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七色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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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三度梅開
    白露這天,天幕還沉浸在靛藍色的寧靜裏,連第一縷晨光都顯得羞怯,吝嗇地隻給遠山鍍上了一層模糊的輪廓。花林村的七色梅,第三次開了。
    這份奇跡,第一個撞進眼簾的,是阿毛。這個總是對村莊裏任何細微變化都格外敏感的少年,竟是被一股從未聞過的、甜得如同揉碎了星河、又帶著清冽藥草氣息的異香,硬是從夢裏拽了出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鼻尖還在捕捉那絲若有似無的甜,下一瞬,那香氣仿佛長了手,一把推開了他的窗欞。
    他下意識地推開了窗,涼絲絲的晨風裹著那股奇香撲麵而來,混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直鑽進他的五髒六腑。
    他的睡意瞬間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濃烈驚醒了大半,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他家醫館門前,那株據說比他爺爺的爺爺還要年長的老梅樹!
    就在他目光觸及的刹那,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虯結蒼勁的枝幹上,幾簇濃密的綠葉間,分明點綴著三朵……三朵無比嬌豔的花!那不是尋常梅花,而是傳說中的七色梅。
    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用最細膩的絲綢裁成,邊緣暈染著金色的光邊,而主體更是流淌著七種變幻莫測的色彩,紅、橙、黃、綠、青、藍、紫,它們不是生硬地拚接,而是如同流動的霞光,在花瓣上緩緩遊走、交融,美得讓人心頭發顫。
    更絕的是,花瓣上還凝著昨夜未散的露珠,像是撒了一把剔透的珍珠,在熹微的晨光中熠熠生輝,折射出細碎而迷人的光斑。
    “開花啦!又開花啦!”阿毛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帶著一絲破音的顫抖。他甚至來不及穿鞋,光著腳丫就“噌”地一下躥下了床,赤腳踩在還帶著涼意的木地板上,然後“嗖”地衝了出去,速度快得像隻受驚的小鹿。
    他幾乎是一頭撞在了梅樹粗壯的樹幹上,才穩住身形。
    那三朵七色梅就在他眼前不遠處,近得能看清花瓣上細微的絨毛和露珠滾動的軌跡。他伸出手,想去觸摸,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生怕驚擾了這份脆弱的美麗。
    他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樹下的“住戶”。一隻通體雪白、毛茸茸的大狐狸正蜷縮在梅樹的濃蔭下,尾巴像條蓬鬆的圍巾般蓋在臉上,打著輕微的呼嚕,一副打盹的模樣。被阿毛這一衝撞,它猛地睜開了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豎起了耳朵。
    當它看清是阿毛,又聞到那股讓它也感到異常興奮的花香時,小家夥竟也像是被什麽吸引了。它抖了抖頭上那標誌性的、如同燃燒著小火焰般的九色額毛,絨毛在晨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隨即,它竟像人一樣,後腿直立起來,小小的爪子扒在樹幹上,好奇地、小心翼翼地伸向了最低處那朵盛開的七色梅,輕輕觸碰著那片帶著金邊的花瓣,動作裏充滿了敬畏,仿佛在確認這並非幻覺。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梅花接觸狐爪的瞬間,整棵樹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舒展開來,更多的花苞從枝頭冒出,轉眼間就開滿了半樹。更神奇的是,這些新開的花顏色比往年更加絢爛,每片花瓣邊緣都流轉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梅開三度……”老村長在眾人的攙扶下,腳步踉蹌地趕到了梅樹下。他那飽經滄桑的麵龐此刻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一雙枯瘦的手微微顫抖著,仿佛風中的殘燭。
    老村長緩緩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那盛開的梅花花瓣,仿佛它們是易碎的珍寶一般。他的指尖輕輕滑過花瓣的紋理,感受著那細膩的觸感,仿佛能透過這花瓣觸摸到歲月的痕跡。
    “古諺應驗了……”老村長喃喃自語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種敬畏和感慨。這句古諺在村子裏流傳已久,但卻從未有人真正見過梅開三度的奇景。而如今,這罕見的景象竟然真的出現在了他們眼前,怎能不讓人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呢?
    阿毛的驚呼和雪狐人立而起的異樣舉動,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黎明前花林村特有的寂靜。那帶著七彩光暈的奇異花香,仿佛擁有生命般,穿透了薄薄的木門,鑽進了村子另一端的兩間相鄰的屋子。
    “什麽聲音?”一道清冷如碎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未醒透的慵懶。是泠霜。她幾乎是和衣而臥,隻有最外層的輕紗睡衣被她隨意地扯到了腰間。她的動作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常年浸淫醫道才有的精準與冷靜。自從巽字堂主在村外遭遇伏擊,折戟而歸後,這種隨時準備彈起的警覺,便成了她睡眠的一部分。昨夜西南方向傳來的那陣詭異的、沉悶如雷的銅鼓聲,如同附骨之蛆,在她腦海裏盤旋了整整一夜,直到子時才堪堪散去,留下滿心的不安。她推開雕花木門,一股清冽而奇異的香氣撲麵而來,讓她瞬間清醒了大半。
    幾乎是同時,一道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帶著金屬與皮革摩擦的微響。“小家夥大呼小叫的,準沒好事。”這是煜霄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沉穩,卻也難掩一絲疲憊。他同樣是一身勁裝,隻是領口有些淩亂,顯然也是和衣而眠。昨夜的鼓聲不僅驚擾了泠霜,更讓這位以劍法聞名的守護者徹夜難安,劍柄上的紋路被他無意識地摩挲了無數遍。他推開自己的房門,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庭院,當目光落在醫館門前那株老梅樹上時,腳步猛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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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尚未完全鋪開,天邊僅有的幾顆殘星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老梅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三朵金邊七色梅在枝頭綻放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在熹微的光線下,折射出流轉的七彩光芒,如同最珍貴的寶石。阿毛還站在樹下,小臉因為驚駭和興奮而漲得通紅,不知所措地看著那朵花,又看著匆匆趕來的兩人。雪狐則已經跳下樹,警惕地圍著梅樹打轉,偶爾抬頭,琥珀色的眼睛裏閃爍著困惑與好奇。
    泠霜的目光落在那三朵花上,眼神複雜。她沒有立刻去看阿毛,而是緩緩走到梅樹前,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她輕輕觸碰其中一朵梅花的邊緣,銀針精準地刺破了一顆露珠。露珠沒有滴落,而是在銀針的尖端凝滯、匯聚,漸漸變成了一顆圓潤剔透的珠子,而最令人稱奇的是,這顆露珠竟然也映照出了七彩的光暈,如同微型的小太陽。
    “比預計的早了三日。”泠霜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篤定,“天象有變。”她看著那顆七彩露珠,仿佛能從中看到風雲變幻的未來。她知道,這七色梅的每一次盛開,都絕非偶然,尤其是這第三次,更是與星象、與三疊錢的動向息息相關。原本她推算,至少還要三天,三疊錢才會開始真正的、大規模的攻勢,但顯然,她錯了。天象的異動,讓她的推算出現了偏差,也讓三疊錢的行動提前了。
    “天象有變……”煜霄低聲重複了一句,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他快步上前,解下腰間那柄名為“青霄”的長劍。劍身泛著幽藍的光澤,平日裏光滑如鏡,此刻卻被梅樹上的七彩花光映照得有些異樣。當他將劍橫在梅樹根部,劍身與那絢爛的花色接觸的瞬間,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劍身之上,竟然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狀紋路!這些裂紋並非破損,而是如同某種古老的符文,隨著花光的流轉而微微發亮,組成一個模糊卻令人心悸的圖案。
    煜霄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認得這種裂紋,那是“七星劍陣”的預警印記!隻有當七星堂、巽風堂、坤土堂等七大堂口同時或部分聯動,準備發動大規模攻擊時,他的這把祖傳的七星劍才會顯現出這樣的紋路。
    “七星預警……”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最後兩個堂口要聯手了。”他指的是,除了已經折損巽風堂,剩下的勢力中,最強大的兩個堂口,很可能已經結成了同盟,準備對花林村,對這最後的“星眼”發動致命一擊。
    他們知道,隻要摧毀了這最後的兩個星眼,他們便徹底掌控了這片區域的“氣運”脈絡,也斬斷了花林村最後的預警和守護力量。
    阿毛徹底被嚇住了,他看著那朵奇異的花,看著泠霜凝重的臉,看著煜霄劍身上詭異的裂紋,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他終於意識到,這開花”,或許並不是什麽好兆頭,而是一個預示著更大危險的信號。
    雪狐也停止了打轉,豎起耳朵,警惕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隱藏在花香背後的危險氣息。
    晨風拂過,帶著七彩花香,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來自遠方的鐵鏽與血腥氣。昨夜西南方向的銅鼓聲,並非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三疊錢的攻勢,比想象中來得更早,也更猛烈。花林村的平靜生活,或許真的要結束了。
    而那株老梅樹上,第三次綻放的七色梅,就像是一個美麗而致命的信號,宣告著守護之戰的真正來臨。泠霜和煜霄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決絕與沉重。他們知道,接下來,他們必須做出選擇了。
    雪狐突然躥上最高枝,衝著西南方厲聲尖嘯。眾人順著望去,隻見天際懸著輪不祥的赤月,月暈中隱約可見銅錢狀的陰影流轉。
    “坎離交匯……”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晨曦微露的院子裏響起,帶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抖。說話的是花林村德高望重的老村長,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捂住嘴,卻擋不住一陣接一陣劇烈的咳嗽。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葉都撕扯出來,指縫間,幾絲暗紅色的血跡如同斷線的珠子,斷斷續續地滲出,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點點刺目的紅。
    “這是最凶的卦象……”老村長咳得幾乎喘不上氣,臉色在晨光下顯得愈發蒼白,如同宣紙。
    他渾濁的眼睛望向那株盛開的七色梅,又掃過泠霜、煜霄和阿毛,仿佛要將最後一點力氣都用來傳遞這個不祥的預感。
    “老村長!”泠霜一聲驚呼,快步上前。她知道老村長通曉些古老的占卜之術,但此刻他咳出的血,以及那蒼白的臉色,都讓她心頭一緊。
    她迅速從腰間取出銀針包,手法嫻熟地為老人施針,試圖緩解他的咳嗽和咳血。
    然而,她的手卻微微一滯。銀針剛刺入老人手腕的穴位,還沒來得及運轉真氣,針尖便迅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霜花,針尾更是凝結出幾枚細小的、邊緣模糊的銅錢狀冰晶,在微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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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勁……”泠霜的心猛地一沉。這絕不是普通的病症,老人脈象紊亂如麻,如同風中殘燭,又像是被無數細小的絲線纏繞、絞殺,根本不是尋常的風寒或內傷。
    她迅速收回銀針,目光銳利地掃過老人身體的各個部位,經驗告訴她,這背後隱藏著某種她熟悉又極其危險的異術。
    “是‘銅錢蠱’!”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恐。銅錢蠱,這是一種早已失傳、極其歹毒的蠱術,以活人精血喂養銅錢,使其化作蠱蟲,嵌入人體,吸取生機,同時還能操控心智。
    這種蠱一旦種下,銅錢便會像植物一樣在體內生根發芽,最終將人徹底吞噬,化作一具空殼。
    “銅錢蠱?!”煜霄也變了臉色,他雖然以劍術見長,但聽聞過這種邪術的凶名。他立刻上前,目光如炬地審視著老村長。
    泠霜已經顧不得許多,她猛地掀開老人後頸的衣領。果然,在那布滿皺紋的皮膚下,嵌著一枚小小的、邊緣已經發黑的銅錢。
    銅錢表麵布滿了細密的紋路,如同蛛網,而它的邊緣,竟然真的長出了細小的、如同根須般的黑色絲線,正一寸寸地往血肉裏鑽,貪婪地汲取著老人的生命力。那畫麵,觸目驚心,令人作嘔。
    “都怪我……都怪我……”阿毛在一旁看著,先是驚愕,隨即恐懼和自責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聲音帶著哭腔:“都怪我……前天村長爺爺替我擋了那支暗鏢……一定是那個時候……”
    他的話像一把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前天,確實有一支淬毒的暗鏢射向阿毛,千鈞一發之際,老村長猛地將他推開,自己卻中鏢受傷當時隻以為村長是中了鏢毒,雖然傷得不輕,但泠霜處理得及時,並未太放在心上。
    誰曾想,那並非普通的毒鏢,而是三疊錢用來種下銅錢蠱的媒介!
    “爺爺……”阿毛撲到老村長身邊,眼淚糊了滿臉,“您不會有事的,對不對?泠霜姐姐,您快救救他!”
    老村長艱難地抬起手,想要摸摸阿毛的頭,卻隻抬到一半,又無力地垂下。他看著阿毛,眼中充滿了疼惜和一絲無奈,似乎想說什麽,卻已經發不出聲音,隻剩下嘴角的血絲還在不斷滲出。
    煜霄臉色鐵青,他迅速解下腰間的青霄劍,劍柄一轉,劍尖穩穩地抵在了那枚嵌入老村長頸後的銅錢上。劍身散發著森冷的寒氣,與銅錢接觸的地方,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仿佛金屬在融化。
    然而,他卻沒有立刻發力挑出。他的目光緊鎖著那枚銅錢,以及它邊緣那些正在生長的根須,喉結滾動了一下,沉聲道:“蠱根入髓,強行取出會……”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這銅錢蠱的根須已經深入骨髓,與老人的生命氣息緊緊相連。
    如果此時強行將銅錢挑出,無異於斬斷他體內的重要脈絡,蠱蟲失去支撐固然會死,但老人也必然會因為蠱根被拔、氣血逆亂而當場斃命。這是一種兩難的選擇,進退皆是死局。
    泠霜死死咬著下唇,唇角滲出血絲。她看著銀針上凝結的冰晶,又看看煜霄劍尖抵住的銅錢,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知道,這不僅僅是醫術的問題,更是一場與時間、與邪術的賽跑,稍有不慎,老村長這條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而這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指向了那株第三次盛開的、麗而致命的七色梅,以及越來越近的、來自三疊錢的陰影。
    煜霄劍尖抵住銅錢,卻不敢貿然挑出:“蠱根入髓,強行取出會...”
    “用這個。”泠霜折下那三朵初開的金邊梅,揉碎後敷在傷口處。梅花接觸到銅錢,立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老村長疼得渾身痙攣,卻咬牙不吭一聲。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銅錢裏竟然傳出細微的嘶吼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掙紮。雪狐九色光全開,對準銅錢一照——裏麵赫然蜷縮著個迷你的銅人!
    “坎字堂的"子母蠱"。”胡三娘的嫁衣飄然而至,狐首懸浮在側,“母蠱應該就在...”
    西南方向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遠處赤楓山的輪廓扭曲了一瞬,仿佛有張無形的巨口吞噬了半座山峰。緊接著,花林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轉眼間就露出滿是淤泥的河床。
    “坎字堂主在抽幹水脈!”煜霄一把抱起阿毛塞給胡三娘,“帶村民去赤楓洞,開啟先祖禁製!”
    狐首卻搖了搖:“來不及了。水下有東西...”
    話音未落,幹涸的河床突然裂開數十道縫隙,每個縫隙裏都爬出個濕漉漉的銅人!這些銅人比離火觀的更加精致,關節處鑲嵌著"坎"字銅錢,走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更可怕的是,它們經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土地泛起白霜——竟是在抽取一切生機!
    “七星陣!”泠霜朝醫館方向大喊。二妞子帶著孩子們立刻敲響懸掛在七色梅樹上的銅鈴。清脆的鈴聲中,七棵梅樹同時亮起微光,形成淡金色的屏障暫時擋住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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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遠遠不夠。銅人開始用身體撞擊屏障,每撞一下,就有一棵梅樹劇烈搖晃,花瓣如雨般凋落。
    “撐不到天黑了。”煜霄拔出青霄劍,“必須找到母蠱...”
    雪狐突然咬住他褲腳,又拽了拽泠霜的衣角。小家夥額間九色光流轉,在空中投射出模糊的畫麵:河床裂縫深處,有個巨大的青銅棺,棺上纏著七條鎖鏈...
    “坎字堂主在水底棺材裏?”阿毛胡亂抹著眼淚問。
    狐首突然轉向西北:“不對!那是調虎離山!”
    眾人回頭,隻見醫館後院的古井正在噴湧黑水,水麵浮現出完整的銅錢圖案。井沿的七色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轉眼就變成了焦黑的枯枝!
    “貪泉又被引動了!”老村長掙紮著站起來,“他們在打通最後一條地脈!”
    仿佛印證他的話,井水中突然伸出條布滿銅錢的巨手,一把抓住最近的二妞子!孩子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拖入井中,隻在井沿留下半截撕碎的衣角。
    “二妞——!”阿毛撕心裂肺地喊著要衝過去,被胡三娘的紅綢死死纏住。
    銅錢巨手再次伸出,這次直取雪狐!小家夥九色光全開與之對抗,卻被井水中突然射出的黑鏈纏住後腿。眼看就要被拖入井中,煜霄的青霄劍及時斬斷黑鏈,自己卻被反震力掀飛數丈!
    “沒用的...”井水中浮現出張由銅錢組成的巨臉,“七堂已聚其六,乾坤倒轉就在今夕!”
    泠霜突然笑了。她緩步走向井沿,指尖把玩著三朵新采的金邊梅:“你們真正要的,從來就不是山神印,對嗎?”
    銅錢巨臉的表情凝滯了一瞬。
    “二十年前母親封印的,是能夠連接七條地脈的‘七星玨’。”泠霜將梅花拋向井口,“而你們翻遍花林村,其實是為了...”
    梅花觸及黑水的刹那,整個井口突然亮起刺目金光!水麵浮現出北鬥七星的倒影,每個星位都對應著村裏的一棵七色梅樹。更神奇的是,二妞子從井中緩緩升起,被金光托著送回地麵,身上連半點水漬都沒沾!
    “不可能!”銅錢巨臉扭曲嘶吼,“七星玨明明已經...”
    “已經被母親藏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泠霜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鐲——鐲內側刻著七個微不可察的星點,“就是這枚"七情鐲"。”
    仿佛響應她的話,七棵梅樹同時劇烈搖晃。枯萎的枝條上冒出嫩綠新芽,轉眼間開滿七色花朵。這些新開的花瓣自動脫落,在空中聚成七條花帶,連接成完美的北鬥形狀!
    銅錢巨臉發出不甘的咆哮,卻不得不隨著黑水一起退回井中。河床上的銅人紛紛僵立不動,繼而崩解成滿地銅錢。
    短暫的寂靜後,阿毛第一個歡呼起來:“贏啦!”
    “別高興太早。”煜霄擦去嘴角的血跡,“坎字堂主隻是暫時退卻...”
    話音未落,西南天際突然劈下七道閃電!每道都精準命中一棵七色梅樹,熊熊烈火瞬間吞沒了百年古木。更可怕的是,閃電過後,赤月月暈中的銅錢陰影突然凝實,化作七個巨大的銅錢墜向不同方位!
    “七星墜地...”老村長癱坐在地,“大劫啊...”
    第二節 星玨歸位
    七色醫館的房梁在烈焰中轟然倒塌。泠霜搶救出來的藥材在院中堆成小山,雪狐正用九色光為燒傷的村民療傷。
    “七棵梅樹全毀了。”阿毛哭著匯報,“井水又變黑了...”
    煜霄站在廢墟最高處,青霄劍映著火光,劍身上那些裂紋狀的紋路越發明顯:“三疊錢主親自出手了。七星墜地是最高級別的誅殺令。”
    胡三娘的嫁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醫師,是時候用那個法子了。”
    泠霜摩挲著銀鐲沉默不語。鐲上七顆星點已經亮了五顆,對應著他們擊敗的五個堂口。最後兩顆黯淡的星點,正與天邊墜落的銅錢遙相呼應。
    “太危險。”她終於開口,“七星玨一旦完全激活,施術者會...”
    “會變成新的封印。”煜霄跳下來握住她的手,“但這是唯一能徹底消滅三疊錢的辦法。”
    老村長被攙扶著走來,手裏捧著《花林誌》殘卷:“古籍記載,二十年前林醫師本可徹底封印貪泉,卻因突遭變故功虧一簣...”老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煜霄,“當時有個劍閣弟子被人利用,在關鍵時刻...”
    “是我大哥。”煜霄聲音沙啞,“他盜走了七星玨的一角,導致封印不全。”
    泠霜吃驚地望向他。男人苦笑著解開衣襟,露出心口的七色梅印記——細看會發現,梅蕊處缺了一瓣:“這就是為什麽梅印選了我。劍閣早就推算出今日之劫,特意派我來還債。”
    雪狐突然躥上泠霜肩頭,九色光注入銀鐲。第六顆星點緩緩亮起,對應著西北方向——那是剛才坎字堂主退走的方向。
    “還差最後一顆。”胡三娘的狐首飄到井口,“必須在子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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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麵毫無征兆地裂開!無數銅錢狀的飛蟲從縫隙中湧出,瞬間遮蔽了月光。蟲群組成七個人形,每個都戴著不同的銅錢麵具,將眾人團團圍住。
    “七星玨交出來。”為首的“乾”字堂主聲音如同金屬摩擦,“否則...”
    蟲群突然撲向阿毛和二妞子!孩子們尖叫著抱成一團,眼看就要被吞噬——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響徹夜空。已經燒焦的七色梅樹殘樁上,那些銅鈴無風自動,發出淨化般的清音。蟲群動作一滯,給了煜霄出劍的機會。青霄劍燃起七色火焰,瞬間斬滅三個蟲人!
    剩餘四個蟲人迅速重組,變成個更大的怪物。雪狐九色光全開與之對抗,卻被突然從地底鑽出的銅錢鎖鏈纏住!
    “小雪!”泠霜銀針出手,針尾係著七色梅枝。梅枝觸及蟲人立刻燃燒,暫時逼退了怪物。
    混亂中,胡三娘的嫁衣突然展開成巨大的屏障:“醫師快走!去完成封印!”
    狐首則飄向井口:“我來引動貪泉倒灌,給你們爭取時間!”
    老村長帶著孩子們拚命搖晃幸存的銅鈴。在清越的鈴聲中,煜霄拉起泠霜衝向唯一完好的那株梅樹——醫館門前初開三度梅的老梅樹。
    “要怎麽做?”他橫劍擋在她身前,青霄劍已經布滿裂紋。
    泠霜摘下手鐲放在樹根處:“七星玨需要七種力量激活。現在已經集齊五堂銅錢、山神印和七情梅...”她看向煜霄心口的梅印,“還差最後一味藥引。”
    “七劍血氣。”他了然地笑了,“早知道該省著點用...”
    話音未落,最後一個蟲人突破重圍撲來!煜霄揮劍迎上,青霄劍卻在交鋒中斷成兩截!眼看蟲爪就要洞穿他胸膛...
    “噗嗤!”
    是斷劍入肉的聲音。但不是刺進煜霄身體——千鈞一發之際,他竟用半截斷劍刺穿自己手掌,以血為引畫了道符!
    “青霄劍訣·七殺焚心!”
    心口梅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七色火焰順著血符蔓延,瞬間吞沒了蟲人。怪物在火中扭曲哀嚎,最終化為一枚刻著“乾”字的銅錢。
    “最後一個堂主...”煜霄踉蹌著單膝跪地,斷劍撐地才沒倒下,“解決了...”
    泠霜扶住他,將銀鐲按在他心口。梅印與星玨相觸的刹那,整株梅樹劇烈搖晃,三朵梅的花瓣全部飛向空中,組成了清晰的北鬥七星圖案!
    “還不夠。”她咬著唇看向奄奄一息的雪狐,“缺了山神印的力量...”
    “用我的。”胡三娘的嫁衣突然飄來,裹住銀鐲,“我本是山神座下狐使,分得三分神力。”
    狐首則飄向井口:“醫師,抓緊時間!”
    貪泉已經徹底暴走,黑水漫過井沿,所過之處土地龜裂。更可怕的是,天邊墜落的七枚銅錢即將落地——最近的一枚已經逼近村口!
    泠霜將銀鐲高舉過頭,開始吟誦古老的咒語。隨著晦澀的音節,鐲上七顆星點逐一亮起,與空中花組成的北鬥七星一一對應。
    “一貪泉眼鎮!”
    第一枚銅錢在村口上方炸裂,黑水倒流回井中三尺。
    “二兌澤印封!”
    第二枚銅錢在河床上空粉碎,幹涸的河床滲出清泉。
    “三離火鼎寂!”
    第三枚銅錢化作流火,被梅雨澆滅。
    每封印一個堂口,就有一枚銅錢隕滅。當第六枚“乾天幣”破碎時,泠霜已經搖搖欲墜,嘴角滲出鮮血。銀鐲變得滾燙,在她腕上烙出七星狀的傷痕。
    “堅持住!”煜霄用身體支撐著她,“隻剩最後一個了!”
    然而第七枚銅錢——最大的“坤地幣”已經懸在醫館正上方,直徑足有三丈!它所過之處,空間都產生扭曲,仿佛連光都被吞噬。
    “來不及了...”泠霜絕望地發現銀鐲上的第七顆星點始終無法完全亮起,“山神印不夠完整...”
    千鈞一發之際,雪狐突然掙脫鎖鏈,化作流光撞向銀鐲!小家夥的九色光全部注入星玨,自己卻迅速變得透明...
    “不!”泠霜想阻止已經晚了。雪狐最後看了她一眼,身形徹底消散,隻在空中留下九顆不同顏色的光點。
    第七星終於大亮!銀鐲自動飛向“坤地幣”,在相撞的瞬間迸發出太陽般的光芒。強光中,隱約可見七色梅的虛影覆蓋了整個花林村,貪泉井口被七星圖案徹底封住,河床重新流淌起清澈的河水...
    當光芒散去時,天空已恢複澄澈。赤月不知何時變成了皎潔的滿月,星河璀璨如洗。
    第三節 長明花開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便過去了三個月。在這寒冷的冬日裏,冬至這個重要的節氣悄然來臨。而在花林村,一場最為隆重的祭典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這一天,整個花林村都彌漫著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村民們早早地起床,忙碌地準備著祭典所需的各種物品。街道兩旁掛滿了紅燈籠,給這個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絲溫暖和喜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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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典的地點設在村子中央的廣場上,廣場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供桌,上麵擺滿了各種供品,有水果、糕點、酒肉等等。供桌的正前方是一個用石頭堆砌而成的祭台,祭台上點燃著香燭,煙霧繚繞,讓人感到一種神秘而莊重的氣氛。
    隨著太陽逐漸升起,祭典正式開始。首先,村長帶領著村裏的長老們走上祭台,他們身著傳統的禮服,神情肅穆。村長站在祭台前,手持香燭,向天地神明祈禱,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村民們平安健康。
    接著,村民們紛紛走上前來,向祭台鞠躬行禮,表達對神明的敬意和感恩之情。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虔誠,他們相信通過這樣的祭典,可以得到神明的庇佑和祝福。
    祭典的最後一項是放煙花。當夜幕降臨,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五彩斑斕的光芒照亮了整個花林村。村民們仰望著天空,欣賞著美麗的煙花,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這場祭典不僅是對傳統習俗的傳承,更是花林村村民們團結一心、共同祈福的象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人們放下了生活的煩惱和壓力,沉浸在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之中。
    新落成的“七星醫館”比原先大了三倍,門前七棵新栽的七色梅雖然還未開花,但枝條已經泛出健康的光澤。阿毛和二妞子帶著村裏的孩子們在梅枝上係紅綢,每根綢子上都繡著祈福的符文。
    後院藥圃裏,泠霜正在教新收的學徒辨認藥材。少女手腕上的七星鐲已經失去光澤,變成普通的銀鐲,唯有在月圓之夜會微微發亮。
    “師父!”阿毛風風火火衝進來,“煜大哥又在祠堂頂上喝酒!”
    泠霜頭也不抬地研磨藥粉:“讓他喝,反正...”
    “反正什麽?”帶笑的聲音從屋頂傳來。煜霄倒掛在簷下,手裏晃著個酒葫蘆。他心口的梅印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但氣色比從前好了許多。
    “反正新釀的梅酒管夠。”泠霜終於露出笑容,指了指牆角的大酒缸。那裏泡著各種藥材,最顯眼的是七朵金邊梅——今冬唯一開了的三度梅。
    老村長帶著幾個外鄉人走進院子:“泠醫師,這幾位是劍閣來客。”
    為首的年輕道士恭敬行禮:“奉太上長老之命,特來恭賀七星醫館落成。”他取出個玉盒,“這是用赤楓穀血楓樹脂煉製的"長明膏",可保七色梅百年常開。”
    盒中膏體晶瑩剔透,隱約可見七色光點流轉。當泠霜將它塗抹在新栽的梅樹上時,所有枝條同時冒出嫩綠的新芽,引得圍觀眾人陣陣驚歎。
    夜幕降臨時,村民們在醫館前燃起篝火。胡三娘的嫁衣在火光中翩翩起舞,雖然沒了狐首,但紅綢翻飛間自有一番靈動。據說有人在滿月夜看見過狐首重新凝聚,但誰也不敢確定。
    酒過三巡,煜霄忽然拉著泠霜悄悄離席。兩人來到後山懸崖,這裏可以俯瞰整個花林村。星光下,七棵梅樹的輪廓清晰可見,像是大地的脈搏。
    “看那邊。”煜霄指向西南天際。夜空中,七顆特別亮的星星排成勺形,每顆都散發著淡淡的七色光暈。
    “北鬥長明...”泠霜輕撫腕間銀鐲,“是小雪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梅香。懸崖邊的石縫裏,不知何時冒出了株嫩綠的梅苗,頂端開著朵小巧的七色花。花蕊中蜷縮著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正打著呼嚕...
    煜霄笑著攬住泠霜的肩:“回家了。”
    梅香隨風飄散,籠罩著山腳下燈火通明的村莊。醫館門楣上“七星醫館”的匾額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仿佛真的鑲嵌著七顆星辰。
    從此以後,花林村的七色梅再也沒有凋謝過。每年冬至,最早開花的那株老梅樹下,總會多出幾個來求醫的外鄉人。他們有的戴著銅錢狀的傷疤,有的眼裏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但無論如何,隻要摘下一片七色梅葉含在舌下,再重的傷病都能找到治愈的希望。村裏人說,那是山神與醫者共同許下的承諾:
    七色長明處,人間無絕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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