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集團市場部，位於大廈的二十三層。整麵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觀，室內是冷色調的裝潢，格子間裏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低語聲交織成一片高效而忙碌的背景音。
    蘇晚晚已經在這裏實習了一周。
    她適應得很快。憑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和前世零星的工作經驗，她處理起帶教老師交代的瑣碎工作——整理數據、複印文件、會議記錄——顯得有條不紊，甚至能偶爾提出一兩個切中要害的小建議，讓帶教老師頗為驚訝。
    她很低調，穿著符合職場要求的簡約服飾，妝容清淡，大多數時候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工位學習、做事，不參與同事間的八卦閑聊。但那雙清澈的眼睛，總會不經意地捕捉到很多細節。
    這天下午，她正對著電腦核對一份市場調研報告的數據，內線電話響了。是HR部門打來的，通知市場部，下午三點有一批應聘行政助理崗位的實習生過來麵試，需要市場部派個人過去協助一下，主要是帶應聘者到麵試間，以及做一些簡單的流程引導。
    帶教老師正忙著準備一個重要的PPT，抬頭環顧一圈，目光落在了蘇晚晚身上。
    “晚晚，你手頭的事不急的話，去HR那邊幫個忙？”
    蘇晚晚放下鼠標，利落地站起身：“好的，李老師。”
    她整理了一下襯衫衣領，平靜地走向電梯間。行政助理，算是公司最基礎的崗位之一，要求不高，競爭卻激烈。她並沒多想。
    直到她走到HR部門所在的區域，在等候區那排略顯拘謹的應聘者中，看到一個絕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
    林曼曼。
    她坐在靠邊的椅子上，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質感廉價的黑色西裝套裙，試圖模仿職場女性的幹練，卻更顯得局促。她臉上化著精致的妝，試圖掩蓋憔悴，但眼底的青黑和那份強裝出來的鎮定，逃不過蘇晚晚的眼睛。
    她怎麽會來這裏？按照前世的軌跡，她現在不是應該灰溜溜地準備去那所專科學校報到嗎？
    蘇晚晚腳步未停，麵色如常地走向HR的對接人。心中卻瞬間明了。林家算是徹底垮了，林曼曼那個專科，恐怕連學費都成問題。她是想抓住顧氏這根救命稻草，哪怕隻是個最底層的實習崗位。
    【一定要留下！必須留下！這是唯一的機會了！顧硯……顧氏……隻要能進來，我就能接觸到……】林曼曼低垂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膝蓋上的簡曆，指節泛白，內心的渴望幾乎要溢出來。
    同時，蘇晚晚也敏銳地捕捉到她更深層、更惡毒的念頭：【蘇晚晚那個賤人肯定也在這裏！要是能碰上……哼，看我不……】
    蘇晚晚心底冷笑一聲。很好，真是冤家路窄。
    她若無其事地和HR助理溝通完，然後走到等候區，聲音清晰而不帶感情色彩：“應聘行政助理崗位的同學請跟我來，準備麵試。”
    應聘者們紛紛起身。林曼曼聽到聲音，猛地抬頭，看到蘇晚晚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褪盡，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慌亂。
    【真的是她！她怎麽會在這裏？！還……還穿著顧氏的工牌？！】震驚之後，是洶湧的嫉妒和怨恨。
    蘇晚晚像是根本沒認出她，目光平靜地掃過所有人，轉身走在前麵帶路。她能感覺到，一道淬毒般的視線死死釘在自己的背影上。
    將一行人帶到指定的麵試間外，安排他們依次等待。輪到林曼曼時，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柔弱無害的笑容，聲音嗲了幾分：“晚晚，真巧啊，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你是在這裏實習嗎？真好……”
    蘇晚晚連眼皮都沒抬，直接打斷，公事公辦的語氣：“麵試間在裏麵，請保持安靜，耐心等待叫號。”
    林曼曼的笑容僵在臉上，指甲差點掐進肉裏。
    【賤人！裝什麽裝！】內心在咆哮。
    麵試進行得很快。蘇晚晚站在走廊不遠處，能隱約聽到裏麵麵試官的提問和林曼曼那刻意放柔、帶著討好意味的回答。她似乎在極力強調自己的“吃苦耐勞”和“珍惜機會”。
    可惜，演技浮誇，動機不純。
    終於，所有麵試結束。麵試官們低聲討論著走出來。蘇晚晚聽到負責行政的HR經理皺著眉說：“……那個叫林曼曼的，形象還行，但感覺不太踏實，眼神飄忽，而且我查到一點她家裏的風評……不太好吧？”
    另一位接口：“嗯，畢竟隻是實習生，要求也不能太高。後勤部那邊不是一直抱怨保潔忙不過來，想找個臨時工幫忙清點、分發一下洗手間的耗品，順便做點簡單的清潔維護嗎？我看她總把‘不怕苦不怕累’掛嘴邊，挺合適的。”
    “後勤？洗手間耗品？”HR經理愣了一下，隨即了然地點點頭，“也行，反正就兩個月。你跟她說清楚工作內容，願意就來，不願意就算了。”
    蘇晚晚站在一旁，垂著眼眸，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真是……天意。
    幾分鍾後，HR助理出來，找到了坐在外麵惴惴不安的林曼曼，語氣官方地通知她麵試結果。
    “林曼曼同學，經過評估，你的條件與我們行政助理的崗位要求存在一定差距。”
    林曼曼的臉色瞬間慘白。
    “不過，”HR助理話鋒一轉，“我們後勤部門目前有一個實習空缺，主要負責各樓層洗手間日用耗品的清點、補充，以及基礎的整潔維護。如果你感興趣，可以試試。”
    洗手間？耗品？清潔維護？
    林曼曼像是被雷劈中，呆立當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讓她去掃廁所？！她可是曾經的班花！她……
    【不行！不能拒絕！這是唯一留在顧氏的機會！隻要留下，就有希望！】內心的掙紮無比劇烈，最終，對現實的不甘和對未來的妄想占據了上風。
    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我做。”
    “那好，明天早上九點，到後勤部報到。”HR助理公式化地說完，轉身離開了。
    林曼曼僵在原地，渾身發抖，巨大的屈辱感幾乎將她淹沒。
    就在這時，蘇晚晚抱著一疊文件，步履從容地從她麵前經過，像是剛忙完工作。
    林曼曼猛地抬頭，死死盯住蘇晚晚，眼中充滿了怨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希望從對方臉上看到嘲笑或憐憫。
    然而，蘇晚晚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或者……一件被擺放在錯誤位置的物品。
    她腳步未停，徑直走向電梯間，隻在與林曼曼擦肩而過時，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今天天氣很好：
    “我媽說過，狗改不了吃屎。看來，果然沒錯。”
    話音落下，電梯門“叮”一聲打開，蘇晚晚邁步而入，身影消失在閉合的金屬門後。
    走廊裏，隻剩下林曼曼一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臉色慘白如紙。蘇晚晚那句話，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她最脆弱、最不堪的地方。
    遠處，市場部總監辦公室的百葉窗縫隙後，顧硯將走廊上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低聲自語：
    “原來我家晚晚，這麽記仇？”
    語氣裏，聽不出絲毫責備，反而帶著點……難以言喻的縱容和……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