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徹底驅散了夜色，將季華路兩側高聳的玻璃幕牆大樓染成一片耀眼的金色。交通變得繁忙起來，車流如同金屬的河流，沿著寬闊的道路奔湧不息。空氣中彌漫著匆忙的節奏和一種屬於商業中心的、高效而冷漠的氣息。
    與普瀾路通濟橋畔那種帶著曆史沉澱感的靜謐不同，這裏是佛山跳動不休的現代心髒。
    昭思語擠在略顯擁擠的電梯裏，鼻尖縈繞著各種香水、咖啡和洗發水混合的味道。她微微側身，給一位抱著厚厚文件冊的同事讓出空間，臉上帶著慣常的、略顯公式化的微笑。
    “早啊，思語。” “早，薇姐。” 簡單的問候在狹小的空間裏交換。
    “叮——”電梯到達她所在的樓層。門一開，一股更濃鬱的咖啡香氣和中央空調的冷風撲麵而來。開放式辦公區內，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低語交談聲已經匯成了一首熟悉的晨間交響曲。
    昭思語的工位靠窗，能俯瞰到樓下如玩具車般的車流和遠處的一片城市綠地。她放下通勤包，脫下薄風衣掛好，露出裏麵合身的襯衫和半身裙。開機，電腦屏幕亮起，映出她清晰明麗的臉龐，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瑣碎工作壓出的淡淡疲憊。
    “思語，昨天那份市場分析報告客戶反饋回來了，有幾個地方需要微調，郵件發你了，上午能弄完嗎？”項目經理的聲音從隔壁格擋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好的，李經理，我馬上看。”昭思語立刻應道，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迅速投入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中。她眉頭微蹙，眼神專注，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偶爾停下來抿一口桌上已經微涼的速溶咖啡。
    這就是她的日常。忙碌，充實，帶著壓力，卻也按部就班。就像這棟大樓裏成千上萬的人一樣，為了生計，也為了那點或許渺茫但確實存在的“未來可能性”而奔波。
    “啊啊啊！煩死了！那個客戶是不是有病啊？方案改了八百遍了！”旁邊格擋，閨蜜林薇探過頭來，哭喪著臉，壓低聲音抱怨道，“我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了！”
    昭思語從屏幕前抬起頭，看著林薇那張精心化妝卻難掩憔悴的臉，忍不住輕笑了一下，低聲道：“小聲點。哪個客戶？是不是之前那個要求ogo既要大氣又要可愛，既要傳統又要國際化的那個？”
    “就是他！龜毛死了！”林薇翻了個白眼，隨即又湊近了些，眼神裏冒出點八卦的光，“哎，別說這個了，昨晚怎麽樣？陪你家寶貝妹妹去紋身，順利嗎？疼不疼？她紋了個啥？”
    提到昨晚，昭思語臉上公式化的表情柔和了些，露出一絲無奈又好笑的神情：“別提了。那丫頭膽子小得要命，針還沒下去就開始叫，抓著我的手死都不放，全程鬼哭狼嚎的。紋身師倒是挺專業的，特別淡定，就是氣場有點冷…紋了個小星球圖案在手腕上，完了又喜歡得不行，拉著我們拍到半夜。”
    “哇！聽著就好痛！不過肯定很酷！”林薇誇張地齜牙咧嘴，隨即又眨眨眼，“紋身師帥不帥？聽說‘天雷刺青’那個陳墨很有名哦，是不是他？”
    “想什麽呢！”昭思語嗔怪地拍了她一下，“就是普通技師啦…不過技術是挺好的，環境也挺…特別的。”她腦海裏閃過那間店鋪沉靜肅穆的氛圍和牆上那些極具衝擊力的紋身圖案，尤其是那尊黑綠色的醒獅頭，與眼前明亮現代的辦公環境形成了奇異的反差。
    “嘖嘖，說得我都好奇了。不過我可不敢紋，怕疼，也怕我媽打死我。”林薇縮縮脖子，又想起什麽，“對了，周末去嶺南天地那家新開的甜品店拔草唄？聽說他們家的抹茶千層絕了……”
    午休時間，兩人結伴去了樓下的美食廣場。周圍是嘈雜的談笑聲和餐具碰撞聲。她們端著餐盤找到位置，邊吃邊聊著公司的八卦、最近看的劇、網上買的衣服……這些瑣碎而真實的日常，構成了昭思語生活的絕大部分。她笑著，抱怨著，計劃著，就像任何一個這個年紀的普通都市女孩一樣。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溫暖而明亮。她偶爾會看向窗外，看著樓下如同蟻群般忙碌穿梭的人群，心裏也會閃過一絲對未來的模糊憧憬——或許升職加薪，或許能在這個城市真正站穩腳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她完全不知道，就在十幾個小時前，就在那條她覺得“特別”的普瀾路街角，有一雙絕望而狠戾的眼睛，曾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短暫地注視過她的背影。
    她也更不可能知道，她此刻正埋頭處理的、那家看似普通的客戶公司的物流優化需求，其背後涉及的承運方——一家名為“迅達物流”的公司——其混亂的財務和複雜的股權背後，隱約纏繞著一些見不得光的陰影。而這片陰影，正與她昨夜偶然踏入的那家紋身店所屬的、更深更暗的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一份普通的合同，一次常規的物流外包，就像一顆投入水麵的小石子，蕩開的漣漪正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緩緩擴散，終將觸及一些意想不到的岸邊。
    下午，昭思語被臨時叫去開一個跨部門會議。會議冗長而枯燥，討論著成本控製和效率提升。有人提到了“迅達物流”的名字，作為潛在的成本削減考察對象之一。
    昭思語認真地記錄著要點，偶爾提出一兩個問題，思維完全沉浸在報表數據和流程優化裏。陽光漸漸西斜，透過會議室的百葉窗，在她認真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隻是覺得，這家物流公司的名字似乎有點耳熟，或許在哪個行業簡報裏看到過？但這點模糊的印象很快就被接踵而來的工作淹沒了。
    她專注於她的ppt，她的報表，她的kpi。 她的世界，明亮，忙碌，按部就班。
    而對即將悄然襲來的暗流，她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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