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荒原的混沌天光似乎沒有晝夜之分，永遠維持著那種朦朧而恒定的亮度，讓人對時間流逝的感受變得模糊。依靠從那三名“狩徒”身上獲得的粗糙地圖，以及石鑰始終如一的指向，雲初和玄景在荒原上跋涉了數日。
    沿途，他們更加小心地隱匿行蹤，避開了幾波氣息強橫的本地妖獸，也遠遠望見其他一些在荒原上活動的人影，皆氣息彪悍，絕非善類。元初界的弱肉強食，在此地展現得淋漓盡致。
    “前麵就是‘黑沼集’了。”雲初看著地圖上標注的終點，那是一片被模糊勾勒出的、位於大片黑色沼澤邊緣的區域。
    遠遠望去，黑沼集並非想象中規整的城鎮，更像是一個雜亂無章、依托著幾座風化嚴重的巨石建築和大量簡陋棚屋搭建起來的臨時聚居點。外圍隻用粗糙的木樁和荊棘圍了一圈，算是象征性的防禦。空氣中彌漫著沼澤特有的腐殖質氣味，混雜著各種陌生的藥草、獸血以及……不加掩飾的惡意。
    集市的入口處，歪歪扭扭地站著幾個穿著雜亂皮甲、眼神凶狠的守衛，修為都在築基中期左右，正懶洋洋地盤查著進出的人流。進出者形形色色，有的渾身煞氣，帶著獵獲的妖獸屍體；有的眼神閃爍，兜售著來路不明的物品；更多的則是如同雲初和玄景之前遇到的那類“狩徒”，帶著掠奪的目光審視著每一個看起來好欺負的對象。
    “此地龍蛇混雜，規則簡單，實力為尊，但也可能藏有我們需要的信息。”玄景目光掃過整個集市布局，聲音低沉，“我們需設法獲取更多關於此地、關於元初界的情報，尤其是離開的方法，或者……關於石鑰可能指向之地的線索。”
    雲初點頭，她也能感覺到此地彌漫的危險氣息：“直接顯露實力恐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過於示弱又會成為肥羊。”
    玄景略一沉吟，道：“稍後進入，你跟隨我，不必多言。我們扮作一對遭遇變故、實力受損但尚有餘力的兄妹，前來尋找離開荒原的途徑。我自有分寸。”
    他說話間，周身那淩厲的劍意悄然內斂，整個人氣息變得沉穩而略顯晦澀，不再是出鞘的利劍，更像是一柄藏於鞘中的古刃，雖不顯鋒芒，卻讓人不敢小覷。這是他對自身力量精妙掌控的體現。
    兩人收斂氣息，走向集市入口。守衛懶洋洋地攔住他們：“新來的？入集費，一人三塊下品元晶。”
    玄景麵無表情，從繳獲的元晶中取出六塊遞過去，動作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猶豫或心疼，仿佛隻是支付微不足道的代價。
    守衛接過元晶，掂量了一下，又打量了玄景和雲初幾眼，尤其在玄景那沉穩的氣度和腰間看似古樸的長劍上停留片刻，揮了揮手：“進去吧。提醒你們，黑沼集有黑沼集的規矩，別惹事，但也別怕事，拳頭大就是道理。”
    進入集市，嘈雜聲浪撲麵而來。吆喝叫賣聲、爭吵聲、狂笑聲混雜在一起，道路兩旁擺滿了各種攤位，售賣著妖獸材料、奇異的礦石、不知名的草藥，甚至還有一些封印著殘魂或弱小精怪的器物。
    玄景並未在那些明顯是銷贓或騙人的攤位上浪費時間，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很快鎖定了一個位於集市相對中心、由幾塊巨大獸皮搭成的棚戶。棚戶前掛著一塊粗糙的木牌，上麵用一種扭曲的文字寫著什麽，旁邊還畫著一個類似酒杯的圖案。那裏進出的人流雖不多，但個個氣息凝實，不像外圍那些烏合之眾。
    “那裏應該是本地消息流通之地，類似酒館。”玄景低聲道，帶著雲初徑直走去。
    掀開獸皮門簾，一股混雜著烈酒、汗味和煙草的氣息湧來。棚戶內光線昏暗，擺放著幾張粗糙的木桌，零散坐著些修士。一個獨眼、氣息約在金丹初期的壯漢坐在櫃台後，擦拭著酒杯。
    玄景和雲初的進入，引來了幾道審視的目光。玄景恍若未覺，徑直走到櫃台前，放下一塊中品元晶——這是從那屠老大身上搜刮到的，數量不多，但品質高於下品元晶。
    “兩杯‘滌塵釀’。”玄景聲音平靜，用的是從地圖和之前守衛話語中推測出的本地通用語，雖略顯生硬，但意思明確。
    獨眼老板抬起眼皮，看了玄景一眼，又瞥見他身後的雲初，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沒說什麽，收下元晶，倒了兩杯渾濁的、散發著淡淡靈氣和刺鼻氣味的酒液推過來。
    玄景並未飲用，隻是手指摩挲著粗糙的陶製酒杯，看似隨意地開口，聲音恰好能讓附近幾桌人隱約聽到：“老板，打聽個事。這沉眠荒原，除了黑沼集，可還有其他安穩點的去處？或者……有沒有離開荒原的路子？”
    獨眼老板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離開？沉眠荒原進來了，想出去可不容易。北麵是‘噬魂黑沼’，據說連通著幽冥鬼域；東麵是‘碎星丘陵’，盤踞著幾夥殺人不眨眼的沙匪；南麵是我們來的方向，無盡荒原；西麵嘛……是‘寂靜林海’，那地方更邪乎，進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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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了頓，打量著玄景：“看你們樣子，不像是一直待在荒原的人。想找安穩？黑沼集就是最‘安穩’的地方了，隻要你夠強，或者……有足夠的元晶去‘集長’那裏買個臨時庇護。”
    “集長？”玄景捕捉到這個信息。
    “嗯，黑沼集的老大，金丹後期的高手，據說半隻腳踏入元嬰了。”獨眼老板壓低了些聲音，“他住在集市最裏麵那棟石堡裏。定期會發布一些任務，報酬不菲，也能提供保護。不過，替他做事，風險可不小。”
    就在這時，旁邊一桌一個滿臉橫肉、修為在築基巔峰的漢子，不懷好意地插話道：“嘿，新來的小子，看你妹妹挺水靈，跟著你在荒原上冒險多可惜？不如讓她陪大爺我喝幾杯，說不定大爺一高興，賞你們幾塊元晶，夠你們在黑沼集多活幾天！”
    他同桌的幾人也發出猥瑣的笑聲。
    雲初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但並未發作，隻是看向玄景。
    玄景端著酒杯的手頓了頓，緩緩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那滿臉橫肉的漢子。他沒有釋放任何劍意或威壓，隻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同寒潭，不帶絲毫情緒，卻讓那漢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你，再說一遍？”玄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仿佛能將空氣凍結。
    那漢子被玄景的目光盯得心裏發毛，仿佛被什麽極其危險的東西鎖定，後背瞬間沁出冷汗。他張了張嘴，想要強撐場麵，但在玄景那無聲的壓力下，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氣勢徹底被壓製。
    同桌的其他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笑聲戛然而止，警惕地看著玄景。
    獨眼老板打了個圓場：“行了，疤狼，管好你的嘴！別在我這兒惹事！”
    那被稱為疤狼的漢子悻悻地低下頭，不敢再看玄景，嘴裏嘟囔著什麽，卻明顯慫了。
    玄景這才收回目光，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對獨眼老板道：“多謝老板告知。不知集長最近可有什麽任務發布？”
    獨眼老板對玄景的態度明顯鄭重了幾分，他能感覺到，這個看似沉穩的年輕人，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集長的任務，通常貼在石堡外的告示欄上。最近好像是在征集人手，探索寂靜林海外圍的一處遺跡，據說發現了些不尋常的空間波動。不過警告你們，那任務掛了有段時間了，接的人……沒幾個活著回來的。”
    空間波動！
    雲初和玄景心中同時一動！這很可能與他們被傳送來此，或者與離開的線索有關！
    “多謝。”玄景再次道謝，將杯中劣酒一飲而盡——並非為了品嚐，而是作為一種不露破綻的偽裝。他放下酒杯，對雲初微微示意，兩人起身離開了這間棚戶。
    走出棚戶，玄景才低聲道：“那探索遺跡的任務，可能是我們的機會。但集長是金丹後期，需謹慎應對。”
    雲初點頭，佩服玄景剛才處理挑釁的方式。
    “先去告示欄看看具體情況。”雲初道。
    兩人朝著集市深處那棟最顯眼的石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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