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威懾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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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轎車行駛在返回普瀾路的夜風中,車廂內卻彌漫著與來時截然不同的死寂。方才小區門口那場兵不血刃的碾壓性勝利,沒有帶來預想中的喧鬧,反而像一塊沉重的冰,壓在每個知情者的心頭。
石龍雙手握著方向盤,臉上的橫肉不再因興奮而抖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沉甸甸的凝重。他偶爾用粗糲的手指敲擊一下方向盤,發出沉悶的噠噠聲,像是在消化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後座上一言不發的杜十四。
杜十四靠窗坐著,帽簷依舊壓得很低,整張臉隱藏在移動的陰影裏。他沒有看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隻是垂眸盯著自己攤開的雙手。這雙手,在幾個小時前,還因狂暴的怒火而死死攥緊一根想要毀滅一切的鋼管;而剛才,卻隻是看似隨意地一搭,就利用疼痛和心理壓力,配合著石龍的誅心之言,將一個囂張的對手徹底按進了尊嚴的泥沼裏。
沒有揮拳,沒有見血。 甚至沒有提高多少聲調。
卻比任何他經曆過的街頭鬥毆都更高效,更徹底,也更……令人窒息。
一種冰冷的戰栗,細細密密地順著他的脊椎爬升。這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於認知被顛覆的巨大震撼。
他曾經信奉的力量,是直接的、疼痛的、以牙還牙的血勇。是拳頭砸在肉體上的悶響,是鋼管呼嘯的風聲,是敵人倒下的身影。那是他熟悉並賴以生存的叢林法則。
但今天,陳墨和石龍給他上了截然不同的一課。
力量,可以換一種形態存在。
它可以是精準的情報——知道對手最見不得光的情婦住址,掌握他能致命的財務把柄。 它可以是冷酷的算計——選擇在最能摧毀對方心理防線的公開場合發難。 它可以是言語的刀鋒——每一句“客氣話”都直戳要害,將對方逼入規則和臉麵的絕境。 它甚至是對更大權威的借勢——輕描淡寫地提起“洪爺”和“經偵”,就足以碾碎對方最後的僥幸。
這是一種將暴力內化、轉化為無形壓力的藝術。一種建立在絕對掌控和心理優勢之上的、更高級的威懾。
“睇到未?”看到了嗎?)
石龍粗嘎的聲音忽然打破了車廂內的沉默,他沒有回頭,像是在對空氣說話,又像是在點醒杜十四。
“呢啲先係我哋天雷做嘢嘅方式。”這才是我們天雷做事的方式。)
“唔係次次都要刀刀叉叉,搞到周身血先叫威。”不是每次都要舞刀弄槍,搞得渾身是血才叫威風。)
“要識得用個腦,”他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語氣帶著一種混跡江湖多年沉澱下來的狠辣智慧,“捉住佢嘅七寸,喺佢最痛、最驚嘅地方,輕輕力一掂——”要懂得用腦子,抓住他的七寸,在他最痛、最怕的地方,輕輕一碰——)
他做了個撚碎什麽東西的手勢。
“咁樣,先至係最省力、最長效嘅打法。打到佢以後聽到‘天雷’個朵,都腳軟!”這樣,才是最省力、最長效的打法。打到他以後聽到‘天雷’的名字,都腿軟!)
杜十四緩緩抬起頭,帽簷下的目光銳利而清明。車窗外的流光在他深邃的眼底飛速掠過,像是思維的火花在激烈碰撞。
他明白了。
陳墨阻止他,不是因為反對報複,而是因為他有更優的解決方案。 石龍的表演,不是為了羞辱而羞辱,那是一場精心設計的立威儀式。 目的不是為了消滅火屎一個人,而是要借他這顆棋子,敲打整個“洪盛”,震懾所有蠢蠢欲動的旁觀者。
“要用個腦。” “摣穩個刀柄。” “睇清真正嘅敵人。”“要用點腦子。”“握緊刀柄。”“看清真正的敵人。”)
陳墨之前的話語碎片,在這一刻驟然貫通,有了全新的、更深層的含義。
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心底悄然點燃。他渴望掌握的,不再是單純的肌肉力量,而是這種能於無聲處聽驚雷、能殺人於無形的——威懾的藝術。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雙手。它們依舊清瘦,指節分明,但在他眼中,似乎已經變得不同。它們未來要握住的,或許不該隻是一根鋼管。
車廂內再次陷入沉默,但某種無形的蛻變,已在無聲中完成。
石龍不再說話,似乎知道該點的已經點到。他打開了車載收音機,一首嘶啞的粵語老歌流淌出來,略微衝淡了車內的冰冷肅殺。
杜十四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
城市依舊繁華,夜色依舊迷離。
但他看這個世界的眼光,已經從一把渴望劈砍的刀,開始向一個尋找七寸的獵手悄然轉變。
而他們身後,那輛幽靈般的銀色麵包車,依舊不近不遠地跟著,如同附骨之疽,提醒著所有人,真正的風暴,遠未結束。一場關於“威懾”的課程剛剛結束,而更危險的實踐課,或許已在暗處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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