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蘭利卡羅的煤氣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和工廠區投來的紅光混在一起，把街道照得一片橙黃。
    空氣裏的味兒不好聞，有燒煤的硫磺味，運河飄來的腥味，還有機器摩擦的焦糊味。
    街角，兩個小孩在煤灰堆裏打鬧，拿著撿來的木棍當劍，玩著決鬥遊戲。
    其中一個大點的孩子，猛的打開對方亂七八糟的攻擊，用一種街頭小孩特有的狠勁喊道：“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看我打你個頭破血流！”
    車輪壓過濕漉漉的石板路，發出規律的響聲。
    獸車裏，伊恩·斯圖亞特靠在軟墊上，手指無意識的在膝蓋上敲著。
    車外小孩的喊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他眉毛微微一皺，把目光從窗外黑乎乎的磚牆和排水管上收回來，看著車裏搖晃的燈影。
    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這句街頭混混的話，此刻卻讓他心裏一動。
    他想起了蘭利卡羅收容所的曆史——這個組織最早就是為了對付『原初之盲目』和它的信徒成立的，核心任務就是收容、封存、糾正那些異常。
    他們是『盲目』的天敵。雖然之後也處理各種“異常”事件，但對抗『盲目』的根本目的沒變。
    獸車輕輕停下。伊恩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車門。
    第三街區運河旁的這棟石頭樓，在夜色裏又冷又硬，沒有任何標誌，隻有門上模糊的數字證明它在這裏，讓人不敢靠近。
    他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領口，動作很平靜，好像隻是來吃頓飯。
    敲響冰冷的銅門環，等了一會兒，門上的小窗戶滑開，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看了他片刻，接著是幾道門閂拉開的沉重響聲。
    門開了，一個穿著簡單但身形筆挺、眼神銳利的男人沉默的示意他進去。
    裏麵和外麵一樣冷。
    前廳很小，牆壁是石頭，隻點了一盞汽燈。
    帶路的男人走路沒聲音，帶他到了一扇鐵皮門前，敲了敲門，然後推開。
    亞曆克斯·裏弗斯的“辦公室”就在眼前。
    這裏像個指揮所，也像個實驗室。
    天花板很高，粗大的蒸汽管道在上麵，發出嗡嗡的聲音。一麵牆上掛著一張詳細的蘭利卡羅地圖，上麵釘滿了不同顏色的圖釘，用細線連著，看起來很複雜。
    另一邊是很高大的書架，塞滿了厚厚的書和檔案。
    房間中間有張大木桌，上麵除了文件，還有一台打字機和幾個計算器。旁邊的桌子上，整齊的放著各種工具和零件。空氣裏混著皮革、墨水和金屬的味道。
    亞曆克斯正背對著門，站在那張大地圖前，用一根銅教鞭點著地圖上某個地方，好像在計劃一場戰鬥。
    聽到腳步聲，他慢慢轉過身。亞曆克斯穿著合身的灰色馬甲和白襯衫，袖口扣得很緊，身上沒什麽裝飾，隻有那雙眼睛很銳利，好像能看透一切。
    “斯圖亞特，”亞曆克斯的聲音很平穩，直接省掉了客套話，“你來了，很好。這說明你明白事情有多嚴重，也願意付出代價。我喜歡這種直接。”
    伊恩在扶手椅上坐下，姿態依然優雅，但開口卻很直接：“亞曆克斯先生，我不是來求一時安穩的，我要徹底解決問題。我們家的麻煩，必須徹底解決。錢不是問題，我需要最高效、最徹底的辦法。”他的語氣很堅決，比金幣有分量多了。
    亞曆克斯走到書桌旁，手指輕輕劃過桌上一份報告，目光精準：
    “徹底解決？那就要找到問題的根源，然後毀了它。你有斯圖亞特家族的錢，這很好。但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比如，合法的調查權、遍布全城的情報網，還有在規則邊緣動武的‘許可證’。”
    亞曆克斯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壓低了些，但更有力，像在布置戰術：“我建議你換個思路。加入我們——蘭利卡羅異常收容所，特別調查部。是以特別調查官的身份加入我們。”
    “你會得到一個官方身份，可以正大光明的調查所有針對你家族的陰謀。你能看封存的檔案，傳喚相關的人，必要時，還能動用組織的資源提前動手。你將從被動防守，變成主動出擊的獵手。你不再是被動的防守，而是主動出擊。我們能給你調查的權力，讓你自己去解決問題。”
    伊恩心裏一緊。獵手！有官方身份的獵手！街上那孩子的話“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又在他腦子裏響起來。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這種主動出擊，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嗎？
    他缺的從來不是錢，而是把錢變成有效力量的權力和平台。
    “特別調查官......”伊恩重複著這個詞，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具體要做什麽？”
    “用你的知識，和你對這個城市上層和下層的了解，幫我們處理那些常規手段搞不定的異常事件。你的姓氏和背景，本身就是一種資源。”亞曆克斯的語氣平淡，但很肯定，“當然，你可以把你家最近遇到的事，當作你入職後的第一個正式調查項目。收容所會全力支持，但由你主導。這比一份安保合同更管用，也更符合你的......身份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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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恩深吸一口氣，房間裏金屬、臭氧和舊紙張的味道，現在聞起來都帶著一種權力的味道。
    他站起身，背挺得筆直，眼神堅定，已經下定了決心。
    家族的榮耀不能靠守著錢來維持，必須靠行動奪回來。
    “『盲目』教派最近活動很頻繁，好像有大動作，收容所人手嚴重不夠，所以要快點招新人。我看過你的記憶碎片，你很幹淨，也確實適合加入收容所。”亞曆克斯輕描淡寫的補充了一句，像在說天氣。
    伊恩眼角抽動了一下，但語氣還是很平靜：“我的應該很大吧。”
    “小。”亞曆克斯毫不猶豫的回答。
    “呃......那麽，我需要在哪裏簽字？”
    亞曆克斯的臉上閃過一絲幾乎看不出的笑意，他拉開書桌抽屜，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推到伊恩麵前。
    “歡迎加入，調查官斯圖亞特。你的第一個任務，看來已經明確了。”
    伊恩接過那份文件，羊皮紙的觸感冰涼又結實。
    他覺得手裏的不隻是一份合同，更像是一把鑰匙，一把能打開困住他多年的牢籠，讓他有能力斬斷所有麻煩的鑰匙。
    亞曆克斯遞出一張名片和一封介紹信：“斯圖亞特，去這個地址，認識一下你未來的搭檔，你不可能一個人行動。”
    當伊恩再次走出這棟大樓時，蘭利卡羅的夜色還很深。但在他眼裏，那些陰影不再是威脅，而是等著他這個新獵手去清除的獵物。
    他還是伊恩·斯圖亞特，但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被困住的貴族，而是一個踏入黑暗的獵手。
    而窺秘人亞曆克斯點上一根煙，見安插在米迦爾身邊的眼線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便自言自語道：
    “錯誤的獸人麽，有點意思。純粹的秩序和混沌的東西結合......真是個驚人的錯誤。也許，老規矩沒法應對接下來的變化，下一步，就是把他弄到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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