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石龍的“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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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焦急的聲音像一根尖銳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破“天雷刺青”店內那層壓抑沉悶的薄膜,也狠狠紮進了昭思語的耳膜。
“思語?!”
昭思語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握著聽筒的手指猛地收緊,冰冷的塑料外殼硌得指骨生疼。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停了一拍後開始瘋狂擂鼓,撞擊聲震得她自己頭昏眼花。
她怎麽會打到這裏來?!她怎麽會知道這個號碼?!
一瞬間,所有的偽裝和強裝的鎮定土崩瓦解。她感覺自己像被突然推到了聚光燈下,暴露在來自兩個世界的目光交匯處,無所遁形。店內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石龍驟然銳利起來的視線,以及杜十四那邊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戛然而止的寂靜。
“我…我……”她的喉嚨發緊,聲音幹澀得幾乎擠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應急反應機製全都失靈了。
“思語?你聽到嗎?你嗰邊好靜啊…你冇事啊嘛?你把聲好怪啊!”思語?你聽到嗎?你那邊好靜啊…你沒事吧?你的聲音好怪啊!)林薇的聲音充滿了擔憂和疑惑。
就在昭思語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一道陰影籠罩下來。石龍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身邊,臉上帶著一種極其不耐煩的凶悍表情,二話不說,粗壯的手臂一伸,直接從她僵硬的手中奪過了聽筒。
動作粗暴,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喂?”石龍對著話筒,聲音又冷又硬,像塊砸過去的石頭,“你揾邊位?”喂?你找誰?)
電話那頭的林薇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陌生的凶惡男聲嚇住了,愣了好幾秒才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我揾昭思語…請問呢度係…?”我…我找昭思語…請問這裏是…?)
“佢唔得閑!”石龍極其粗暴地打斷她,語氣惡劣得像在驅趕蒼蠅,“以後唔好再打呢個電話唻!聽到未?!”她沒空!以後不要再打這個電話來!聽到沒有?!)
不等林薇再有任何反應,石龍就“啪”地一聲重重摔下了聽筒!那巨響在寂靜的店裏回蕩,震得昭思語心髒又是一哆嗦。
世界瞬間安靜了。隻剩下電話被強行掛斷後的忙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像是某種不祥的餘震。
昭思語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渾身冰冷。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石龍或者陳墨的表情。
石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那雙帶著疤痕的眼睛裏充滿了鄙夷和警告,他伸出粗壯的手指,幾乎要點到她的鼻子上,惡聲惡氣地低吼:“同你講咗幾次!呢度嘅電話唔係俾你用來同啲三九唔識七嘅人傾偈嘎!耳仔生草嘎?!惹咗麻煩入唻,我第一個唔放過你!”跟你說了幾次!這裏的電話不是給你用來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聊天用的!耳朵長草了嗎?!惹了麻煩進來,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他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昭思語臉上,帶著濃重的煙味。手臂上那猙獰的盤蛇紋身隨著他激動的語氣微微扭動,仿佛活了過來,正對著她吐著冰冷的信子。
昭思語咬緊了下唇,屈辱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讓她渾身微微發抖,眼眶發熱,卻死死忍著不敢讓眼淚掉下來。她知道,在這裏,眼淚是最不值錢、也最被鄙視的東西。
“石龍。”
陳墨的聲音淡淡響起,依舊沒什麽情緒,卻像一把冰冷的剪刀,精準地剪斷了石龍咄咄逼人的氣勢。
石龍的話頭猛地刹住,他忿忿地收回手,瞪了昭思語一眼,鼻子裏重重哼出一口氣,像是極度不滿陳墨的幹預,但又不敢反駁,隻能扭頭大步走回沙發,重重地坐下去,發出巨大的聲響,以此來表達他的不滿。
陳墨的目光掠過昭思語那張慘白失措的臉,並未多做停留,也沒有出言安慰,隻是平靜地吩咐道:“冇事。繼續做嘢。”沒事。繼續做事。)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插曲,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隨手拂去即可。
昭思語僵硬地轉過身,重新麵對那張堆滿混亂單據的桌子。手指冰涼,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林薇最後那句擔憂的詢問和石龍粗暴的掛斷聲,在她腦海裏反複交錯回響。
正常世界的關切,與這裏冰冷殘酷的規則,發生了最直接、最劇烈的碰撞。而她被夾在中間,身心俱裂。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身體的顫抖,重新拿起鉛筆。但筆尖懸在紙上,卻遲遲落不下去。那些數字和符號在她眼前晃動,模糊一片,再也無法匯聚成有意義的信息。
杜十四不知何時已經重新開始畫他的直線,隻是那沙沙的聲響,似乎比之前更加急促了一些。他始終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向她這邊,但那緊繃的側臉線條,透露著他並非對剛才的一切毫無所覺。
下午的時光變得更加難熬。
昭思語心神不寧,效率極低,好幾次把數字都算錯了。石龍雖然沒再過來罵她,但那道充滿厭惡和監視意味的目光,幾乎沒離開過她身上,像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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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窗外天色開始泛灰,預示著一天的結束。
昭思語幾乎是數著秒熬到了下班時間。她小心翼翼地將核對了一部分的單據整理好,放進抽屜,然後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看向陳墨。
陳墨正將一件剛剛保養完畢、閃爍著冷冽寒光的紋身機放入消毒櫃。他頭也沒回,隻是淡淡地說:“今日就到呢度。聽朝準時。”今天就到這裏。明早準時。)
“好的,墨哥。再見。”昭思語如蒙大赦,低聲應了一句,拿起自己的包,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門口。
她的手剛觸碰到冰涼的門把,石龍粗嘎的聲音又從身後追了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喂!新嚟新豬肉!喂!新來的要幹活!)睇下你張台!邋遢過豬欄!啲毛巾堆到成座山咁!睇見都眼冤!洗咗佢先準走!”看看你的桌子!髒過豬圈!那些毛巾堆得像座山!看見都礙眼!洗了再走!)
昭思語的身體猛地僵住,難以置信地回頭。
隻見石龍不知從哪個角落拖出來一個大大的、髒兮兮的塑料筐,裏麵塞滿了浸泡在各種深淺不一的、渾濁不堪的色料水和油汙裏的毛巾、工裝布,甚至還有一些沾滿了墨跡和不明汙漬的橡膠手套,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血腥鐵鏽味和化學藥劑味的惡心氣味。那筐東西看起來沉重無比,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根本就不是她今天用過的!這明顯是積攢了不知道多久的、最髒最累的清洗活兒!
這分明就是故意的刁難!是下馬威!
昭思語的臉色瞬間由白轉青,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看著那筐汙穢不堪的東西,她幾乎要吐出來。
“點啊?大小姐?做唔唻啊?”石龍叉著腰,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快意,“做唔唻就出聲!摞埋你個袋即刻走!呢度唔係俾你嚟歎世界嘎!”怎麽啊?大小姐?做不來啊?做不來就出聲!拿上你的包立刻走!這裏不是給你來享福的!)
昭思語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刺痛感讓她勉強維持著最後的理智。她知道,這就是石龍的態度。如果她今天退縮了,以後在這裏將永無寧日,甚至可能真的失去這唯一的庇護所。
她看了一眼陳墨。他已經關上了消毒櫃的門,正用一塊軟布擦拭著手,對這邊發生的衝突恍若未聞,顯然是默許了石龍的“管教”。
而杜十四…他已經收拾好了他的素描本和鉛筆,沉默地站在角落裏,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沉默,在此刻顯得格外冰冷。
孤立無援。
昭思語的心沉到了穀底。她死死咬住牙關,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我這就去。”
她放下包,走到那筐散發著惡臭的髒汙織物前,濃烈的氣味熏得她一陣眩暈。她屏住呼吸,費力地想要提起那個沉重的筐子,手指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塊冰冷粘膩、沾滿暗紅色幹涸汙漬的布團,那觸感讓她猛地縮回手,胃液直衝喉嚨!
“噗!”石龍毫不客氣地發出嗤笑聲。
屈辱的淚水終於衝破了防線,在眼眶裏瘋狂打轉。她死死忍著,不讓它們掉下來。
就在她再次咬牙,準備豁出去伸手時,一個略顯笨拙的身影默不作聲地靠了過來。
是杜十四。
他依舊沒有看她,也沒有看石龍,隻是沉默地彎下腰,雙手抓住塑料筐的另一邊,猛地一用力,幾乎沒費什麽勁就將那沉重的筐子提了起來,然後徑直朝著通往後巷的後門走去。
昭思語徹底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他清瘦卻異常穩重的背影。
石龍也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被挑釁了權威,勃然大怒:“喂!死仔包!你做乜?!同我放低!邊個叫你多事?!”喂!死小子!你幹什麽?!給我放下!誰叫你多事?!)
杜十四的腳步停都沒停,仿佛根本沒聽見石龍的怒吼,直接推開後門走了出去。
後巷昏暗的光線和潮濕的空氣瞬間湧入。
石龍氣得臉色鐵青,罵罵咧咧地追了出去:“頂你個肺!作返啦!睇我點收拾你!”操你媽的!反了天啦!看我怎麽收拾你!)
店裏瞬間隻剩下昭思語和依舊事不關己般擦著手的陳墨。
昭思語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心髒還在因為剛才的衝突和意外的解圍而狂跳不止。後巷隱約傳來石龍的咒罵聲和水龍頭被擰開的嘩嘩水聲,卻聽不到杜十四的任何回應。
她不明白。 他為什麽要幫她? 他不是一直對她視而不見,甚至充滿警惕嗎?
陳墨終於擦完了手,將軟布整齊疊好放回原處。他緩緩踱步到後門口,目光投向外麵昏暗的後巷,看了一會兒。
然後,他轉過身,平靜地看向一臉茫然和惶惑的昭思語,淡淡地開口:
“睇見啦?”看到了嗎?)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不解和震動。
“呢度,就係咁嘎。”這裏,就是這樣的。)
這句話像一枚冰冷的楔子,敲進了昭思語混亂的心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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