一下，動作幾乎沒有停滯！火焰對岩石之軀的傷害，微乎其微！
    “不行！物理和火法都難傷其根本！”煜霄的心沉了下去。更多的石傀從側麵包抄過來，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合圍的喪鍾！
    “前麵！有光！”阿瞳的聲音帶著一絲希望，指向石林深處一道狹窄的、透著明亮天光的縫隙！
    “衝過去！”泠霜低吼，速度再提一分！
    然而，就在離那縫隙不足十丈處，異變再生！
    兩側的石壁突然劇烈震動！兩根原本看似普通的石柱，表麵石皮迅速剝落，露出裏麵兩個更加精悍、動作更迅捷的石傀！它們不像其他石傀那樣笨拙衝鋒，而是如同猿猴般靈活地攀爬跳躍，瞬間封死了前方的出路！四隻燃燒著幽綠磷火的眼窩，如同地獄的鬼燈，冷冷地俯視著闖入者！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三人瞬間陷入絕境！
    “放下我！”阿瞳在泠霜背上掙紮，“我能引開它們！我的眼睛...”
    “閉嘴！”泠霜厲聲打斷，目光卻死死盯著那兩個攔路石傀腳下——那裏散落著一些灰白色的、半埋在塵土裏的東西。
    是骨頭！大量的、屬於不同生物的、早已風化發白的骸骨！層層疊疊，鋪滿了那狹窄出口前的一小片區域！顯然，這裏是石林的"屠宰場"！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三人。後方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前方兩個精悍石傀已經俯下身軀，岩石手臂張開，做出撲擊的姿態！阿瞳的異色雙瞳中充滿了不甘，煜霄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泠霜的腦海中飛速掠過各種藥粉，卻無一能解此死局...
    第四節：石髓破邪
    千鈞一發之際，泠霜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藥箱側袋——那裏露出一個黑色小瓷瓶的瓶口。瓶身上貼著褪色的紅簽：“蝕金水”。
    此水是他采集多種強酸礦物，輔以秘法煉製，本用於溶解某些頑固的礦物入藥，腐蝕性極強！連精鐵都能蝕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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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瞬間閃過！
    “煜霄！掩護我！攻它們下盤關節！”泠霜大吼，同時將阿瞳迅速放下，推到一塊相對完整的巨石後，“躲好！別出來！”
    話音未落，他已如獵豹般撲出，目標直指左側那個正欲撲來的精悍石傀！速度之快，竟帶起一道殘影！
    那石傀顯然沒料到獵物竟敢主動衝向自己，幽綠眼窩光芒一閃，巨大的岩石手掌帶著惡風狠狠拍下，意圖將泠霜拍成肉泥！
    “孽障！看劍！”煜霄雖不明所以，但對泠霜有著絕對的信任！青霄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越長鳴，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青色流星，直刺右側石傀的膝蓋關節！劍尖凝聚的鋒銳劍氣，甚至發出了刺耳的尖嘯！
    右側石傀被煜霄的淩厲攻勢所吸引，不得不回掌格擋。而左側石傀的巨掌，已堪堪拍到泠霜頭頂！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泠霜的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矮身側滑，如同遊魚般從石傀胯下險之又險地滑過！同時，他右手閃電般拔出黑色瓷瓶的木塞，將整瓶蝕金水狠狠潑向石傀支撐身體的那條岩石大腿的關節連接處！
    “嗤啦——！！！”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劇烈腐蝕聲驟然響起！伴隨著刺鼻的白煙升騰！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灰白岩石關節，在蝕金水的恐怖腐蝕下，竟如同朽木般迅速變黑、軟化、崩解！
    “嗷吼——！”
    左側石傀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苦咆哮！整條支撐腿從關節處斷裂！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轟然向前栽倒！巨大的岩石頭顱和上半身，如同崩塌的山峰，狠狠砸向剛剛擋住煜霄一劍、正欲轉身的右側石傀！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兩個精悍石傀狠狠撞在一起！碎石如同暴雨般迸射！煙塵衝天而起！它們倒下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堵死了後麵追來那群普通石傀的道路！龐大的身軀和崩落的碎石，形成了一道臨時的、混亂的屏障！
    “走！”泠霜顧不得手臂被迸濺的碎石劃出的血痕，一把拉起驚魂未定的阿瞳，朝著那道透著生機的縫隙亡命狂奔！煜霄緊隨其後，臉上猶帶著震驚與後怕。
    三人如同離弦之箭，衝出狹窄的石縫！刺目的天光瞬間籠罩下來，清新的山風帶著草木氣息撲麵而來，驅散了石林中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陰霾。身後，石傀們憤怒的咆哮和岩石撞擊的轟鳴被隔絕在石林深處，漸漸遠去。
    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向上延伸，坡上生長著稀疏但異常高大的古木。而在山坡的盡頭，在繚繞的雲霧之中，一座破敗道觀的輪廓若隱若現——飛簷坍塌，牆體傾頹，如同一個垂死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青冥山的懷抱裏。
    玄清觀！
    曆經艱險，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然而，三人臉上卻沒有半分喜悅。因為就在他們衝出石林，踏上這片山坡的瞬間，一股遠比五刀廟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絕望的陰冷氣息，如同無形的冰水，瞬間浸透了他們的骨髓！
    泠霜懷中的黑石鐵盒，猛地劇烈震動起來！包裹的紅布下，隱隱透出猩紅的光芒！仿佛在激動地回應著什麽。
    阿瞳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小小的手指死死抓住泠霜的手臂，指甲幾乎嵌進肉裏。她的琥珀色右眼瞳孔放大到了極致，倒映著遠處那破敗的道觀，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聲音細若遊絲，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那裏麵...有個...更大的...醒了...它在...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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