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波濤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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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穆終於處理完傷口邊緣,輕輕舒了口氣,抬起手背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這時,她才注意到陳默正靜靜地看著她。
    “啊!你……你醒了?” 阿穆嚇了一跳,像隻受驚的小鹿般向後縮了縮,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臉頰也微微泛紅。她顯然沒料到陳默會突然醒來。
    陳默想開口,喉嚨卻幹澀灼痛,隻發出幾聲嘶啞的嗬嗬聲。
    “別動!別說話!” 阿穆立刻反應過來,眼中的慌亂被醫者的本能取代。她飛快地起身,跑到心泉池邊,用一個打磨光滑的石碗小心地舀了半碗乳白色的泉水,又快步回到陳默身邊。
    “這是‘石髓玉乳’,能潤喉生津,溫養髒腑,你慢點喝。” 她小心翼翼地將石碗湊到陳默幹裂的唇邊,動作依舊輕柔,眼神裏帶著一絲鼓勵。
    清涼、甘甜、帶著濃鬱生命氣息的泉水緩緩流入喉嚨,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間滋潤了灼痛的咽喉,一股溫和的暖流隨之擴散至四肢百骸,連帶著胸口的劇痛都似乎減輕了一絲。
    “謝……謝……” 陳默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依舊嘶啞難聽。
    阿穆搖了搖頭,明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不用謝,爺爺說你是很重要的客人。” 她頓了頓,看著陳默依舊蒼白的臉色和滿身的傷痕,眼中流露出真誠的同情,“你傷得好重啊,一定很疼吧?不過你放心,石髓玉乳很厲害的!我們部落的戰士受了再重的傷,隻要泡一泡心泉,都能好起來!你也會好起來的!”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少女特有的天真與樂觀,像一縷溫暖的陽光,悄然驅散了殿堂內沉鬱的傷痛氣息。陳默看著她清澈無偽的眼眸,感受著她話語中那份毫無保留的善意,心中那層由無數生死搏殺築起的冰冷硬殼,似乎被這縷陽光悄然融化了一絲縫隙。
    接下來的日子,便在阿穆細心的照料與石髓玉乳的溫養中,緩慢而堅定地流逝。
    陳默大部分時間依舊在沉睡或半昏迷中度過,身體的自愈和玄元鑒碎片對源眼力量的消化融合,消耗著他巨大的精力。每一次蘇醒,都伴隨著新一輪身體修複帶來的劇痛。撕裂的經脈在玉乳之力下重新接續、拓寬,如同被強行撐開的幹涸河道,每一次靈力的微弱流動都帶來鑽心的刺痛。破碎的髒腑在緩慢愈合,如同被粘合起來的瓷器,稍有不慎便牽動全身。丹田內那枚布滿裂痕的玄元劍魄金丹,在石髓玉乳和碎片秩序之力的雙重溫養下,裂痕在極其緩慢地彌合,核心的劍魄之光也一點點地重新亮起,但這個過程同樣伴隨著金丹本源被反複淬煉的灼燒感。
    痛苦,如同跗骨之蛆,從未真正離去。
    但不同的是,在這痛苦之中,多了一份支撐。
    阿穆每日都會準時出現。她總是赤著腳,腳步輕快得像林間的小鹿,帶著一身淡淡的草藥清香和石髓玉乳的氣息。她為陳默清洗傷口的手法越來越熟練,動作也越發輕柔。她會一邊小心翼翼地用石苔絨蘸著溫熱的玉乳擦拭那些猙獰的傷疤,一邊用她那清脆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講述著部落裏的事情。
    “今天岩牛叔他們獵到了一頭‘石甲地蜥’呢!好大一隻,夠全族人吃好幾天啦!它的鱗甲可硬了,做盾牌最好……” 她講述著戰士們的收獲,眼中帶著崇拜的光。
    “阿朵姐姐又在和石嵬大長老吵架了,她想學‘撼地拳’,大長老說女孩子學那個太粗魯,應該學巫祝的‘甘霖術’……阿朵姐姐氣得把訓練場的石靶都打碎了一個!” 她說著部落裏的“八卦”,語氣裏帶著一絲調皮和無奈。
    “爺爺昨天去了‘祖靈壁畫’那裏,回來的時候臉色好凝重……好像壁畫又黯淡了一些……” 說到這裏,她明亮的聲音會低落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她從不詢問陳默的來曆,也不探究他體內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她隻是像照料一株珍貴的、受了重傷的靈草一樣,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用她純淨的善意和略帶笨拙的安慰,一點點驅散著陳默身邊的孤寂與冰冷。
    偶爾,在陳默被劇痛折磨得意識模糊、發出壓抑呻吟時,阿穆會停下手中的動作,跪坐在石台邊,雙手輕輕覆蓋在他沒有受傷的額頭上。她額間那個暗紅色的符文會亮起柔和的微光,一股清涼、溫和、帶著強大安撫力量的精神波動便會緩緩注入陳默混亂痛苦的識海,如同清泉流過焦土,撫平那些因劇痛而掀起的驚濤駭浪,帶來短暫的安寧。
    “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她低低的、如同搖籃曲般的聲音,常常是陳默陷入深度修複沉睡前聽到的最後慰藉。
    在這種近乎與世隔絕的溫養中,陳默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最猙獰的傷口開始結痂、脫落,露出下方新生的、帶著淡淡暗金色澤的皮膚。斷裂的骨骼在玉乳的滋養下重新愈合,甚至變得更加堅韌。枯竭的氣血在生命精粹的補充下漸漸充盈。雖然經脈和丹田的深層修複依舊緩慢而痛苦,金丹的裂痕也遠未彌合,但他至少擺脫了那種隨時會徹底崩潰的瀕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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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胸前那枚玄元鑒碎片,在持續吸收石髓玉乳的地脈精華和心泉殿內濃鬱的大地秩序氣息後,變得越發溫潤內斂。碎片表麵流淌的符文更加清晰玄奧,其內部那股源自源眼核心的狂暴力量,也被碎片本身的秩序之力牢牢束縛、消化,漸漸轉化為一種更加精純、更易於陳默吸收的暗金能量,緩慢而持續地滋養著他的金丹和肉身。
    這一天,阿穆像往常一樣,仔細地為陳默清洗完身上最後一道結痂脫落後留下的淡粉色新疤,滿意地點點頭:“嗯,皮外傷都好得差不多啦!爺爺說,從明天開始,你可以試著下地走一走,活動一下筋骨了,老躺著血脈都不通啦!” 她收拾好東西,端起水盆,腳步輕快地朝殿外走去,馬尾辮在身後一甩一甩。
    “阿穆。” 陳默忽然開口叫住了她。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他的聲音雖然依舊有些沙啞,但已經不再那麽虛弱。
    阿穆停下腳步,回頭望來,清澈的眼眸帶著詢問。
    “謝謝。” 陳默看著她,認真地說道。這兩個字,包含了太多。謝她的悉心照料,謝她的純淨善意,謝她在這無邊痛苦中帶來的一縷溫暖陽光。
    阿穆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都說不用謝啦!等你全好了,帶我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就好啦!爺爺說外麵很大很大,有會飛的山,有發光的樹……我都沒見過呢!” 她眼中充滿了對外界的向往,說完,不等陳默回答,便像隻快樂的小鳥,哼著不成調的部落歌謠,推開殿門跑了出去。
    殿門開合的光影中,陳默看著少女消失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極其微小的弧度。這是他墜入大荒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不帶任何陰霾的放鬆。
    然而,這份難得的平靜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殿門關閉後不久,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石台旁。來人正是石嵬大長老。他依舊身披石甲,麵容冷硬如鐵,目光銳利如鷹,帶著審視與探究,如同冰冷的鐵刷子,一寸寸掃過陳默的身體。
    “恢複得倒是不慢。” 石嵬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聖鑒碎片的力量,果然不凡。”
    陳默沒有起身,隻是平靜地迎上石嵬審視的目光。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和並未消除的警惕。
    “石嵬大長老。” 陳默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平靜。
    “命主?” 石嵬嘴角扯出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他俯下身,銳利的目光如同釘子般刺向陳默,“聖壇顯靈,我無話可說。但你要記住,磐石之壘收留你,是因為聖鑒的意誌,而非你本身!”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你體內那股混亂的力量,如同蟄伏的火山!聖鑒碎片能壓製它一時,卻未必能壓製它一世!若因你之故,引來影牙的瘋狂報複,或將那毀滅之力帶入我族淨土……我石嵬第一個不會放過你!即便背負違背聖鑒的罪名,我也必將你連同那禍源,一同鎮入地脈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冰冷的警告如同寒風刮過殿堂,將之前阿穆帶來的溫暖驅散得一幹二淨。石嵬說完,不再看陳默一眼,轉身大步離去,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內回蕩,帶著決絕的意味。
    殿門再次關閉。
    陳默躺在溫熱的石台上,殿內隻剩下心泉水流的潺潺聲。他緩緩閉上眼,石嵬那冰冷警告的話語猶在耳邊。體內的玄元劍魄金丹微微震顫,核心的劍魄之光閃爍著,那被暫時壓製、卻並未根除的混沌隱患,仿佛在無聲地回應著石嵬的警告。
    平靜的養傷時光下,磐石之壘內部的暗湧與分歧,如同這地底深處潛藏的暗流,從未真正平息。而他的未來,依舊籠罩在巨大的不確定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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