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雲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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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晨光下的裂隙
晨鍾的餘韻,如同一縷淡青色的薄紗,緩緩從青雲觀的飛簷鬥拱間滑落,消散在初升的朝陽裏。金色的陽光穿過山間的薄霧,為道觀的青瓦白牆鍍上了一層神聖而溫暖的光暈。然而,這晨光中的寧靜,卻無法穿透內室窗前那雙深邃眼眸中的陰霾。
煜霄站在那裏,如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穿透窗欞,落在院子裏。玄誠道長——不,現在應該稱他為玄誠真人——正用他那隻僅存的右臂,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墨雲。墨雲的身體虛弱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枯葉,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幹裂,唯有那雙獨眼,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小寶緊緊抓著墨雲的道袍下擺,小小的身體依偎在他們身邊,胸前那枚長命鎖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潤而堅定的光芒。
這本該是一幅劫後餘生、感人至深的畫麵,但煜霄的心頭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那感覺如同品嚐一杯甘醇的美酒,卻在回味時嚐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
“醒了?”身後傳來泠霜虛弱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煜霄轉身,快步走到竹榻邊。泠霜正試圖撐起身子,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那些曾如毒蛇般纏繞她脖頸的可怕黑線已經褪去大半,隻剩下頸後幾道淡淡的青痕,像褪色的刺青,昭示著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搏鬥。
“別亂動。”他伸出手,掌心帶著習武之人的薄繭,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溫柔卻不容抗拒,“毒還沒完全清除,你的經脈還很脆弱。”
泠霜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落在窗外那三人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那是……墨雲?他怎麽了?看著……”
“元神差點燃盡。”煜霄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後怕,“為了救你,他強行催動了禁術。多虧了小寶的長命鎖,那鎖裏蘊含的至純至陽的童子氣,護住了他最後一縷心脈,否則……”
話音未落,房門被“吱呀”一聲輕輕推開。玄誠真人獨臂托著一個青瓷藥碗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和藹笑容。然而,他那隻蒙著黑布的獨眼,在晨光下顯得格外深邃,讓人完全無法窺探其後的情緒。
“姑娘氣色好多了。”他的聲音沙啞而溫和,像一位慈祥的長者,“來,把這藥喝了,對你恢複元氣大有好處。”
藥碗被放在床頭的小幾上。煜霄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那碗藥上。碗中的液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凝固的深紫色,表麵卻浮著一層細密的銀光,如同星河倒映,美麗得令人心悸。
泠霜道了聲謝,伸手去端藥碗。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碗壁的瞬間,一滴藥液因為晃動濺了出來,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指尖。
“嘶——”
一聲細微的抽氣聲從泠霜口中發出。她的眉頭瞬間緊鎖,那滴看似無害的紫色藥液,竟像強酸般在她的皮膚上發出了“滋滋”的輕響,冒起一縷青煙,留下一個微小的、灼痛的紅點!
“喝吧。”玄誠的聲音在這時突然變得低沉下來,不再是之前的溫和,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誘惑力,“九葉還魂草熬的,能解你體內餘毒,讓你恢複如初。”
這變化太過細微,若非煜霄時刻保持著警惕,幾乎就要忽略過去。他的劍眉猛地一蹙,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在玄誠身上。他注意到,老道空蕩蕩的左袖,此刻正以一種極不自然的頻率微微顫動著,仿佛裏麵藏著一隻活物。更讓他心驚的是,那袖口處,因為老道托藥碗的動作而微微上提,隱約露出一截青紫色的東西——那絕不是人類的皮膚!那上麵布滿了細密的、如同鱗片般的紋路,在昏暗的室內閃爍著幽冷的光。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煜霄的腦海:玄誠真人,有問題!
泠霜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她臉上的感激之色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警惕。她將藥碗緩緩湊到唇邊,看似要飲下,卻在最後一刻,手腕猛地一翻!
“嘩啦——”
大半碗詭異的紫色藥液,化作一道紫色的弧線,直直潑向玄誠的麵門!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怪叫從玄誠口中爆出。那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驚怒與痛苦。他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在藥液潑到的瞬間,身形便如鬼魅般向後暴退。然而,還是有幾滴藥液濺在了他的蒙眼黑布和臉頰上。
“嗤嗤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蝕聲響起,那黑布和接觸到藥液的皮膚,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萎縮,冒出陣陣黑煙!
“妖道!”泠霜厲聲喝道,盡管身體虛弱,但氣勢不減分毫,“你究竟是誰?想做什麽?”
玄誠真人捂著臉,發出痛苦的嘶吼。他猛地撕下臉上的黑布,露出了那張“臉”——那根本不是一張人臉!他的右眼位置是一隻渾濁的黃色豎瞳,而本該是左眼的地方,則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周圍布滿了青紫色的鱗片。他的臉頰皮膚也開始扭曲變形,鱗片從皮下鑽出,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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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管閑事!”他的聲音變得嘶啞而猙獰,“既然你們找死,就別怪我!”
話音未落,他空蕩蕩的左袖猛地一振!一道青紫色的、布滿粘液的觸手般的怪物手臂,帶著一股腥風,閃電般抓向泠霜的咽喉!
“找死!”煜霄怒喝一聲,早已蓄勢待發的他瞬間拔劍。他沒有用那柄名動天下的“霜華”,而是用了一柄藏在袖中的普通短劍。劍光如匹練,精準無比地斬向那條怪臂!
“鐺!”
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響,火星四濺。煜霄隻覺一股巨力從劍身傳來,虎口瞬間被震裂。那條怪臂堅硬如鐵,竟絲毫無損!
玄誠怪笑一聲,怪臂一甩,將煜霄的短劍蕩開,另一隻手則掐訣念咒。房間內的溫度驟然下降,陰風大作,桌上的燭火“噗”地一聲全部熄滅,整個內室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想跑?”煜霄眼中寒光一閃,在黑暗中,他的感知被提升到了極致。他聽聲辨位,身形如獵豹般撲向玄誠所在的方向。
然而,玄誠的目標並非他們。
就在煜霄和泠霜的目光被梁姑的魂魄所吸引,心中激蕩著對真相的震撼與悲憫時,那一直跪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玄誠,身體猛地一顫。這並非悲痛的戰栗,而是一種如毒蛇蘇醒般的、充滿惡意的痙攣。他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臉上那副痛失愛女的悲戚麵具瞬間碎裂,露出了底下冰冷、扭曲,甚至帶著一絲瘋狂快意的神情。
那雙曾經充滿智慧與慈悲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渾濁的貪婪與殘忍。他看也沒看梁姑那即將消散的靈體,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道具。他的目標,自始至終都隻有一個——趁著煜霄和泠霜心神失守、力量未複之際,奪取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黑暗中,他發出一聲尖銳的哨音。
那哨音極短,極厲,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破了屋內悲傷而凝重的氣氛。它並非求救,也非信號,更像是一種宣告,一種對獵物蔑視的嘲弄。哨音未落,玄誠的身體已經動了。他沒有選擇門戶,而是猛地一蹬地麵,枯瘦的身軀爆發出與其年齡和外表完全不符的力量,如同一頭被驚醒的餓狼,狠狠地撞向了身旁的木格窗。
“嘩啦——!”
腐朽的窗欞在他麵前如同紙糊的一般四分五裂,木屑紛飛。他的身影在破碎的窗口化作一道難以捕捉的青煙,沒有絲毫留戀,朝著後山——那座青雲觀禁地,傳說中埋藏著曆代觀主秘寶與傳承的山峰方向,亡命逃竄而去。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從起身到破窗而出,不過一息之間,留給屋內人的,隻有一個被寒風灌滿的破洞和空氣中殘留的、屬於陰謀的冰冷氣息。
“墨雲!”
煜霄的反應隻比玄誠慢了半拍。泠霜的毒剛解,他自己也元氣大傷,追擊一個蓄謀已久的全盛期玄誠,勝算渺茫。但他腦中瞬間閃過後山的種種傳說,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玄誠的最終目的,恐怕不止是害死梁姑和那七個孩子,他要的,是能讓他徹底掌控這一切的禁忌之力!
他立刻轉向窗外,聲如洪鍾,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大聲提醒。這聲呼喊既是預警,也是指令。
院子裏,墨雲早已聽到了屋內的巨響。他雖因中毒和連番惡戰而氣息虛弱,麵色蒼白,但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護衛,他的戰鬥本能和警覺性早已刻入骨髓。玄誠破窗而出的瞬間,他那原本因悲傷而黯淡的獨眼中,驟然爆射出兩道如鷹隼般銳利的精光。
他沒有絲毫猶豫,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他左手猛地將驚魂未定的小寶整個攬到身後,用自己的身軀築成一道堅實的屏障。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並指如劍,指尖甚至因為真氣的急速凝聚而泛起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他沒有去追,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速度跟不上,但他也沒有盲目地發動攻擊。
他的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那道在夜色中疾速拉長的青煙。那身影太快,太飄忽,尋常的攻擊根本無法鎖定。但墨雲是經驗豐富的獵手,他懂得預判。他看出了玄誠逃竄路線中一個為了加速而不可避免的重心微調,一個隻有頂尖高手才能捕捉到的、千分之一秒的破綻。
“破!”
一聲低喝,墨雲的右手食指對著那道青煙的前方,並非它所在的位置,而是它下一秒必將經過的虛空,重重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絢爛奪目的光華。隻見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白色氣勁,如同一根無形的標槍,悄無聲息地撕裂空氣,精準地射向了玄誠的必經之路。這一指,蘊含了墨雲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是他作為護衛,對主人發出的最後一道、也是最決絕的攔截。
夜色中,那道亡命奔逃的青煙似乎微微一滯,一聲壓抑的悶哼隨風傳來。玄誠的身影在空中踉蹌了一下,逃竄的速度明顯慢了一線,肩頭處,一縷血絲悄然滲出,染紅了那身道袍。
墨雲的這一指,雖然未能將其留下,卻成功地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更重要的是,打亂了他的節奏,為煜霄的後續追擊,創造了至關重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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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
一聲清喝,一道無形的氣勁破空而去,精準地打在玄誠的腿上。玄誠身形一個踉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他依舊憑借著怪異的身法,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後山的密林之中。
“爹爹……”小寶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抱著墨雲的腿。
“別怕,小寶。”墨雲摸了摸他的頭,目光卻深邃如海,看著玄誠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原來……是你。我就覺得,這青雲觀裏,除了我們,還有另一股‘味道’。”
第二節:古廟秘辛
後山的風帶著山林特有的潮濕與腐朽氣息,吹在臉上有些涼。煜霄背著依舊虛弱的泠霜,與墨雲、小寶一起,循著玄誠留下的淡淡蹤跡,一路追蹤。那蹤跡很奇特,不是血跡,也不是腳印,而是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蛇類爬行留下的粘液痕跡,在晨露未幹的草地上格外顯眼。
“他受了傷,跑不遠。”墨雲雖然步履蹣跚,但語氣堅定,他的獨眼始終鎖定著地麵,仿佛能看穿一切偽裝。
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破敗的古廟出現在他們麵前。廟宇的牆體斑駁,瓦片脫落,門楣上的匾額早已朽爛,隻能依稀辨認出“星辰”二字。廟前雜草叢生,幾棵歪脖子老樹張牙舞爪,在風中發出“嗚嗚”的聲響,更添幾分陰森。
“就是這裏。”墨雲停下腳步,臉色凝重,“這股氣息……錯不了。星辰廟,供奉的並非正神,而是早已被道教除名的‘夜遊神’。此處,是他修煉邪法的巢穴。”
煜霄將泠霜輕輕放下,讓她靠在一棵樹旁休息,自己則握緊了劍柄,一步步向古廟大門走去。大門虛掩著,從門縫裏滲出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味。
“你們在外麵等我。”煜霄沉聲道。
“不,”泠霜掙紮著站起來,“我雖不能動手,但我的‘冰魄心經’對陰邪之氣有天然的克製作用,或許能幫上忙。”
墨雲也點頭:“我雖元神受損,但‘青雲心法’仍在,可護住小寶。我們一起進去,彼此有個照應。”
四人推開沉重的大門,一股更加濃鬱的陰寒之氣撲麵而來。廟內昏暗無光,隻有幾縷陽光從屋頂的破洞中射入,形成幾道光柱,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大殿中央,供奉著一尊麵目猙獰的神像,那神像有三頭六臂,青麵獠牙,手中分別拿著刀、劍、索、印等法器,正是邪神“夜遊神”的塑像。
神像前的供桌上,擺著七個香爐,每個香爐裏都插著三支燃著的黑色蠟燭,燭火幽綠,如同鬼火。而最讓煜霄和泠霜心驚的,是供桌下方,竟然擺放著整整七口小小的、尚未下葬的棺材!棺材的材質各不相同,但都散發著死氣。
“這是……”泠霜的聲音有些顫抖。
“以童屍為引,修煉‘七星聚魂大法’。”墨雲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玄誠,不,或許我應該叫他‘青鱗道人’,他竟敢修煉這種早已被列為禁術的邪功!”
就在這時,一陣陰冷的笑聲從神像後傳來:“哈哈哈……墨雲,你果然博學。可惜,知道的太多,就該死!”
玄誠——或者說青鱗道人,從神像後緩緩走出。他臉上的偽裝已經完全褪去,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青紫色的鱗片覆蓋了他大半張臉和脖頸,那隻黃色的豎瞳閃爍著殘忍的光芒。他的左臂,就是那條之前與煜霄交手的青紫色怪臂,此刻正有粘液不斷滴落。
“你盜取觀中‘九葉還魂草’,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煉製這邪藥,腐蝕生魂,壯大你的邪功!”煜霄厲聲喝道,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聰明!”青鱗道人怪笑著,“那小丫頭命硬,普通毒藥奈何不了她。隻有用九葉還魂草的‘生機’作為引子,才能煉出‘蝕魂散’,慢慢侵蝕她的元神。可惜,被你們識破了。”
他目光轉向小寶,眼中露出貪婪之色:“還有這小娃娃,天生純陽之體,魂魄更是大補之物。隻要把他煉成‘藥人’,我的功力便能再進一步!”
“休想!”煜霄怒吼一聲,身形如電,人未至,劍光已至!這一次,他拔出了“霜華”。
“錚——”
一聲清越的劍鳴,仿佛能凍結靈魂。霜華劍出鞘,整個古廟的溫度驟降,空氣中甚至凝結出細小的冰晶。劍光如一泓秋水,帶著刺骨的寒意,直刺青鱗道人的心口。
青鱗道人不敢怠慢,那條怪臂瞬間膨脹,化作一麵巨大的骨盾擋在身前。“鐺!”劍光刺在骨盾上,發出一聲巨響,冰霜瞬間將骨盾覆蓋,但骨盾卻異常堅硬,隻是裂開幾道縫隙。
“有點本事!”青鱗道人怪叫一聲,怪臂一揮,骨盾化作漫天骨刺,鋪天蓋地地射向煜霄。
煜霄手腕翻飛,霜華劍在身前舞出一朵朵劍花,將所有骨刺盡數擋下。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青鱗道人皮糙肉厚,力大無窮,而自己還要分心保護泠霜和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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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泠霜雖然無法動用真氣,但她盤膝而坐,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她頸後那幾道淡淡的青痕,突然亮起了微弱的藍光。一股無形的、純淨的寒氣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冰魄……淨域!”
隨著她一聲輕喝,整個大殿內的陰邪之氣仿佛遇到了克星,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消散。青鱗道人身上的黑氣也一陣騷動,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動作明顯遲滯了一下。
“好機會!”墨雲見狀,強忍著元神撕裂般的劇痛,咬破指尖,一滴鮮血飛出,在空中迅速畫出一個複雜的符文。
“青雲敕令,破!”
符文化作一道金光,狠狠印在青鱗道人的額頭。“啊——!”青鱗道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額頭上的鱗片瞬間被燒焦,露出下麵焦黑的皮肉。他受此重創,終於露出了破綻。
“就是現在!”煜霄眼中精光一閃,霜華劍的威力催動到極致。他不再硬碰硬,而是身形如鬼魅般繞到青鱗道人身後,劍光一閃,精準地斬向那條怪臂與身體連接的地方!
“噗嗤——”
一聲血肉被撕裂的聲響,那條青紫色的怪臂被齊肩斬斷!綠色的血液如同噴泉般湧出,帶著濃烈的腥臭味。
“我的手臂!”青鱗道人抱著斷臂處,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眼中充滿了怨毒和恐懼。
煜霄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劍尖抵在他的咽喉,冷冷地說道:“說,你為何要修煉此等邪功?這七口棺材裏的孩子,是怎麽回事?”
青鱗道人喘著粗氣,黃色豎瞳死死地盯著煜霄,突然,他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以為贏了嗎?太晚了!‘七星聚魂大法’已成,夜遊神即將降臨!你們所有人,都會成為神大人的祭品!”
話音未落,他猛地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供桌的七個香爐上。七支幽綠的蠟燭火焰瞬間暴漲,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綠色符文,籠罩了整個大殿。
那七口小小的棺材,也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棺蓋“砰砰”作響,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爬出來!
“不好!他要引動大陣,與神像合體!”墨雲臉色大變。
“阻止他!”煜霄劍光再起,欲要斬殺青鱗道人。
但已經晚了。青鱗道人的身體開始融化,化作一灘黑水,滲入了神像的底座。而那尊猙獰的夜遊神像,雙眼突然亮起了兩團幽綠色的火焰,緩緩地“活”了過來!
第三節:破曉之光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神像口中發出,仿佛能撼動山嶽。那尊原本靜止的石像,此刻竟緩緩地站了起來,三顆頭顱六隻手臂,每一隻手臂上的法器都閃爍著詭異的黑光。它不再是冰冷的石頭,而是覆蓋著一層類似青鱗道人身上的青紫色角質,充滿了力量與邪惡的氣息。
“夜遊神”降臨了。
它的目光,六隻眼睛,同時鎖定了場中最弱小的目標——小寶。
“純陽之體……獻給神大人!”一個混雜著青鱗道人意識的嘶啞聲音從神像口中傳出。
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煜霄和墨雲同時擋在小寶身前,但麵對這等邪神化身,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煜霄的霜華劍雖然鋒利,但砍在神像身上,隻能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墨雲的道法,在神像散發的強大邪氣麵前,也顯得杯水車薪。
“爹爹,娘親……”
小寶稚嫩的童音在充斥著惡意的陰風中顯得格外脆弱,像一根即將被掐滅的燭火。他嚇得瑟瑟發抖,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但他沒有哭。或許是梁姑最後的囑托給了他勇氣,又或許是孩子天生的直覺告訴他,眼淚在此刻毫無用處。他隻是本能地、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抓著胸前的長命鎖。
那枚由梁姑魂魄化成的長命鎖,此刻正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潤光芒。它不像太陽那般熾烈,也不似法術那般淩厲,而是一種柔和的、堅定的、仿佛能撫平一切傷痛的暖意。光芒如水波般在小寶的周身蕩漾開,竟奇跡般地將那些試圖侵蝕他的陰寒怨氣擋在三尺之外。這微弱卻頑強的抵抗,讓那尊由怨氣凝聚而成的邪神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無數雙血紅的眼睛同時聚焦在了這個小小的孩子身上,死亡的氣息瞬間凝實。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泠霜突然開口了。
她的聲音依舊虛弱,甚至帶著一絲因用力過猛而產生的顫抖,但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金鐵,清晰地敲打在煜霄和墨雲的心上:“煜霄,墨雲,還記得我們之前在古籍中看到的記載嗎?‘七星聚魂,以陽破陰;邪神降世,唯情可滅’!”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混沌的戰場上劈開了一道亮光。
煜霄和墨雲的腦海中,幾乎是同時閃過一幅畫麵。那是在青雲觀禁地深處,一本布滿灰塵的古籍上記載的一段古老預言。當時他們隻當是某個早已失傳的道門理論,並未深究。此刻,泠霜的話語卻像一把鑰匙,瞬間解開了他們心中所有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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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聚魂……”墨雲的獨眼猛地一亮,仿佛黑夜中劃過的流星,他死死盯著邪神核心處那七個閃爍著幽光的魂魄,“指的不是天上的星辰,而是這七個被強行聚合的孩子!他們的怨氣,就是這邪神力量的源泉!”
“沒錯!”泠霜強撐著坐直身體,頸後的青痕因她情緒的激動而微微發亮,“古籍中說,怨氣屬陰,至陰至寒,尋常的純陽之法隻能鎮壓,無法根除,反而會激化它,讓它變得更強!我們之前的攻擊,隻是在給它喂食!”
煜霄瞬間恍然大悟,他回想起自己每一次用真氣轟擊邪神,對方雖然暫時受挫,但那股陰寒之氣卻愈發濃鬱,形態也愈發凝實。原來,他們一直在用錯誤的方式戰鬥,陷入了一個越努力越絕望的怪圈。
“那‘以陽破陰’又作何解?”煜霄急切地追問,目光掃過玄誠、小寶和梁姑的靈體。
“此‘陽’,非彼‘陽’!”泠霜的語速加快,思維卻前所未有的清晰,“不是我們修士的純陽真氣,而是天地間最純粹、最浩然的陽氣!是生命本身的氣息,是希望的光芒!你看小寶,你看梁姑!”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小寶懷中的長命鎖光芒更盛,那光芒中蘊含的,是一位母親舍棄一切也要守護孩子的至情。這份情感,純淨、無私,充滿了對生命的熱愛與期盼,正是這世間最強大的“陽氣”!而梁姑的靈體,因為這份母愛而得以凝實,她緊緊抱著小寶,用自己的存在為孩子隔絕著恐懼,這本身就是一種“破陰”的力量。
“我明白了!”墨雲激動地一拳砸在地上,眼中閃爍著頓悟的狂喜,“‘唯情可滅’!邪神由怨氣而生,怨氣源於痛苦、憎恨與不甘。而能消解這一切的,唯有與之相對的情感——愛、守護、犧牲與希望!我們無法用暴力去消滅暴力,隻能用溫情去融化仇恨!”
思路豁然開朗,一直籠罩在他們頭頂的迷霧被驅散了。他們不再是無頭蒼蠅般地亂撞,而是找到了通往勝利的唯一路徑。
煜霄深吸一口氣,將體內躁動的真氣緩緩平複下去。他看著泠霜,眼神中充滿了感激與敬佩。若非她在這危急關頭保持著一絲清明,點破這層天機,他們恐怕早已被邪神吞噬,甚至會成為它新的養料。
“那我們該怎麽做?”玄誠沉聲問道,他雖失去一臂,但身為青雲觀主的沉穩與擔當絲毫未減。
泠霜的目光變得堅定而柔和,她看著小寶和梁姑,輕聲卻有力地說道:“我們要做的,不是攻擊,而是守護。不是毀滅,而是安撫。我們要將我們的力量,我們的情感,全部匯聚起來,化作一股暖流,去溫暖那七個冰冷絕望的魂魄,讓他們感受到,這世間除了痛苦,還有愛與希望。當他們的怨氣消散,這邪神,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這是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放棄了所有直接的攻擊手段,轉而用最柔軟的方式去對抗最邪惡的存在。但在此時此刻,在所有人都明白了“情”與“陽”的真諦後,這卻是唯一正確的道路。
陽光穿過雲層,一縷金光恰好照在庭院中央,照亮了小寶臉上未幹的淚痕和梁姑靈體上溫柔的笑意。一場前所未有的戰鬥,即將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拉開序幕。
“小寶!”煜霄立刻看向小寶,“你的長命鎖,是你父母對你最純粹的愛,是至陽至剛之物!”
小寶似懂非懂地看著胸前的長命鎖,那鎖在邪神的威壓下,正散發著越來越亮的光芒。
“別怕,孩子。”墨雲蹲下身,將手輕輕放在小寶的頭頂,將自己的青雲心法緩緩渡入他體內,引導著他體內的純陽之氣,“想想你的娘親,她有多愛你。把這份愛,注入到長命鎖裏!”
小寶看著墨雲溫柔的眼神,又想起了母親梁姑溫柔的臉龐。他不再害怕,小小的臉上露出了堅定的神情。他閉上眼睛,雙手緊緊握住長命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保護爹爹,保護娘親,保護所有對我好的人!
“嗡——”
長命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光芒溫暖、神聖,如同初升的太陽,瞬間驅散了大殿內的陰冷與黑暗。金光化作一道光柱,直衝天際,穿透了古廟的屋頂。
“吼——!”
夜遊神像是被灼傷了一般,發出痛苦的咆哮。它身上的青紫色角質在金光的照射下,開始冒煙、萎縮。那七個香爐中的綠色火焰,也劇烈地搖曳起來,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就是現在!”泠霜強撐著站起來,雙手結印,“冰魄心經,逆轉!”
她要將自己的冰魄元力,與長命鎖的純陽之力融合!陽中有陰,剛柔並濟,才是天地間最完美的平衡!
“泠霜,不可!”煜霄大驚,這會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
“為了大家,值得!”泠霜的眼神無比堅定。她猛地將手按在長命鎖上,一股冰藍色的元力順著她的手臂注入其中。
金色的光柱中,瞬間融入了一絲冰藍。光芒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凝練、更加強大。金藍交織的光芒,如同一條神龍,咆哮著衝向夜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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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青鱗道人的意識發出絕望的尖叫。
金藍光芒撞上神像,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無聲的淨化。神像身上的角質、黑氣,在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瓦解。那三顆猙獰的頭顱,六隻揮舞的手臂,都化作了飛灰,消散在空氣中。
隨著神像的崩塌,那七口顫抖的棺材也安靜了下來。棺蓋“哢噠”一聲,自動打開。裏麵,躺著七個麵色安詳的孩子,他們身上的死氣和怨念,已經完全消散。七道微弱的光點從他們體內升起,如同螢火蟲,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然後化作七道流星,衝天而去,消失在晨光之中。
他們……終於可以安息了。
古廟內,恢複了平靜。陽光從屋頂的破洞中灑下,照亮了滿地的塵埃。青鱗道人徹底魂飛魄散,再無痕跡。
“我們……贏了。”煜霄看著這一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他轉身,想去扶住泠霜,卻發現她身體一軟,倒在了他的懷裏。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呼吸微弱,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泠霜!”煜霄心急如焚。
“我沒事……”泠霜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隻是……有點累。”
墨雲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元神的重創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他看著懷中安然無恙的小寶,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這時,古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梁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顯然是感應到了小寶的安危,不顧一切地找了過來。
“小寶——!”當她看到安然無恙的兒子時,激動得淚流滿麵,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流光,衝進廟內,將小寶緊緊抱在懷裏。
“娘親!”小寶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將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哭了出來。
母子相擁,泣不成聲。而就在這感人至深的一幕發生時,奇跡發生了——梁姑那半透明的身體,竟然開始變得凝實起來!從指尖到手臂,再到整個身體,她仿佛重新獲得了血肉,變得和活人無異!
“這是……”泠霜驚訝地看著這一幕,眼中充滿了震撼。
墨雲微笑著,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母愛是天地間最強的法術。她用自己的魂魄保護孩子三年,這份至情至性,感動了天道,自然會給予回報。她不再是純粹的魂魄,而是介於虛實之間的‘靈體’,可以暫時留在人間,陪伴孩子長大。”
煜霄凝視著相擁而泣的母子,眼眶漸漸濕潤。那溫馨的畫麵如同一股暖流,緩緩流淌過他的心田,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海,他猛地回過神來,急切地問道:“那些銀鎖裏的孩子魂魄……”
墨雲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微微一笑,輕點了下頭,然後抬起手,指向那廣袤的天空,緩聲道:“大部分已經歸位。”
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卻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接著,墨雲繼續說道:“有些選擇了轉世,重新開始他們的人生旅程。而有些,就像小紅一樣,執念已消,終於能夠得到安息了。”
說到這裏,墨雲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青雲印上。隻見那原本印身上的紫色紋路已經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纖細的金色線條,宛如一條閃耀著希望之光的絲線,靜靜地纏繞在印身之上。
這道金線仿佛在默默訴說著一個全新的故事,一個關於守護與救贖的故事,一個充滿著愛與希望的故事。
“走吧。”泠霜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如同春天裏的微風一般輕柔,卻又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堅定。她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縷溫暖的陽光,穿透了重重陰霾,照亮了眾人的心房。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的目光交匯在一起,彼此之間都能感受到對方心中的釋然和期待。這段詭異的旅程終於要畫上句號了,而等待著他們的,將是熟悉的青雲觀和那些需要他們幫助的人們。
陽光灑在眾人身上,仿佛給他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這溫暖的光芒不僅驅散了身體的寒意,更照亮了他們內心深處的希望。山風吹過,帶來遠處花林的芬芳,那股清新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這股芬芳似乎在提醒著他們,無論經曆多少黑暗和困難,隻要心中有光,春天總會如期而至。就像這花林,即使經曆了寒冬的摧殘,依然能夠在春風的吹拂下綻放出絢麗的花朵。
而青雲觀的故事,也將在“濟世”二字的指引下,翻開嶄新的一頁。眾人帶著對未來的憧憬,邁著堅定的步伐,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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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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