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殘軀薪火,祖靈低語
字數:5028 加入書籤
黑暗。
粘稠的、窒息的、仿佛沉入萬丈冰洋之底的黑暗。
意識如同破碎的浮冰,在無邊無際的冰冷與虛無中飄蕩。感覺不到身體,感覺不到時間,隻有殘存的劇痛如同幽靈,依舊啃噬著渙散的知覺。
灼燒感…來自每一寸似乎已然不存在的“肌膚”。
擠壓感…來自四麵八方無窮無盡的沉重。
還有那腐爛甜膩的惡臭…仿佛已浸透靈魂,再也無法剝離。
我是誰?
我還…存在嗎?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渙散,融入永恒死寂的前一刻——
咚…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沉穩的震動,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輕輕敲擊在破碎的意識之上。
那震動並非來自聽覺,更像直接作用於存在的本源。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與蒼涼,仿佛大地母親沉睡中的翻身。
咚…
又一聲。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些。
破碎的意識碎片被這沉穩的律動吸引,開始緩慢地、艱難地重新匯聚。
咚…咚…
震動開始變得規律,如同一聲聲來自遠古洪荒的戰鼓,穿透了無盡的黑暗與死寂,帶來一絲微弱的牽引力。
順著那牽引,意識艱難地掙紮著,試圖擺脫那冰冷的束縛。
痛!
率先回歸的是劇痛!如同萬千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剛剛凝聚的意識!
任天齊猛地“抽了一口冷氣”,雖然並無實際的氣體可以吸入。那種意識被瞬間撕扯回來的尖銳痛楚,讓他幾乎再次昏厥過去。
但緊隨痛楚而來的,是知覺的回歸。
首先感受到的是包裹感。一種溫熱、粘稠、帶著濃鬱草藥苦澀氣和淡淡血腥味的流體,正包裹著他殘破的軀體。這流體似乎擁有奇異的效力,正不斷地滲入他幾乎碳化的幼苗本體,帶來一種灼燙與麻癢交織的奇異感覺,對抗著那無處不在的劇痛。
然後是聽覺。那沉穩的、規律的戰鼓聲變得更加清晰了。並非響在耳邊,而是回蕩在整個帳篷,甚至是他殘破身體的內部。每一次鼓聲響起,都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撫平一絲汙穢侵蝕帶來的刺痛,穩固著他即將再次渙散的意識。
還有…低語。並非人言,而是更加古老、更加模糊的、仿佛無數細碎意念混合而成的呢喃,就縈繞在周圍,與那溫熱的藥液、沉穩的鼓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而令人心安的氛圍。
任天齊艱難地“睜開”內在的感知。
視野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渾濁的血色琉璃。他勉強能分辨出,自己正被浸泡在一個粗糙的石槽中,槽內是暗紅色、不斷冒著細密氣泡的粘稠藥液。熟悉的血泥炭氣息混雜著更多陌生的草藥味彌漫其中。
石槽被放置在火塘邊,塘內的火焰燃燒得比平日更加旺盛,跳動的火光將帳篷內壁不斷晃動的陰影投射下來。
而那沉穩的戰鼓聲…來自火塘對麵。
鴉公依舊穿著那件破舊的獸皮袍,佝僂著背,坐在那裏。他手中握著那根奇異的獸骨鼓槌,正以一種緩慢而沉重的節奏,一次次地、堅持不懈地敲擊著麵前那截從地底升起的、焦黑破損的“祖靈戰鼓”。
咚…咚…
每敲擊一下,鴉公那幹瘦的身軀都會微微顫抖一下,額頭上的皺紋緊緊擰在一起,汗珠不斷滾落,滴在鼓麵上,瞬間被蒸發成白氣。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敗,呼吸沉重得如同破舊的風箱。
顯然,維持這戰鼓的聲響,對他而言是極大的消耗。
任天齊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是這鼓聲…將他從徹底消散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試圖移動,卻發現自己殘破的幼苗本體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隻有最核心的幾條主根須還能傳來微弱的反饋,但也布滿了裂痕,稍稍一動便是撕裂般的劇痛。表麵的淡金色光澤幾乎完全黯淡,碳化的葉片脫落大半,慘不忍睹。
他的意識沉入體內,情況更是不容樂觀。新生的能量脈絡多處斷裂堵塞,被一股頑固的、暗綠色的汙穢能量盤踞著,不斷侵蝕著殘存的生機。唯有最核心的一點,那融合了大地與火脈之力的本源,還在微弱的旋轉,散發出淡淡的光熱,勉力維持著不滅。
徹底的重創。
若非血泥炭重塑的根基足夠紮實,若非鴉公以戰鼓和藥浴強行吊住他最後一絲生機,他早已如同那些血管藤一般,化為膿水,被沼澤吞噬。
就在這時,鼓聲停了下來。
鴉公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胸膛如同漏風般起伏,好半晌才緩過氣來。他放下骨槌,那焦黑的鼓麵緩緩沉入地下消失。他拿起一個破舊的木碗,從石槽裏舀起一大碗暗紅色的藥液,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臉色才稍微好轉一絲。
然後,他那雙淡金色的、布滿血絲的眸子才轉向石槽中的任天齊。
“哼…命倒是夠硬。”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濃的疲憊,“老子還以為你這破樹杈子這次真要徹底燒成灰了。”
任天齊傳遞出微弱的、感激的意念。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謝…謝鴉公…救命之恩…”
“省點力氣吧。”鴉公擺擺手,走到石槽邊,渾濁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任天齊殘破的軀體,尤其是那些依舊盤踞不散的暗綠色汙穢能量,眉頭緊緊皺起。
“那‘爛瘡心’最後爆開的膿血裏,摻了點兒不幹淨的東西…”他伸出幹枯的手指,虛點著那些暗綠色的能量,“像是…某種古老的怨毒,粘牙得很,老子這‘血痂膏’也隻能暫時壓住,磨掉它得費不少功夫。”
古老的怨毒?任天齊心中一動,想起那肉瘤最後爆開時,那股引動沼澤震動、帶來恐怖吸力的詭異嗡鳴。
“那…到底是什麽?”他傳遞出疑問的意念。
鴉公沉默了一下,走到火塘邊添了幾塊特殊的、散發著清香的木柴,讓火焰燃燒得更旺些。
“這片沼澤…是活的,樹崽子。”鴉公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古老的沉重,“它記得很多東西…記得遠古的戰場,記得隕落的祖靈,記得流淌的神血…也記得…那些被埋葬、被遺忘的憎恨與不甘。”
“時間太久了…有些東西爛透了,就會生出這種‘膿瘡’。大部分隻是純粹的汙穢,清理掉就好。但偶爾…會有些特別頑固的,沾上了古老歲月裏留下的惡念殘渣…”他指了指任天齊體內的暗綠色能量,“就是這種東西。難纏,而且…通常意味著麻煩。”
他頓了頓,瞥了一眼任天齊:“你最後那下子…搗得夠狠。那爛瘡心是徹底毀了。不過…”
鴉公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你身上,是不是還藏著別的什麽玩意兒?老子好像感覺到…一點點讓那些老怨渣都嚇得哆嗦的東西…”
任天齊意識一凜。鴉公指的是…蘇璃霜光繭那時無意識散發出的那一絲氣息?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也無法詳細解釋,隻能傳遞出模糊的不解意念。
鴉公盯著他看了半晌,似乎想從他殘破的軀體裏看出花來,最終哼了一聲,沒再追問。
“罷了。不管是什麽,能嚇住那些鬼東西就是好事。”他重新坐回火塘邊,疲憊地閉上眼,“你這傷,死是死不了啦。但想恢複過來…哼,夠嗆。血泥炭也沒多少存貨了,得省著點用。”
“老子會每天給你敲一陣鼓,幫你穩住神魂,驅散點怨毒。剩下的…就看你這樹崽子自己的造化了。”
帳篷內陷入了沉默,隻有火塘中木柴燃燒的劈啪聲,以及石槽中藥液沸騰的咕嘟聲。
任天齊浸泡在溫熱而刺痛的藥液中,感受著那沉穩的祖靈鼓聲餘韻仍在體內微微回蕩,一點點對抗著那如附骨之疽的古老怨毒。
雖然重傷瀕死,前路艱難,但一種奇異的感覺卻在他意識深處慢慢滋生。
這一次絕境爆發,最後時刻引動的那一絲大地脈搏,以及與那汙穢核心同歸於盡時…他對自身那點全新本源力量的感悟,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
毀滅的盡頭,仿佛孕育著新生的契機。
隻是這契機,需要他用巨大的代價和漫長的時間去慢慢捕捉。
他的意識不由自主地“看”向火塘邊那塊刻畫著符文石板上的白金色光繭。
它依舊安靜地沉睡著,仿佛外界的一切驚濤駭浪都與它無關。
但任天齊知道,他必須盡快好起來。
這片沼澤充滿了未知的危險與古老的秘密,而他要守護的,還遠遠沒有脫離險境。
艱難的恢複期,開始了。
喜歡通天遺卷請大家收藏:()通天遺卷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