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炎”裁判官那冰冷的裁決和苦修長老默罕默德不鹹不淡的點評，如同兩塊巨石壓在與會者心頭，讓那場充斥著指責與推諉的會議不歡而散。然而，表麵的服從之下，暗流仍在湧動。會議結束後，聖殿騎士團第三大隊指揮官“鋼鐵之壁”加爾文，並未立刻返回自己的駐地，而是沉著臉，邀請第七大隊指揮官“聖焰”莉安德拉，以及恰好也在聖山述職、並未參與此次行動但資曆極深的第五大隊指揮官“獅心”羅蘭，來到了他在聖山半腰的一處私人訓練場。
    訓練場位於一片懸崖邊緣，地麵由白色巨石鋪就，四周插著燃燒著聖焰的火把，夜風吹拂，將火焰拉扯得忽明忽暗，也帶來了山穀中隱約的鬆濤聲。這裏視野開闊，遠離那些令人壓抑的宗教建築，是少數能讓這些習慣了戰場而非權謀的聖騎士感到些許放鬆的地方。
    加爾文揮手斥退了侍從，三人隨意地坐在訓練場邊緣的石墩上。沒有了外人，加爾文臉上那強壓的怒火再也抑製不住，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一個訓練用的木人樁上，強大的鬥氣瞬間將堅硬的鐵木炸得四分五裂！
    “該死！真是奇恥大辱！”加爾文低吼道，胸口劇烈起伏，“兩個大隊！像傻子一樣被耍得團團轉！最後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摸到！還要被審判所那些躲在陰影裏的家夥指責行動不密！”
    莉安德拉相對冷靜一些，但緊蹙的眉頭和抿成一條線的嘴唇也顯示了她內心的不平靜。她沒有理會加爾文的暴怒，而是將目光投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羅蘭。羅蘭年紀稍長，麵容剛毅，眼神沉穩，額角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早年與獸人英雄單挑時留下的紀念。他在聖殿騎士團中威望極高，以勇猛和睿智著稱。
    “羅蘭，”莉安德拉開口道，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冷，“你怎麽看這次的事情？還有那個……‘永夜’組織。” 她提到了從審判所情報中流傳出的、對這個神秘勢力的暫定稱呼。
    羅蘭沒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望向懸崖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遙遠東南行省發生的的一切。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曆經沙場沉澱下來的冷靜：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加爾文。失敗已成事實，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冷靜的分析，而不是砸爛幾個木人。”他先安撫了一下暴躁的同僚，然後才進入正題。
    “首先，關於行動本身。”羅蘭目光掃過兩人，“加爾文，莉安德拉，你們覺得，我們的人馬調動，真的能做到完全隱秘嗎？”
    加爾文張了張嘴，想反駁，但最終還是悻悻地哼了一聲：“大軍開拔，補給調動，想要完全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幾乎不可能。尤其是審判所那邊前期調查動靜也不小，難免走漏風聲。”
    莉安德拉補充道：“而且，我們過於依賴審判所提供的‘精確’坐標了。戰術上缺乏彈性，直撲林緣鎮，沒有考慮到對方可能已經警覺並轉移。這是我們的失誤。”
    羅蘭點了點頭：“沒錯。這是其一，我們對情報的依賴過高，且行動模式單一、直接，缺乏必要的佯動和掩護。這是指揮層麵的問題。”
    他頓了頓，繼續道：“其二，也是更關鍵的，是我們對這個‘永夜’組織的判斷嚴重不足。”他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維拉德雖然令人厭惡，但他有句話可能沒說錯——這個‘永夜’，絕非普通的異端或黑暗生物聚集地。”
    “何以見得？”莉安德拉追問。
    “邏輯。”羅蘭用手指輕輕敲擊著石墩，“你們回想一下審判所共享的情報碎片：能同時算計銀狐、金獅、北風熊三家，並且成功嫁禍，挑起他們之間的大戰；能在我們抵達前，如此幹淨利落地完成全員撤離和痕跡清除，連‘真理之眼’的追溯都被大幅幹擾；能使用我們從未見過的、帶有強烈侵蝕和寂滅特性的黑暗能量；甚至可能……與地底的黑暗精靈有所勾結。”
    他每說一點，加爾文和莉安德拉的臉色就凝重一分。
    “這需要什麽？”羅蘭自問自答，“這需要極高的組織度、嚴密的紀律、強大的隱匿與反偵察能力、獨特的強大力量體係、以及……可能存在的、不為人知的盟友網絡。這絕不是一個偶然形成的、鬆散的異端組織能做到的。其背後，必然有一個或多個極其難纏的核心人物在統籌指揮，其目的也絕不僅僅是偏安一隅那麽簡單。”
    加爾文皺緊了眉頭，之前的怒火被一種更深沉的忌憚所取代：“你的意思是……我們麵對的，可能是一個有著嚴密架構、甚至有著某種可怕背景的……‘陰影帝國’的雛形？”
    “不排除這個可能。”羅蘭沉聲道，“他們行事風格狠辣、果決，擅長利用矛盾，隱藏自身。這次林緣鎮的撤離，看似是被我們逼走，但何嚐不是一種‘斷尾求生’？他們保留了最核心的力量。我懷疑，他們此刻，恐怕已經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樣，消失在某個我們難以監控的角落，比如……某座混亂的邊境大城，正在舔舐傷口，積蓄力量，等待著下一次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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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安德拉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的威脅等級，恐怕要比我們之前評估的任何異端、甚至大部分黑暗種族都要高！他們不像獸人那樣莽撞，不像亡靈那樣無腦，更像是一群……擁有黑暗力量的、最狡猾的獵手。”
    訓練場上陷入了一陣沉默，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山穀的風聲。三位身經百戰的聖騎士隊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我們該怎麽辦？”加爾文悶聲問道，語氣中少了幾分暴躁，多了幾分尋求策略的認真。
    羅蘭站起身，走到懸崖邊，望著腳下聖城諾梵希爾的萬家燈火，那光芒在夜色中如同星辰，卻也無法照亮所有的黑暗。
    “首先，我們必須調整心態。不能再將這個‘永夜’視為可以輕易剿滅的普通目標。要將他們提升到‘戰略威脅’的層麵來看待。” “其次，加強與審判所……尤其是與他們下麵具體辦事人員的‘溝通’，不能完全被他們的情報牽著鼻子走。我們也要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交叉驗證。” “第三，戰術必須改變。對付陰影，不能用重錘。需要更精銳的小隊，更靈活的行動，更注重情報的甄別與反誤導。或許……我們可以考慮組建一支專門應對此類威脅的特別行動隊，人員貴精不貴多。” “最後，”羅蘭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兩位同僚，“也是最重要的，我們必須重視起來。告訴下麵的兄弟們，未來的對手，可能不再是戰場上排著方陣的敵人，而是隱藏在人群中，隨時可能從背後刺出毒刃的陰影。輕敵，代價可能就是死亡，甚至……更可怕的後果。”
    加爾文和莉安德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認同。這一次私下的複盤，雖然沒有美酒和歡笑，卻遠比剛才那場混亂的正式會議更有價值。他們開始真正正視那個名為“永夜”的對手，意識到這絕非一次簡單的軍事行動失利，而是一場可能曠日持久、更加凶險的暗影戰爭的開端。
    聖光的利劍依然鋒利，但想要斬斷那無處不在的陰影，需要的不再是蠻力，而是更敏銳的洞察、更堅韌的耐心，以及……必要時，以陰影之道，還施彼身的手段。光與影的博弈，因為這次失敗的“淨化之刃”，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複雜的維度。而幾位聖騎士隊長的這次深夜談話，或許將成為教廷未來應對策略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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