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鼎鳴北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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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卷過雜役房前的泥地,揚起細小的塵煙,裹挾著刺骨的冰寒和濃重的血腥氣。任天齊站在原地,左手緊握著那塊溫熱的殘玉,右手死死捂著胸前——隔著單薄的、被冰霜浸透的破爛衣衫,那個刻著冰魄符咒的破舊木偶,正散發著殘留的、冰冷而溫柔的餘溫,如同母親最後、也是最堅定的擁抱,烙印在皮肉上,熨帖在心頭。
煙塵從塌陷的土牆廢墟中彌漫開來。林嶽的身影被半埋在斷磚碎土之下,月白錦袍碎裂,覆蓋著厚厚的白霜,露出的皮膚呈現一種詭異的青紫色,仿佛血液連同靈力都被瞬間凍結。他身體微微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骨骼深處傳來的細微冰裂聲,嘴角不斷溢出帶著冰碴的血沫,眼神渙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王通和那個魁梧弟子像兩條凍僵的死狗,癱在更遠處的泥地裏,渾身覆蓋著厚厚的、散發著死寂寒氣的冰殼。
死寂。隻有寒風嗚咽著刮過斷牆的低頻嘶鳴,以及林嶽那斷斷續續、如同破風箱般艱難的嗬嗬喘息。
任天齊緩緩放下捂著胸口的右手,指尖觸碰到木偶粗糙冰冷的表麵。木偶關節處,那幾道曾發出守護藍光的冰魄符咒,此刻光澤黯淡,一道細微的、如同蛛網般的裂紋清晰可見。一股源自血脈的、冰冷的抽痛感猛地攥緊了他的心髒。這木偶…是母親留下的守護,也是消耗品。他必須活著,活著查清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刮過喉嚨,壓下翻湧的心緒。此地絕不能久留!
沒有絲毫猶豫,他拖著依舊沉重僵硬、但被木偶守護之力驅散了部分寒氣的身體,轉身踉蹌著衝進雜役房。目光如電,瞬間掃過——最後死死鎖定在床頭角落,一個用破布包裹的狹長物件上。
那是他從雜役房撿到的一把鏽跡斑斑、布滿豁口的斷劍殘刃。平日裏,他就是用這把斷劍的殘刃,在牆上刻下那些無人能懂的《紫府仙訣》殘句。他一把扯過破布,將冰冷的斷劍殘刃緊握在手中,粗糙的鏽跡摩擦著掌心的傷口,帶來刺痛與冰冷的實感。沒有再看屋外一眼,他撞開後窗,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狸貓,朝著後山藥廬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亡命奔去。
每一步落下,斷裂的肋骨都發出沉悶的摩擦鈍響,後背的鞭痕傳來撕裂般的灼痛。寒風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臉上。但他不敢停,殘玉在掌心傳來持續的溫熱脈動和一絲微弱的催促不安。
藥廬位於後山僻靜山坳。空氣中常年彌漫著濃鬱苦澀的藥味、草木焦糊氣和丹爐的金屬燥熱。此刻午後,藥廬弟子多在丹房,院落堆滿藥材藥渣,冷清淩亂。
任天齊如同一個從寒潭裏爬出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從後山陡峭小徑滑入院落角落。濃烈的藥味混合著塵土的氣息湧入鼻腔——這是他熟悉的、屬於藥廬的“生機”味道,與前世寒潭的“死寂”、刑堂的“殺意”截然不同。他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刮過喉嚨的刺痛感,竟被這股藥香中和了幾分。
他背靠著一座巨大的、布滿煙熏火燎痕跡的廢棄古鼎。鼎身的溫度比他想象中更冷。青銅表麵的煙熏痕跡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硌得他後背未愈的鞭傷生疼。但這疼痛反而讓他清醒——至少,這裏還有“活物”的痕跡,不像寒淵潭底,連時間都是凝固的。
他急促喘息,肺部如同破舊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碴刮擦般的刺痛和窒息感。警惕掃視四周,確認暫時無人,才稍稍放鬆滑坐在地。左手攤開殘玉,溫潤光華內蘊,冰藍光點緩緩搏動。他嚐試沉入一絲心神。
“嗡…”一聲輕微、帶著滿足依賴韻律的回應在識海蕩開。同時,一股純粹的本能指向——直指他背靠的廢棄古鼎!
任天齊心念一動。他強撐身體,湊近鼎口。鼎內積著厚厚黑褐色腐敗藥渣殘泥。然而,就在汙穢底部,幾縷比之前濃鬱數倍、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的灰蒙蒙氣流,正從鼎底裂紋中絲絲縷縷滲出、匯聚!氣流呈現粘稠如液態金屬的質感,散發著微弱卻無比精純的混沌、厚重、滋養萬物又暗藏狂暴的氣息!
混沌母氣!精純濃鬱!
殘玉傳來的“渴望”意念瞬間變得熾熱而貪婪!掌心的溫熱感急劇升高!
就在這時!
“什麽人?!” 一聲暴喝炸響!藥廬主屋方向,穿著灰袍、麵龐黝黑精瘦的李執事快步走出,目光銳利如鷹,瞬間鎖定古鼎後的任天齊!
看到任天齊一身狼狽帶傷,手握斷劍殘刃,尤其是那股濃重水腥氣和冰寒氣息,李執事臉色瞬間陰沉。
“任天齊?是你這廢物?” 聲音帶著厭惡審視,“不在刑堂領罰,鬼鬼祟祟躲這裏幹什麽?還想偷藥渣不成?!” 他大步逼近,煉氣中期靈力威壓如同無形磨盤,緩緩碾向任天齊!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
“李…李執事…” 任天齊聲音嘶啞顫抖,看起來虛弱不堪,“弟子…剛從寒潭回來…凍得受不住…想…想借角落避避風…” 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將緊握殘玉的左手往身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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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風?” 李執事冷笑,目光掃過任天齊左手和古鼎,眼底狐疑更甚,“手裏藏了什麽?拿出來!離那廢鼎遠點!” 他猛地加速,五指帶著破風聲,蘊含靈力抓向任天齊左手!
致命危機再次降臨!前有攔截,後有追兵!體內冰魄本源沉寂,殘玉器靈無力主動吞噬!
電光火石間,任天齊腦中念頭炸開!他猛地將心神沉入左手殘玉,目標不再僅是古鼎內的混沌母氣,而是直指步步緊逼、靈力湧動的李執事,瘋狂催動冰冷“饑餓”意念!同時,他右手緊握的斷劍殘刃,帶著全身力氣和決絕,狠狠捅向古鼎布滿裂紋的鼎身!
“給我——吞了他!!”
無聲咆哮震蕩識海!
“嗡——!”
殘玉碧光暴漲!一股霸道吸力爆發!無形觸手狠狠“拽”向李執事湧動的靈力洪流!
李執事臉色劇變!抓向任天齊的手掌猛地一滯!沛然莫禦的恐怖吸扯力瞬間攫住他運轉的靈力!如同深海漩渦,要將他靈力本源強行抽離!經脈傳來被撕扯的劇痛和空虛感!
“邪法?!” 李執事驚駭怒吼,拚命催動靈力抵抗!周身騰起淡青色靈力光暈,死死鎖住自身!他額頭冒汗,雙手急速結印,口中念念有詞——赫然是藥廬秘傳的“鎮靈訣”!地麵瞬間浮現淡金色符文鎖鏈,試圖禁錮周遭狂暴能量!
就在李執事結印抵抗的刹那——
“鏘——噗嗤!”
任天齊手中鏽跡斑斑的斷劍殘刃,帶著他全部的力氣和決絕,狠狠捅進了古鼎布滿裂紋的鼎身!腐朽青銅撕裂!
一股極其濃鬱、精純的灰蒙氣流猛地從斷劍破開的裂口處噴湧而出!這氣流不像普通靈氣般輕盈,反而像被壓縮了千年的岩漿,粘稠得能拉出絲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連空氣都被染成了鉛灰色!
更詭異的是它的“矛盾”——靠近任天齊時,他能清晰感覺到皮膚表層的傷口在“滋滋”愈合,斷裂的肋骨傳來被溫熱手掌包裹般的酥麻感;可離李執事三尺外的地方,那氣流卻像淬了毒的冰錐,“嗤嗤”地腐蝕著地麵,青石板冒出陣陣青煙,連李執事護體的淡青色靈光都被腐蝕得明滅不定!
殘玉的吸力瞬間轉向!碧光如同饕餮張開了真正的巨口,貪婪地、瘋狂地吞噬著這噴湧而出的精純混沌母氣!任天齊早有預料!殘玉的吸力猛然分出一股,精準地纏繞上地麵剛成型的淡金色符文鎖鏈,如同巨蟒纏身,瞬間將其中蘊含的靈力一並吞噬!李執事的“鎮靈訣”不僅沒起作用,反而加速了自身靈力的流逝!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嗡…哇——!!!”
識海中,嬰兒啼哭般的鳴響爆發!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滿足、歡愉和力量增長感!殘玉內部冰藍光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搏動、膨脹!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能劈開混沌的微弱氣息隱隱透出!
被混沌母氣籠罩的任天齊,隻感覺一股磅礴的精純能量被殘玉吞噬後反饋回一小部分,如同決堤洪流衝入幹涸經脈!迅速滋養枯竭身體,驅散寒意!後背鞭傷和斷骨處傳來前所未有的劇烈酸麻刺癢和重塑感!力量感湧現!
而李執事,陷入更大恐怖!粘稠沉重的混沌母氣如同無形泥沼將他死死困住!行動無比遲滯!自身靈力在混沌母氣侵蝕下如同冰雪消融般飛速流逝、崩解!護體靈光肉眼可見地黯淡!源自生命本源的虛弱和恐慌攫住了他!
“不!這是…混沌…歸墟…禁物!你…你竟敢引動…” 李執事聲音扭曲變形,看向任天齊的目光如同看妖魔!他想逃離呼喊,但在混沌母氣壓和殘玉餘威下,動彈不得!
“轟隆隆——!”
腳下地麵劇烈震動!如同沉睡巨獸翻身!巨大廢棄古鼎在混沌母氣噴湧和地震下發出呻吟!遍布的裂紋瞬間擴大蔓延!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古鼎轟然崩碎!
破碎青銅碎片如暴雨四射!煙塵與濃鬱灰蒙氣流衝天而起!
在崩碎中心,鼎底位置,一個被青銅碎片半掩埋的、尺許見方的古老石匣暴露!石匣通體漆黑,非金非玉,表麵布滿極其複雜、仿佛蘊含星辰運轉軌跡的天然紋路!匣正中央,赫然刻著一個歪斜、散發不祥幽光的北鬥七星圖案!與刑堂地裂圖案如出一轍!
一股比混沌母氣更沉深、更死寂、仿佛吞噬一切光線生機的恐怖氣息,從石匣縫隙中絲絲縷縷滲透!
任天齊的手指在觸碰古鼎裂紋的刹那,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模糊畫麵——百年前的冬夜,大雪紛飛。一個渾身浴血的女子跪在古鼎前,手中握著與他胸前木偶相似的物件,口中念著:“以吾血祭鼎,封歸墟於石匣…若有後人持冰魄而來,當知此鼎,乃鎮厄之鑰…”
畫麵一閃而逝,任天齊頭痛欲裂。但他記住了那句話——“冰魄而來”“鎮厄之鑰”。此刻,他手中的殘玉正散發著灼熱的溫熱感,與古鼎的裂紋產生著神秘共鳴!
與此同時,藥廬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嗡鳴”。那是常年被地火炙烤的赤銅丹爐——據說這丹爐還是百年前宗門鎮宗老祖親手祭煉的,爐壁上刻滿了上古丹方與星圖。此刻,爐壁最下方、靠近龍首噴火口的位置,一道焦黑裂痕突然泛起粘稠如墨的幽光!
任天齊雖未看見,但識海中的殘玉突然劇烈震顫!冰藍光點瘋狂旋轉,竟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星圖——與裂痕的形狀、方位分毫不差!更讓他心悸的是,這星圖的核心,正是石匣上那枚歪斜的北鬥七星,而星圖邊緣,隱約能看到一行極小的、被歲月侵蝕的古篆:“歸墟之鑰,鎮於丹火”!
石匣幽光、丹爐異動、殘玉星圖——三者遙相呼應,一股源自世界本源的、令人心悸的恐怖低鳴,無聲地席卷了整個藥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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