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術花園裏，死寂一片。
    艾文站在淺坑邊，貪婪的注視著那團還在微微抽搐的血肉。
    他大口喘氣，胸膛劇烈起伏，汗水和汙水混成的液體從臉上滑落，但他毫不在意。
    他能感覺到，一股混亂的信息流，正從那具屍體上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炙烤著他的靈魂。
    那是神性的餘溫，是知識的殘響。
    廣場那邊，糾錯者小隊的清理工作還在繼續。
    艾文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沒有猶豫，從懷裏掏出了一把小刀。
    那是一把他當編目員時，用來切割舊書封皮的小工具。
    此刻，這把沾染了書卷氣的刀，將要進行一場褻瀆的手術。
    艾文滑下淺坑，半跪在那具屍體旁。
    近距離的接觸，讓信息衝擊更猛烈了。
    無數破碎的畫麵、音符和公式，湧入他的腦海。
    普通人隻要在這裏站幾秒鍾，就會因為信息過載而徹底瘋狂。
    但艾文沒有。
    他強忍著撕裂般的頭痛，眼中燃燒著狂熱的光。
    他伸出顫抖的手，撥開那團蠕動的血肉，找到了他的目標——那顆已經看不出人形的頭顱。
    它更像一個由光、符號和扭曲血肉構成的能量核心。
    “對不起，塞拉菲娜小姐。”
    艾文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又冷靜的說，“您的演出雖然失敗了，但您的錯誤，將成為我通往真理的階梯。”
    話音落下，他手中小刀，精準又殘忍的刺了下去。
    沒有鮮血噴湧，隻有切割信息集合體時，發出的類似電流的“滋滋”聲。
    艾文的動作異常冷靜。
    他沿著頭顱和軀幹連接的部位，一刀一刀的切割著那些還在微微發光的神經束和血肉組織。
    每一次切割，都有一股更狂暴的信息順著刀鋒衝入他的手臂，直達大腦。
    他感覺自己的記憶正在被這些外來信息覆蓋，思維一片混亂。
    但他死死咬著牙，憑著對知識的渴望，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
    終於，隨著最後一刀落下，那顆頭顱被完整的切割了下來。
    它離開了軀幹，但上麵的光和符號並沒有立刻消散，而是像心髒一樣，還在微弱的搏動。
    艾文抓起那顆溫熱的、還在散發著神性汙染的頭顱，沒有片刻遲疑。
    他扯開自己左肩的衣服，將那顆頭顱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然後，他用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卷用酒精泡過的粗糙縫合線和一根彎曲的縫針。
    這是他從貧民窟的地下診所偷來的。
    他要把它縫在自己的身上。
    將一顆承載了神隻知識的頭顱，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這是一種瘋狂的擬合性質。
    他要讓自己成為知識的一部分！
    第一針刺下去，劇痛和海量信息瞬間淹沒了艾文。
    “呃啊——！”
    他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那不是單純的皮肉之苦。
    而是他的身體，他的存在，正在被一個更高維度的異物強行入侵、融合。
    他的左肩傳來灼燒般的痛楚，皮膚、肌肉、骨骼，都在被那顆頭顱散發出的信息流強行格式化。
    同時，塞拉菲娜那破碎的、充滿瘋狂與藝術執念的殘餘意識，也像病毒般湧入他的大腦。
    他的腦海中，一邊是自己關於“錯誤”理論的推演，另一邊，卻響起了塞拉菲娜在舞台上演唱的、空洞的詠歎調。
    兩種思維在他的腦內猛烈衝撞。
    “……要……瘋了……”
    艾文的意識開始模糊，手裏的縫針幾乎要拿不穩。
    但他沒有停下。
    他將全部的意誌，都凝聚在了縫合這個動作上。
    他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用最粗糙的針線，將那顆屬於神性怪物的頭顱，一針一線的縫合在自己的血肉之軀上。
    鮮血浸濕了他的衣衫，和那顆頭顱流出的、帶著銀光的組織液混在一起。
    就在艾文即將完成這件瘋狂的藝術品，縫下最後一針時。
    一個鬼魅般的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花園的陰影裏。
    那是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隻袖管空蕩蕩的，另一隻手捂著腹部，那裏有幹涸的血跡。
    是萊特。
    他在被卡米爾重創後，並沒有立刻遠離，而是憑著對混亂和錯誤的本能嗅覺，又悄悄的潛了回來。
    他也感受到了這具屍體散發出的巨大誘惑。
    當他看到花園中的景象時，他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灰色眼眸裏，也閃過了一絲錯愕。
    他看到了那個跪在坑底，正在給自己縫上一個怪物頭顱的、更加瘋狂的少年。
    他立刻明白了艾文在做什麽。
    也立刻明白了這具屍體的價值。
    萊特沒有出聲，也沒有攻擊。
    他眼中沒有貪婪，隻有一種找到同類的欣賞。
    他知道，自己傷勢沉重，不可能與這個瘋子爭搶。
    但他也絕不願空手而歸。
    就在艾文低頭，準備將最後一根縫合線打結的瞬間，萊特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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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影一閃，瞬間飄到淺坑邊，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他沒有去搶那顆最重要的頭顱，而是目標明確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怪物屍體上剩下的一截、相對完整的手臂。
    那條手臂上，同樣布滿了流動的符號，散發著誘人的信息汙染。
    萊特抓起手臂，看也沒看艾文，另一隻手的小刀閃電般劃過，將那條手臂從屍體上斬斷。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同樣瘋狂的舉動。
    他將那條怪物的手臂，直接按在了自己空蕩蕩的左肩斷口處。
    手臂碰到傷口，就像活物一樣蠕動起來，無數血肉觸須伸出，主動的鑽入萊特的血肉之中，和他的身體強行連接。
    萊特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又滿足的神情。
    他抬起頭，那條新接上的、屬於怪物的手臂，已經能在他意誌的操控下，微微動彈。
    他最後看了艾文一眼，那眼神裏沒有敵意，隻有一種無聲的宣告。
    仿佛在說：我們，還會再見的。
    下一秒，萊特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陰影，毫不猶豫的遁入了黑暗，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個追尋力量的瘋子，在這月下的花園裏，以一種詭異又默契的方式，瓜分了神性的殘骸。
    “啊——！”
    隨著最後一針縫合完畢，艾文再也支撐不住，抱著自己多出來的那個頭顱，痛苦的倒在地上。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裂。
    他不敢再停留，強忍著劇痛，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出淺坑，踉踉蹌蹌的逃離了這座花園，消失在蘭利卡羅下城區的迷霧之中。
    …… 第十七街區，那間永遠飄著鐵鏽和酸臭味的閣樓裏。
    艾文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成功逃了回來，但真正的折磨，才剛剛開始。
    “殺……殺……殺了他們……所有不懂藝術的蠢貨……”
    塞拉菲娜那充滿怨毒和瘋狂的殘餘意識，正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尖叫。
    “π等於3.……錯誤！這個宇宙的π值正在波動！是錯誤的！”
    他自己肩膀上，那個屬於教授的頭顱，也在因為無法理解的現象而發出邏輯崩潰的哀嚎。
    而艾文自己的意識，則在這兩股風暴中隨時可能傾覆，被巨大的信息流和矛盾的情感來回撕扯。
    劇痛從他的左肩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他的神經裏穿刺。
    他感覺自己的人格正在被溶解。
    他開始分不清，自己是艾文，還是那個瘋狂的歌女，抑或是那個嚴謹的教授。
    “不……我是艾文·斯派克……我要……我要……活下去……”
    他死死的咬著自己的舌尖，用劇痛來維持最後一絲清明。
    但那兩個聲音，卻不斷地侵蝕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時，也許是一整夜。
    就在艾文的意識即將徹底被黑暗吞噬時，一種奇異的感覺，在他的腦海中誕生了。
    他發現，自己可以……同時思考三件事。
    當塞拉菲娜的意識在高歌時，他自己的意識，可以冷靜的分析那歌聲中的信息熵。
    當教授的意識在為π值的波動而崩潰時，他自己的意識，可以抽離出來，去思考這種波動背後可能存在的更高層次的規律。
    他不再試圖去壓製或驅逐那兩個外來的意識。
    而是……將它們，變成了自己大腦的延伸。
    他可以一邊忍受左肩傳來的劇痛，一邊在腦中推演一個複雜的數學公式，同時還能清晰的聽到樓下街道上傳來的、兩個醉漢的爭吵聲，並準確判斷出他們下一步可能會動手。
    三個獨立的思維線程，在他的腦海中並行不悖的運轉著。
    劇痛還在持續，意識的衝突也並未消失。
    但這痛苦，卻意外的，錘煉出了一種全新的能力。
    艾文躺在地上，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那雙黑色的眼眸裏，沒有了痛苦和掙紮，隻剩下冰冷清晰的理性。
    “三頭……運算……”
    他用沙啞的聲音，為自己新獲得的能力，下達了定義。
    他的信息處理能力，在這一刻，暴增了數倍。
    艾文緩緩的從地上坐起。
    他知道，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但他，也獲得了夢寐以求的、通往更高序列的鑰匙。
    他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艾文·斯派克了。
    他是一個三頭狀態的，全新的，危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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