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硬物頂住了米迦爾的後心。
    “那瓶『神血』在哪兒？”
    一個刻意壓低的男聲在他耳邊響起。
    米迦爾的身體瞬間僵硬，他剛剛彎腰撿起的那張空白塔羅牌從指間滑落，掉在滿是汙漬的石板路上。
    周圍集市的喧囂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了。
    小販的叫賣、行人的說笑、馬車輪子滾過石板的聲音，全部消失不見。
    人們像看不見他一樣，自然地繞開了他與身後那人所站的位置，形成了一片詭異的真空地帶。
    米迦爾心裏一沉。
    他知道，這不是幻覺。
    對方將這片空間從正常人流用魔法引導遠離。
    這一切，都源於三天前那個致命的好奇心。
    三天前，斯圖亞特家的老宅裏，米迦爾找到了伊恩父母的遺物。
    在伊恩父親書房抽屜的最深處，藏著一個裝著暗紅色液體的玻璃瓶。
    瓶身上沒有標簽，隻有液體本身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不祥的光。
    這就是『神血』，一種能讓人類與神明產生共鳴，從而踏上序列之路的魔法藥劑。
    瓶子旁邊，還有一封泛黃的信。
    信裏寫滿了父母對伊恩的期望，以及對自己信仰『原初之盲目』的悔恨與無奈。
    伊恩從不主動提起他的父母。
    但米迦爾作為他身邊唯一的陪伴，還是從這棟日漸冷清的宅邸和鄰居的閑言碎語中，拚湊出了斯圖亞特家族敗落的真相。
    他們曾是神隻『原初之盲目』的虔誠信徒，但在蘭利卡羅的上層權力洗牌中被無情清算。
    如今，偌大的祖宅裏，仆人早已遣散，隻剩下伊恩，和他養的寵物——一條還未成年的龍族獸人少年，米迦爾。
    米迦爾翻過信紙，信的背麵用墨水寫著一行字，看得他背後發涼：
    “這是一條不存在的序列，是我們送給你最後的禮物。”
    他的目光回到那瓶『神血』上，心髒不受控製的加速跳動。
    什麽樣的序列，會被稱為“不存在”？
    這些年，『盲目』的信徒從未放棄。
    他們三番五次上門，聲稱伊恩的父母拿走了教會的重要物品，逼迫伊恩交出來。
    從最初的騷擾，到後來的潛入偷竊，甚至有一次，對方綁架伊恩，威脅米迦爾交出東西，最後官方突然介入才化險為夷。
    為了自保，也為了徹底與過去切割，伊恩依靠自己摸索，成功覺醒了魔法，成為『混沌的信使』序列的魔法師。
    因此，這瓶來路不明的『神血』對他而言，已經從一份可能的遺產，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米迦爾捏著那瓶『神血』，光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
    牆邊的壁紙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的黴斑，就像這棟老宅，早已被蘭利卡羅飛速發展的核心區遠遠甩在身後。
    他推開書房的門。
    伊恩正皺著眉，練習他還不熟練著魔法。
    一個紅蘋果在他左手掌心閃爍了一下，瞬間消失，下一秒又出現在他的右手。
    伊恩抬起頭，亂糟糟的頭發下，是一雙疲憊但明亮的眼睛。
    米迦爾沒有說話，隻是將那瓶『神血』放在書桌上。
    暗紅色的液體在瓶中晃蕩，仿佛活物。
    “他們拚命要找的，應該就是這個。”
    米迦爾說。
    伊恩隻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語氣不容置疑：
    “倒了它。我父母的悲劇不能重演，我絕不會再和『盲目』扯上任何關係。”
    “好。”
    米迦爾拿起瓶子，轉身走向盥洗室。
    瓶身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他擰開瓶蓋，正要將裏麵的液體倒進下水道時，一個念頭突然鑽進他的腦海。
    既然伊恩不要…… 他隻是一個被買來的寵物，是伊恩為了排解孤單的玩伴。
    在這個人類主宰的世界，獸人的地位卑微，更何況他依附的斯圖亞特家也已衰敗。
    如果有了力量……是不是就能更好地保護伊恩，保護這個他們僅存的家？
    米迦爾盯著瓶中粘稠的液體，鬼使神差的舉起瓶子，湊到嘴邊。
    他隻是……嚐一口。
    暗紅色的液體滑入喉嚨，入口是一股熟透水果般的甜腥，但緊接著，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鐵鏽味猛地炸開，仿佛吞下了一大口溫熱的，不新鮮的血液。
    “……真難喝。”
    他皺緊眉頭，強忍著吐出來的欲望。
    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他手腕一斜，將瓶裏剩下的液體全部倒進了馬桶，用水衝得一幹二淨。
    之後的三天，什麽都沒有發生。
    米迦爾甚至覺得，那瓶所謂的『神血』可能早就過期了，自己隻是喝了一口味道惡心的飲料。
    直到今天。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東西。”
    米迦爾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全身肌肉卻已經繃緊，進入了戰鬥狀態。
    作為龍族獸人，他的超能力是『超速再生』。
    這個能力能修複所有傷害，但無法消除痛苦。
    劇烈的疼痛，甚至會讓他腦子裏那些被壓製了數百年的，不屬於“米迦爾”這個身份的黑暗記憶複蘇，讓他徹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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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失控，是伊恩不顧一切的死死抱住他，任由他的龍爪抓破皮膚，用體溫和聲音將他從瘋狂的邊緣拉了回來。
    但這一次，伊恩不在。
    “我的超能力是『超速再生』，”米迦爾冷靜的分析著局勢，試圖威脅對方，“在這人來人往的集市，我賭你不敢開槍。”
    身後的男人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哦？那試試看。”
    “砰！”
    槍聲在被隔絕的寂靜空間裏炸響。
    一顆子彈精準的貫穿了米迦爾的後心，從他的腹部穿出，帶出一個碗口大的血洞。
    血肉模糊的洞口，甚至能看到對麵街鋪的招牌。
    劇痛襲來。
    傷口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蠕動、增生，短短幾秒內就恢複如初，連衣服上的破口都像是錯覺。
    可那被子彈撕裂內髒的痛楚，卻如跗骨之蛆，瞬間點燃了他腦內深處的某個開關。
    “吼——！”
    米迦爾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咆哮，金色的豎瞳迅速被血色吞噬，變得空洞而瘋狂。
    一股黑紅色的不祥能量從他體內噴湧而出，將他全身籠罩。
    他徹底瘋了。
    持槍的敵人顯然沒料到這種變故，他立刻就想發動短距離傳送魔法逃離。
    可就在他咒語念出的瞬間，他腳下的一塊石板毫無征兆的向上翹起一角，正好絆了他一下。
    他一個踉蹌，魔力瞬間失控，準備發動的傳送變成了一小簇毫無用處的火花。
    一計不成，他又想飛向空中。
    可他剛雙腳離地，背後那件寬大的破鬥篷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猛地向上掀起，正好蒙住了他的頭。
    與此同時，他腰間挎包的帶子“啪”的一聲斷裂，裏麵沉重的施法材料嘩啦一下墜落下去，巨大的拉力讓他徹底失去平衡。
    “噗通！”
    男人重重摔回地麵，眼前一黑，徹底懵了。
    一連串離奇的意外讓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難道……是那瓶『神血』？！這獸人竟然喝了它？！該死——！”
    他驚恐的叫喊還未結束，徹底獸化的米迦爾已經撲了上來。
    那具身軀裏爆發出的力量遠超常理，男人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就在黑紅色的能量包裹下，被徒手撕成了漫天飛舞的碎塊。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暴虐的黑紅色能量才緩緩散去。
    米迦爾跌坐在血泊之中，茫然的喘著粗氣。
    剛才發生的一切，在他腦中隻剩下一些混亂而血腥的片段。
    他抬起手，看著上麵已經凝固的、不屬於自己的暗紅色血跡，身體開始不受控製的發抖。
    “我……我做了什麽……”
    他下意識想擦去臉上的血汙，卻摸到了一手冰涼的液體，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周圍那片隔絕的空間已經消失，人群的喧鬧聲重新湧入耳中。
    隻是這一次，那些目光裏充滿了恐懼與厭惡。
    “這股力量……到底是什麽……”他沙啞的自語。
    一個畫麵閃過他的腦海——在盥洗室裏，他偷偷喝下那暗紅色液體的場景。
    一個荒唐又可怕的念頭，讓他渾身冰冷。
    “難道……是那瓶『神血』？”
    米迦爾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我剛才用的……是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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