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暴戾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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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刺青”店內,空氣凝滯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消毒水與色料混合的冰冷氣味,此刻聞起來竟帶著一絲鐵鏽般的腥甜,仿佛有無形的硝煙剛剛散盡。
石龍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棕熊,在並不寬敞的店裏焦躁地來回踱步,厚實的鞋底重重碾過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臂上那猙獰的盤蛇紋身隨著肌肉的賁張而扭動,仿佛隨時要擇人而噬。
“叼佢老母嘅冚家鏟!扮野扮到我麵前!仲要揾差佬唻攪局!”他猛地一腳踹在旁邊一把空椅子上,木椅撞在牆上發出痛苦的呻吟,“俾我查到邊個喺後麵搞鬼,我拆佢骨撕佢皮!”操他媽的混蛋!裝逼裝到老子頭上!還有警察來攪局!讓我查到誰在後麵搞鬼,我拆他的骨頭撕他的皮!)
唾沫星子隨著他的咆哮飛濺。這股邪火不僅僅源於被戲耍的羞辱,更源於一種被無形絲線操控、落入他人劇本的強烈憋屈感。對方甚至不屑於露出真容,這種藏頭露尾的陰險,比“洪盛”直來直去的囂張更讓他窩火,甚至…滋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
王啟明縮在裏間門框邊,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鏡,小聲嘀咕:“龍哥,冷靜啲…唔好踢啦,張椅好貴嘎…”龍哥,消消氣…別踢了,椅子很貴的…)
昭思語則像受驚的雀鳥,緊緊縮在自己的座位上,連呼吸都放輕了,目光怯怯地追隨著暴怒的石龍,又忍不住瞟向另一邊沉默得可怕的杜十四。
杜十四靠牆站著,垂著眼瞼,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店內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讓人看不清表情。但他放在身側的右手,卻無意識地緊握著,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
他的體內,正經曆著一場無聲的海嘯。
指尖的皮膚灼熱,殘留著一種虛幻的觸感——不是點鈔的滑膩,不是擦拭器械的冰冷,而是想象中拳頭砸碎那“狼哥”鼻梁骨時的爆裂感,是鋼管揮出時撕裂空氣的震蕩感!
在茶餐廳被圍堵的那一瞬,當惡意如同粘稠的潮水般壓迫而來,在石龍怒吼著要撲上去的同時,一股極其原始、凶暴的衝動曾像掙脫枷鎖的猛獸,在他胸腔裏瘋狂咆哮,試圖吞噬一切理智!
那不是恐懼,不是緊張,而是一種…令他自身都感到戰栗的渴望。
渴望用最直接、最野蠻的方式去撕裂、去摧毀、去碾壓那些充滿敵意的存在!那種瞬間勃發的、近乎焚毀一切的毀滅欲,帶著令人暈眩的誘惑力,遠比用言語拆穿更來得酣暢淋漓!
他甚至清晰地記得,當“狼哥”被戳穿時臉上閃過的慌亂,那一刻,他心底湧起的不僅僅是破局的冷靜,更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殘忍快意。
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心悸,卻又像最烈性的毒藥,迅速滲入四肢百骸,帶來一種危險的亢奮。
他…竟然並不排斥。
甚至…迷戀那種遊走於爆發邊緣的臨界感。
這個認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他一直以來對力量的單純渴望,露出了內裏猙獰而危險的底色。
“喂!嚇傻咗啊?嚇傻了?)”石龍終於停下腳步,粗聲粗氣地衝著杜十四吼道,試圖打破他那令人不安的沉默,“定係念緊乜嘢?!講嘢啊!”還是想什麽?!說話啊!)
杜十四緩緩抬起頭,目光似乎沒有焦點,深處卻仿佛有幽暗的火苗在跳動,聲音沙啞:“冇。”沒有。)
這簡短的回答反而讓石龍更加煩躁,他嘖了一聲,還想再問——
“石龍。”
陳墨的聲音淡淡響起,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了石龍的躁動。
他正用一塊麂皮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把剛剛保養完畢、閃爍著冷冽寒光的割線機。動作專注而穩定,仿佛剛才所有的咆哮與沉默都與他無關。
他抬起眼,目光先是掠過一臉不忿的石龍,然後,像精準的探針,穩穩地落在杜十四身上。那目光並不銳利,卻沉甸甸的,帶著一種穿透皮囊的洞察力,仿佛早已看透那具年輕身體裏正在洶湧咆哮的暗黑潮汐。
杜十四感覺自己的心髒像被那隻無形的手攥緊,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迎上那道目光。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劈啪作響。
陳墨看了他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無波,卻像蘊含著千鈞重量,直接砸在杜十四的心湖深處,試圖凍結那沸騰的暴戾:
“怒,係一把幾好用嘅刀。”怒,是一把挺好用的刀。)
他微微停頓,拿起擦拭好的割線機,對著光,仔細審視著那銳利無比的針尖,像是在欣賞一件絕世凶器。
“可以嚇人,可以護身,甚至可以…”他手腕極輕微地一動,針尖在燈光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劈開好多睇落解唔開嘅結。”…劈開許多看起來解不開的結。)
他的語氣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讚許?石龍在一旁聽得微微點頭,覺得師父說得對,今天要不是靠一股凶怒之氣,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嚇退那群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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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杜十四的心髒卻猛地一縮。他聽出了那平淡話語下冰冷的警告。
果然,陳墨話鋒微微一轉,指尖輕輕撫過針尖,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摸情人的皮膚,卻讓人無端感到一股寒意。
“但係,”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鎖定杜十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溫度,隻有絕對的清醒和掌控,“要好小心噉摣住個刀柄。”但是,要非常小心地握住刀柄。)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卻更加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刻刀,鑿進杜十四的耳膜。
“摣得唔好,或者劈唔啱地方,”握得不好,或者劈得不對地方,)陳墨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杜十四那依舊緊攥的拳頭,“好容易,就會割親自己。”很容易,就會割傷自己。)
“甚至…”他微微傾身,將割線機輕輕放回台麵,發出一聲清脆而冰冷的“哢噠”聲,如同最終判決,“…會毀咗摣刀隻手。”…會毀了握刀的手。)
話音落下,店內一片死寂。
王啟明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昭思語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驚恐。石龍也收斂了所有躁動,眼神複雜地看向杜十四。
杜十四站在原地,感覺陳墨的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入他沸騰的血液,帶來一陣戰栗的清醒。那股剛剛在他體內瘋狂叫囂的暴戾衝動,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強行按回深淵,暫時蟄伏下去,卻並未消失,隻是在更黑暗的深處積蓄著力量,等待著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撲。
墨哥看穿了他。看穿了他對那股黑暗力量的迷戀,也看穿了他遊走在失控邊緣的危險。
這是一種保護?還是一種…更嚴厲的規訓與警告?
他垂下眼瞼,遮住眼底翻湧的掙紮與不甘,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低聲道:“知了,墨哥。”知道了,墨哥。)
陳墨不再多言,收回目光,仿佛剛才那番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的警告隻是隨手拂去的一粒塵埃。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話題重新回到那夥神秘人身上。
王啟明撓著他那頭亂毛,試圖用技術打破僵局:“但係…唔係洪盛,又會係邊個呢?仲要特登扮洪盛…呢單嘢好詭異啊…”但是…不是洪盛,又會是誰呢?還要特意假扮洪盛…這事很詭異啊…)
石龍眉頭擰成了疙瘩,煩躁地抓著頭皮:“撲街,諗起就扯火!思思縮縮既傻仔!有種就出唻同我打返場!”嗎的,想著就有火!藏頭藏尾的傻子!有種就出來跟我打一場!)
陳墨拿起一杯茶,吹了吹熱氣,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神。他忽然淡淡地插了一句,像是不經意的點撥,卻瞬間將所有散亂的線頭拉向一個更黑暗的核心:
“有時候,睇唔清邊個出手,”有時候,看不清誰出手,)
“不如念下,”他輕輕呷了一口茶,目光透過水汽,變得幽遠而冰冷,“邊個最想睇我哋同洪盛…”不如想想,誰最想看到我們和洪盛…)
他頓了頓,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微的“噠”聲。
“…咬得更死一啲。”…咬得更死一點。)
這句話,像一道慘白的閃電,驟然劈開了濃重的迷霧!
石龍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師父你係話…?!師父意思是…)”
王啟明也瞬間反應過來,失聲叫道:“有人想睇看)鷸蚌相爭?!想坐收漁利?!”
杜十四驟然抬頭!眼底所有的迷茫、躁動、掙紮瞬間被冰冷的銳利所取代!一股更深沉、更危險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
是啊!誰最希望“天雷”和“洪盛”徹底撕破臉,鬥個兩敗俱傷?誰又能從這種混亂中趁火打劫、攫取最大的利益?
一個模糊而龐大的陰影,仿佛從所有事件的背後緩緩直起身,露出了遠比“洪盛”更加猙獰、更加恐怖的輪廓!
那不再是簡單的街頭衝突或地盤爭奪。
而是一張…早已悄然撒開、等待著將所有人一網打盡的巨網!
店內的空氣,瞬間變得比西伯利亞的寒流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
昭思語看著他們驟然變得無比嚴峻、甚至帶上一絲駭然的臉色,即使無法完全理解,也明白有更可怕、更恐怖的東西浮現了。她下意識地尋找杜十四的身影,卻見他此刻的眼神,冷得像萬年不化的玄冰,深處卻燃燒著一種令人膽寒的、近乎瘋狂的狩獵幽光。
暴戾的萌芽或許被暫時壓抑,但更深沉的、屬於獵手的冰冷殺意,以及對那幕後黑手的極致危險的好奇,正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那雙在暗處操縱一切、甚至將“洪盛”也視為棋子的眼睛…
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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