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意外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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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斜照進“天雷刺青”,將空氣中飛舞的塵埃照得纖毫畢現。店內異常安靜,隻有陳墨手中雕刻刀在一塊黑檀木上刮擦的細微聲響,富有韻律,近乎禪意。他正在打磨一枚護身符的雛形,眼神專注,仿佛外界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
杜十四坐在角落,手裏拿著的不是抹布,而是一本厚重的、頁麵泛黃的紋身圖案集。這是陳墨之前示意他看的。他的目光掠過那些繁複的傳統圖案、猙獰的鬼神、寓意深遠的符號,指尖偶爾在某一頁上停留,試圖理解線條背後的力量和故事。褲袋裏那幾張鈔票的存在感依舊鮮明,提醒著他早晨那場冰冷高效的“談判”和隨之而來的警告。
昭思語則對著一份新的單據皺眉,這次似乎是一些顏料和耗材的采購清單,比之前那堆“天書”容易理解些,但她依舊做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什麽差錯。每次店裏電話響起,她的心髒還是會下意識地縮緊,生怕又是林薇或是其他來自那個“正常”世界的追問。
石龍歪在沙發裏,似乎有些無聊,拿著手機百無聊賴地劃著,偶爾打個哈欠,露出後槽牙。手臂上的盤蛇也仿佛跟著主人一同陷入懶洋洋的假寐。
就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氛圍裏,店門被推開了。
風鈴清脆一響。
進來的不是預約的客人,也不是來找石龍的粗豪漢子。而是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穿著略顯局促的 poo 衫和西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卻難掩焦慮的中年男人。他手裏拎著一個看起來頗貴的果籃,站在門口,眼神惶恐地快速掃視店內,目光在石龍臂上的紋身和陳墨冰冷的側臉上掠過時,明顯瑟縮了一下。
他的出現與這家店的氣質格格不入,像一隻誤入猛獸巢穴的家禽。
石龍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沒什麽興趣,又低下頭看手機,粗聲粗氣地問:“揾邊個?紋身要預約。”找誰?紋身要預約。)
“呃…唔…唔好意思,”中年男人緊張地搓著手,話裏帶著濃重的廣府口音,語氣恭敬甚至有些卑微,“我…我係順德樂從‘昌榮家私’嘅李誌榮,我係嚟…嚟搵陳墨先生嘅。”呃…不…不好意思,我…我是順德樂從‘昌榮家具’的李誌榮,我是來…來找陳墨先生的。)
“昌榮家私”?昭思語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似乎是佛山一家小有名氣的本土家具廠。
陳墨手中的雕刻刀停了下來。他緩緩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落在那個自稱李誌榮的男人身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像是在評估一件材料的質地。
李誌榮被他看得更加緊張,額頭冒汗,連忙將手裏的果籃往前遞了遞,動作僵硬:“陳先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我實在係冇辦法,先敢唻打擾您…”陳先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我實在是沒辦法,才敢來打擾您…)
石龍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似乎嫌他囉嗦礙眼。
陳墨終於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有乜事?”有什麽事?)
李誌榮如蒙大赦,趕緊將果籃放在門邊的空位上,然後用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訴說起來:“陳生,救命啊!我哋間廠…就快頂唔順了!‘洪盛’班人…簡直係吸血鬼!唔係,係土匪先yan啱!”陳先生,救命啊!我們廠…就快撐不住了!“洪盛”那幫人…簡直是吸血鬼!不,是土匪才對!)
“洪盛”二字像一枚炸彈投入平靜的水麵。
杜十四翻動書頁的手指頓住了。昭思語猛地抬起頭,臉色瞬間白了三分。連石龍也放下了手機,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坐直了身體。
李誌榮兀自訴說著,情緒激動:“之前一直係收下保護費,雖然肉痛,但都算相安無事…但最近呢兩個月,佢哋越嚟越過分!壓我哋嘅出貨價,比成本價還要低!我哋唔肯,佢哋就派人喺我哋廠門口塞車,恐嚇我哋嘅老師傅,仲…仲話要燒咗我哋個倉庫!”之前一直是收點保護費,雖然肉疼,但也算相安無事…但最近這兩個月,他們越來越過分!壓我們的出貨價,比成本價還要低!我們不肯,他們就派人在我們廠門口堵車,恐嚇我們的老師傅,還…還說要把我們的倉庫燒了!)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在顫抖:“我報過警,但佢哋好似收到風咁,警察一唻就走,警察一走又返嚟!根本冇用!啲訂單趕唔出唻,客戶要索賠,工人又驚到唔敢返工…陳生,我聽老友講…聽講您呢度最講規矩,我實在係走投無路啦,求下您,幫幫手…”我報過警,但他們好像收到風一樣,警察一來就走,警察一走又來!根本沒用!訂單趕不出來,客戶要索賠,工人又嚇得不敢上班…陳先生,我聽朋友說…聽說您這裏最講規矩,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求求您,幫幫忙…)
店內一片寂靜,隻有李誌榮粗重的喘息聲。
昭思語聽得心驚肉跳,“洪盛”這兩個字帶來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他們竟然如此猖狂!而這個人,竟然跑來向陳墨求助?這豈不是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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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龍抱著胳膊,冷笑一聲,對著空氣罵了句:“洪盛班蛋散,越玩越過了。”洪盛那群混蛋,越玩越過分了。)但他並沒有看李誌榮,而是看向陳墨,似乎在等待指示。
杜十四合上了手中的圖冊。他看向陳墨。此刻的陳墨,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剛才聽到的隻是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他拿起一塊軟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李老板,”陳墨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得可怕,“你搵錯人啦。我哋唔係差人,亦唔係工商聯。我哋隻係開紋身鋪嘅。”李老板,你找錯人了。我們不是警察,也不是工商聯。我們隻是開紋身店的。)
李誌榮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急得差點要跪下:“陳生!我知道!但我聽老友講…聽講隻有您…隻有您先可以令距地講道理!價錢好商量!間廠做得落去,我…”陳先生!我知道!但我聽朋友說…聽說隻有您…隻有您能讓他們講道理!價錢好商量!隻要廠子能活下去,我…)
陳墨抬起手,止住了他後麵的話。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李誌榮,從他惶恐的眼睛,看到他微微顫抖的手,再看到他身上那件努力維持體麵卻早已被焦慮浸透的poo衫。
“我呢度,有我哋嘅規矩。我這裏,有我們的規矩。)”陳墨緩緩說道,每個字都清晰無比,“我哋唔會主動惹事,但亦唔怕事。我哋嘅手,唔會隨便伸出去。我們不會主動惹事,但也不怕事。我們的手,不會隨便伸出去。)”
李誌榮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不過,”陳墨話鋒極細微地一轉,像冰層下流動的暗湧,“如果有人,唔守規矩,搞到大家冇啖好食,影響到成個佛山嘅‘和氣’…如果有人不守規矩,搞得大家都沒好日子過,影響到整個佛山的“和氣”……)”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窗外。
“…咁就,另當別論。”…那就,另當別論。)
李誌榮猛地抬起頭,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陳墨卻不再看他,轉而對著石龍,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語氣輕描淡寫得像是在說今晚吃什麽:
“石龍,聽日,去‘昌榮’睇下。”石龍,明天,去“昌榮”看看。)
石龍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抹心領神會的、混合著興奮和殘忍的笑容,重重點頭:“知了,師父!”知道了,師父!)
李誌榮激動得語無倫次:“多謝陳生!多謝!多謝!大恩大德…”謝謝陳先生!謝謝!謝謝!大恩大德…)
“走先啦。”陳墨打斷他,重新拿起了雕刻刀和那塊黑檀木,下了逐客令,“果籃拎返去。我哋呢度,唔興呢套。”先走吧。果籃拿回去。我們這裏,不興這一套。)
李誌榮千恩萬謝,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連果籃都忘了拿。
店門再次合上,隔絕了外麵那個煩惱的世界。
店內恢複了之前的寂靜,但空氣已然不同。
昭思語看著重新專注於雕刻的陳墨,心底湧起巨大的荒謬感和寒意。他答應了?他真的要插手去對付“洪盛”?為了…“規矩”和“和氣”?
石龍顯得有些摩拳擦掌,顯然對明天“去看看”充滿了期待。
杜十四沉默地看著陳墨。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仗義出手的俠士,而是一個精準的棋手,在別人走投無路時,落下了一顆早已準備好的棋子。這顆棋子,指向的是“洪盛”越來越過界的行徑,或許,也指向更深遠的圖謀。
而“昌榮家私”,不過是棋盤上,一個恰好出現在那裏的、用來挑起戰端的理由。
陳墨手中的雕刻刀,再次落下,精準而穩定。
仿佛剛才那句輕飄飄的、可能掀起腥風血雨的指令,從未出自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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