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墨爺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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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徹底籠罩了佛山,霓虹燈次第亮起,將“天雷刺青”的玻璃門映照得光怪陸離。店內,白日的喧囂逐漸沉澱,卻沉澱為一種更為緊繃的寂靜。空氣裏漂浮著色料、消毒水和一種無聲的期待,仿佛暴風雨前夕沉悶的低壓。
昭思語心神不寧地整理著桌麵,將散落的圖紙歸攏,動作略顯慌亂。她眼角的餘光不時瞥向店後小倉庫的方向,杜十四進去後便再沒出來。她那番孤注一擲的“無聲支援”,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激起半點漣漪,這種未知的靜默讓她坐立難安。
裏間,陳墨剛剛送走最後一位預約的客人。那是一位想要覆蓋舊疤痕的年輕女性,陳墨為她設計了一枝蜿蜒而上的蔓珠華沙彼岸花的別稱),巧妙地利用疤痕的走向,將其化為花枝的一部分,妖異而充滿生命力。此刻,他正仔細清洗著器械,動作舒緩而專注,仿佛剛才進行的隻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藝術創作。
王啟明還在和他的代碼搏鬥,試圖從“水鬼”遺留下的數字殘渣中榨取更多信息,屏幕的光映著他緊鎖的眉頭。石龍則有些焦躁地擦拭著已經鋥亮無比的工作台,手臂上的毒蛇刺青隨著用力而微微起伏,透著一股無處發泄的蠻勁。
就在這時,陳墨放下了手中擦幹的割線機,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十四,過嚟睇下呢個圖。十四,過來看一下這個圖。)”
他指的是剛剛完成的那幅蔓珠華沙的設計稿。
杜十四從小倉庫裏走了出來,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步伐沉穩。他走到陳墨的工作台前,目光落在那張精心繪製的設計稿上。妖紅的花朵,墨綠的枝蔓,糾纏著那道扭曲的舊疤,帶著一種詭異的美感。
“你覺得點?你覺得怎麽樣?)”陳墨語氣平淡,如同師傅考較徒弟的尋常發問。
杜十四凝視著圖紙,沉默了幾秒,才開口:“好睇。但係…戾氣重咗d。好看。但是…戾氣重了點。)”他指是那花朵的形態和色彩帶來的視覺衝擊,過於妖豔奪目。
陳墨微微頷首,似乎認可他的評價,卻又話鋒一轉,目光依舊落在圖紙上,仿佛在欣賞自己的作品,語氣卻帶上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疤,遮得住。但係根,唔徹底挖幹淨,遲早又會生翻出嚟,可能更醜。疤,遮得住。但是根,不徹底挖幹淨,遲早又會長出來,可能更醜。)”
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杜十四:“而家外麵風大雨大,你覺得,點樣先算挖幹淨條根?現在外麵風大雨大,你覺得,怎樣才算挖幹淨那條根?)”
這已不再是討論紋身圖案了。
店內瞬間安靜下來。王啟明停下了敲代碼的手,石龍也停止了擦拭,連昭思語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髒怦怦直跳。
杜十四迎上陳墨的目光,眼神沉靜,沒有絲毫閃躲。他知道,考驗來了。墨哥不是在問圖案,而是在問眼前的局,問他的心性,問他的手段。
他略一沉吟,腦中飛快地閃過昨夜襲擊的狠戾、西街豹的背叛、“水鬼”的脫逃、還有…昭思語那份刻意標記、欲言又止的賬目摘要。那些看似散亂的線索,在他腦海裏迅速拚接、分析。
“風大雨大,把遮傘)撐得太硬,反而容易引人注目,甚至扯爛把遮傘)。”杜十四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冷靜,“我認為,而家最緊要嘅,唔係點樣擋開外麵嘅風雨。我以為,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怎樣擋開外麵的風雨。)”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係要睇清楚,把遮骨裏邊,係唔係已經有咗蛀蟲,或者…有冇人暗中鬆咗幾顆螺絲。而是要看清楚,傘骨裏麵,是不是已經有了蛀蟲,或者…有沒有人暗中鬆了幾顆螺絲。)”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門外——那是西街豹曾經勢力範圍的方向。
“外麵點亂,都可以慢慢執。但入邊嘅野,一旦爛起嚟,就好難收科。外麵怎麽亂,都可以慢慢收拾。但裏麵的東西,一旦爛起來,就很難收拾。)”杜十四的聲音漸冷,“所以我覺得,而家要外鬆內緊。佢哋想睇我哋亂,我哋就偏偏要做到一切如常嘅樣。佢哋想試探,我哋就畀佢哋試探,甚至…可以畀多d機會佢哋出手。所以我覺得,現在要外鬆內緊。他們想看我們亂,我們就偏偏要做出一切如常的樣子。他們想試探,我們就給他們試探,甚至…可以多給點機會他們出手。)”
“引蛇出洞?”陳墨淡淡接了一句。
“係。”杜十四點頭,“但係引出嚟之後,唔係為咗睇,而係為咗打七佢。是。但是引出來之後,不是為了看,而是為了打掉它。)”
他眼神銳利起來:“優先清咗內部嘅隱患,搞掂佢哋喺我哋眼皮底下嘅釘。唔係咁樣,就算擋住十次八次襲擊,把遮遲早都會散。優先清了內部的隱患,拔掉他們在我們眼皮底下的釘子。不是這樣的話,就算擋住十次八次襲擊,這把傘遲早都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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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路清晰而狠辣,結合了眼前的危機和昭思語那份隱晦的提醒他將賬目疑點也歸入了“內部隱患”),提出了“外鬆內緊,引蛇出洞,優先清算內患”的策略。
陳墨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讚許。
店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石龍聽得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杜十四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王啟明推了推眼鏡,若有所思。
昭思語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聽懂了杜十四的話,他不僅注意到了她的提示,甚至將其納入了整體的應對策略之中!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有鬆了口氣的欣慰,也有更深的擔憂——這意味著,風暴將起。
良久,陳墨緩緩開口:“把遮,交畀你撐一陣。這把傘,交給你撐一陣。)”
他沒有明確讚揚,但這句平淡的話,卻意味著極大的認可和授權。
他拿起桌上一枚看似普通的黑色u盾,推到杜十四麵前:“需要乜,同阿明講,或者直接揾阿雪。規矩,你識嘅。需要什麽,跟阿明說,或者直接找雪姐。規矩,你懂的。)”
這枚u盾,代表著調動“天雷”部分資源包括情報、資金、人手)的權限。
杜十四看著那枚小小的u盾,沒有立刻去拿。他沉默了幾秒,才伸手將其拿起,握在手心。金屬外殼冰涼,卻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知道。”他沉聲應道,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接過的不是權力,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陳墨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張蔓珠華沙的設計稿,似乎又沉浸回他的藝術世界裏,淡淡地補充了一句:“西街豹嘅手尾,你執生啦。西街豹的手尾,你去搞了。)”
這句話,如同最終的許可,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杜十四眼神一凜,握緊了手中的u盾。
“明白。”
他轉身,目光掃過店內。石龍立刻站直了身體,眼中露出躍躍欲試的凶光。王啟明也緊張地推了推眼鏡。
昭思語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心跳如擂鼓。
棋局已布下。
執棋者看似退後一步,將棋子交給了新銳。
清算,即將開始。而風暴的核心,似乎正不可避免地朝著那個埋藏著更多秘密的深淵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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