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獎賞”與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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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轎車駛回普瀾路,像一滴墨水匯入熟悉的溪流。車停穩,石龍率先下車,手裏拎著那個沉甸甸的黑色手提包,臉上的戾氣未完全消散,卻混合著一絲辦成事的暢快和……對杜十四那出乎意料表現的複雜審視。
    杜十四沉默地跟在他身後,重新踏入“天雷刺青”那片被消毒水和色料氣息籠罩的領域。店內景象與離開時並無二致,卻又仿佛有些微妙的不同。
    陳墨專注地在工作中。一個穿著緊身黑色背心、露出精壯肌肉和滿背繁複傳統日式紋身輪廓的男人正趴在紋身椅上,後頸處,陳墨手中的紋身機正發出穩定而持續的微弱嗡鳴,精準地點刺著一條凶猛的錦鯉鱗片。色彩濃烈的墨料與皮膚下的細微血珠混合,呈現出一種奇異而殘酷的美感。空氣裏除了固有的味道,更添了一絲新鮮的、帶著鐵腥氣的甜膩。
    昭思語坐在她的位置上,臉色似乎比之前更蒼白了些,看到他們進來,尤其是看到石龍手裏那個顯眼的手提包,她立刻低下頭,假裝全神貫注地對著電腦屏幕,手指卻僵硬地懸在鍵盤上方,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石龍將手提包隨意地放在櫃台旁,發出沉悶的聲響,引得那位正在紋身的客人都微微側頭瞥了一眼。石龍沒理會,大步走到冰箱旁拿了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然後抹了把嘴,目光落在杜十四身上。
    他從褲兜裏掏出錢包,看也沒看,從裏麵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捏在手裏,走到杜十四麵前。
    “喂!”他粗聲粗氣地開口,將鈔票遞過去,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隨意,“醒你嘅!”喂!賞你的!)
    那幾張紅色的紙幣,在他粗糲的手指間顯得格外刺眼。
    杜十四看著那遞到眼前的錢,沒有立刻去接。這不是工資,不是分紅,更像是……一種帶著施舍意味的“獎賞”,獎勵他剛才在塑料廠裏那“合格”的表現。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清點那些巨額鈔票時的觸感,冰冷而陌生。
    店內一時間隻剩下紋身機細微的嗡鳴聲。陳墨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完全沉浸在他的藝術創作裏。昭思語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她偷偷用眼角餘光觀察著。
    杜十四沉默了一兩秒,然後伸出手,接過了那幾張鈔票。動作不算快,但很穩,沒有遲疑,也沒有感激涕零,隻是平靜地接受了。
    “多謝,龍哥。”謝謝,龍哥。)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麽情緒。
    石龍似乎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他拍了拍杜十四的肩膀,力道不輕:“今日表現幾好!夠鎮定!有我當年幾分風範!繼續企硬!今天表現不錯!夠鎮定!有我當年幾分風範!繼續硬氣!)”
    這近乎誇獎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帶著一股混不吝的江湖氣。
    就在這時,陳墨完成了錦鯉鱗片最關鍵處的弧線,緩緩停下了機器。他用沾了消毒水的軟棉輕輕擦拭掉客人皮膚上多餘的血色和色料,動作輕柔而專業,與剛才石龍那粗暴的“獎賞”形成鮮明對比。
    “得啦,呢部分今日就到呢度。”陳墨對客人說,聲音平穩,“下次約時間上色同勾雲水。呢幾日記得忌口,按時搽藥膏。”好了,這部分今天就到這裏。下次約時間上色和勾畫雲水。這幾天記得忌口,按時塗藥膏。)
    客人呲牙咧嘴地爬起來,對著鏡子照了照那新鮮出爐的、還紅腫著的精美鱗片,滿意地點點頭:“唔該墨哥!手勢真係冇得頂!”謝謝墨哥!手藝真是沒得說!)
    送走客人,陳墨才開始慢條斯理地清理器械,消毒,歸類。他這才像是剛剛注意到石龍和杜十四回來,目光平靜地掠過那個放在櫃台邊的黑色手提包,最後落在杜十四身上。
    “順利?”他淡淡地問了一句,仿佛隻是隨口關心天氣。
    “順利!”石龍搶先回答,語氣帶著邀功般的得意,“喪狗條撲街起初仲想扮野,嚇佢兩嘢就腳軟了!十四呢個細佬仔今次夠醒目,幫到手!”順利!喪狗那混蛋起初還想裝逼,嚇唬一下他就腳軟了!十四這小子這次夠機靈,幫了手!)
    陳墨擦拭著手中的割線機,聞言,目光在杜十四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能穿透皮囊的審視力。
    “係就好。”是就好。)他淡淡應道,沒有多餘的評價。然後,他話鋒微微一轉,依舊是對著杜十四,語氣平緩卻重若千鈞:“呢啲錢,係你應得嘎。但係要記住,這些錢,是你該得到的。但要記住,)”
    他頓了頓,將擦拭幹淨的割線機精準地放回消毒櫃的特定卡槽內,發出輕微的“哢噠”一聲,如同為他的話落下注腳。
    “力,有好多種。嚇人嘅,係一種。真係鬱手,係另一種。力,有很多種。嚇唬人,是一種。真的出手,是另一種。)”他的聲音不高,卻在紋身機停止後的寂靜店裏格外清晰,“要識得揀。有啲線,劃落去就冇得返轉頭。錯一次,可能就毀咗成幅圖,甚至…毀咗摣機嘅人。”要懂得選擇。有些線,劃下去就沒得回頭。錯一次,可能就毀了整幅圖,甚至…毀了握機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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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在說紋身,又分明不止在說紋身。
    杜十四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一下。他捏著那幾張鈔票的手指微微用力,紙幣邊緣變得銳利。他明白了陳墨話裏的警告——肯定他今日的“冷靜”和“效能”,但更嚴厲地劃出了界限。那種精準的、冰冷的威脅可以使用,但真正的暴力,那根弦,繃在陳墨手裏,不容他僭越。
    “知了,墨哥。”杜十四垂下眼瞼,沉聲回應。那幾張原本帶著些許溫度的鈔票,此刻仿佛又變得冰冷沉重起來。
    “嗯。”陳墨不再多言,轉身走向洗手台,仔細清洗雙手。
    石龍似乎覺得氣氛有點過於嚴肅,咂咂嘴,又對杜十四道:“總之,今日做得唔錯!呢啲隻係碎料!跟多我幾年,大把世界你睇!”總之,今天做得不錯!這些隻是零頭!跟我多幾年,大把世界你看!)
    昭思語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大把世界”?那是一個她完全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世界。她看著杜十四沉默的側影,看著他手中那幾張輕飄飄又重似千斤的鈔票,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這就是“獎賞”背後的代價嗎?
    杜十四將鈔票塞進褲袋,那重量清晰地貼著他的大腿皮膚。他沒有回應石龍關於“大把世界”的描繪,隻是默默地走到角落,重新拿起那塊抹布和需要保養的器械。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談判”和這意味深長的“獎賞”從未發生過。
    但他低垂的眼眸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沉澱、凝聚。陳墨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在他心中勾勒出更清晰的力量邊界和規則輪廓。
    而店外,馬路對麵,一輛停了許久的銀色麵包車內,長焦鏡頭緩緩收回。車內的人看著相機屏幕上剛剛拍下的照片——石龍將鈔票遞給杜十四,杜十四平靜接受,陳墨在一旁淡然注視……
    “大佬,‘天雷’個新仔似乎越來越上手了。睇嚟,墨哥幾睇重佢。”老大,“天雷”那個新人似乎越來越上手了。看來,墨哥挺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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