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昭思語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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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意的流言如同潮濕牆角的黴菌,不用刻意澆灌,就順著“天雷刺青”的縫隙悄無聲息地滋生、蔓延。杜十四沒提,陳墨沒說,連石龍都刻意在她麵前收住了脾氣,但昭思語不是木頭人,那些細微的變化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
    早上她去茶水間倒熱水,兩個學徒正蹲在地上擦顏料漬,嘴裏嘰嘰喳喳說著什麽,見她推門進來,聲音“唰”地就停了,頭埋得更低,手裏的抹布搓得飛快,連眼角都不敢往她這邊瞟。她遞空杯子給負責采購的阿傑要咖啡豆,阿傑接杯子時手一抖,咖啡罐“當啷”撞在杯沿上,灑了幾粒豆子在桌上,他慌慌張張地撿,嘴裏反複說著“對唔住昭小姐,我手滑對不起昭小姐,我手滑了)”,那語氣裏的拘謹,比以前對陳墨還甚。
    她試著像以前一樣,跟學徒聊兩句“今天天氣好熱”,對方要麽嗯啊兩聲敷衍過去,要麽幹脆借口要去消毒紋身機,轉身就躲進了工作間。一種無形的隔閡感,像一層薄冰,在她周圍慢慢凍住。她把賬本攤開,強迫自己盯著那些數字,可眼角餘光總忍不住留意周圍人的動靜,那種被無形目光包裹的感覺,像有小蟲子爬在背上,讓她坐立難安,連算錯了三筆賬都沒察覺。
    真正的壓力,是從店外滲進來的,帶著夜色裏的涼意。
    那天晚上,陳墨臨時讓她核對一批進口顏料的訂單,說是第二天要跟物流對賬。她抱著賬本坐在前台,一直算到快十點。玻璃門外的街麵早就沒了白日的熱鬧,隻有零星幾家便利店還亮著燈,路燈的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她收拾好東西,拉上店門時,還特意看了眼監控,確認門鎖好才轉身走。
    她習慣性地往公交站走,腳下的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嗒嗒”的輕響。走了沒幾步,她忽然覺得不對勁——身後好像有腳步聲,跟她的步伐錯開半拍,不快不慢,像影子一樣跟著。她心裏一緊,故意放慢腳步,那腳步聲也慢了;她加快速度往亮處走,那腳步聲也跟著快了些。
    “邊個呀誰啊)?”她猛地轉過身,手裏緊緊攥著包帶,可身後空蕩蕩的,隻有一條暗巷的門虛掩著,風從巷子裏吹出來,帶著垃圾桶的酸腐味,吹得路邊的樹葉“沙沙”響。她站在原地等了幾秒,沒再聽到腳步聲,隻能安慰自己“是聽錯了,太晚了容易胡思亂想”,可心跳卻像擂鼓一樣,越跳越快,手心都出了汗。
    接下來兩天,這種被跟蹤的感覺像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中午她去街角的雲吞麵店吃飯,剛坐下就覺得鄰桌的男人總往她這邊看,她匆匆吃完想走,剛出店門,就看到那個男人也跟了出來,假裝在打電話,卻一直跟在她身後幾十米遠的地方,直到她快到“天雷”門口,那男人才轉身走了。還有一次下班,她走在僻靜的小巷裏,忽然看到前麵牆上有個影子晃了一下,她嚇得立刻退出去,繞了條大路人多的路回家,到家時後背都濕透了。
    她變得越來越緊張。早上出門前,要在玄關站幾分鍾,確認門外沒人再開門;下班時不敢再等末班車,寧願多花點錢打車,可坐在出租車裏,也總忍不住看後視鏡,怕後麵有車跟著。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她會反複檢查門鎖,擰了又擰,還搬了張椅子抵在門後;聽到樓下有摩托車經過的聲音,都會驚醒,睜著眼睛到天亮。沒過幾天,她眼底就熬出了青黑,臉色也變得蒼白,連以前最喜歡吃的草莓,放在冰箱裏都忘了吃,爛了一半。
    她的異常,根本瞞不過杜十四的眼睛。他早就注意到,她算賬時會突然走神,手指停在計算器上半天不動;給客人遞名片時,手會微微發抖;每次進出店門,都會下意識地左右張望,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眼神裏滿是警惕。
    這天傍晚,夕陽把店裏的地板染成暖黃色,昭思語又一次扒在玻璃門上,眼神發直地盯著外麵的街麵,連有人進來都沒察覺。杜十四走過去,手指輕輕敲了敲櫃台,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有人跟住你?有人跟著你吧?)”
    昭思語嚇得“啊”了一聲,手裏的筆“啪”地掉在地上,她轉過身,對上杜十四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神裏沒有責備,隻有一種她看不懂的凝重。她嘴唇翕動了幾下,想搖頭說“沒有”,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感覺好似有。但每次我擰轉頭頭,又睇唔見有人?。我……我感覺好像有。但每次我回頭,又看不到人。)”
    杜十四沒追問“幾時開始嘅什麽時候開始的)”“係邊到撞到在哪裏遇到的)”,隻是盯著她蒼白的臉看了幾秒,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像要把藏在暗處的人揪出來一樣。他沉默地點了下頭,隻說了兩個字:“明曬。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昭思語剛走到“天雷”附近的路口,就看到一個穿黑色短袖的男人靠在街邊的路燈杆上抽煙。男人留著寸頭,眼神很亮,掃過她時停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她沒在意,以為是路過的人,可晚上下班時,又在公交站看到了這個男人——他就站在不遠處的樹底下,手裏拿著手機,卻沒看屏幕,一直留意著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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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天,她發現身邊多了好幾個這樣的“路人”。中午去買飯,會有兩個看起來像學生的年輕人坐在她隔壁桌,她吃完走時,那兩人也跟著起身,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她回店;有次她過馬路,一輛自行車沒刹住車衝過來,旁邊突然竄出個穿夾克的男人,伸手拉了她一把,還跟騎自行車的人吵了兩句,等她道謝時,男人卻隻是擺了擺手,轉身走了。
    她不是傻子,這些人的出現太巧了,巧到讓她明白,這是杜十四派來保護她的。心裏的安全感回來一些,可恐懼卻沒完全散去——她知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眼睛並沒有消失,隻是被這些“路人”擋住了。就像走在下雨天,撐了傘卻還是能感覺到雨絲的涼意,這種被當作目標、需要被人嚴密保護的感覺,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折磨,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自己正陷在一個怎麽也逃不出去的漩渦裏。
    壓力像塊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坐在前台,看著牆上掛著的刺青稿——有張滿背的關公,紅臉長髯,眼神威嚴;還有張女生的小紋身,是朵綻放在手腕上的曇花,細膩又溫柔。可這些曾經讓她覺得“好厲害”的圖案,現在看在眼裏,隻覺得這個世界光怪陸離。她掏出手機,翻到以前的照片:那時候她還是個普通白領,穿著淺色係的連衣裙,跟同事在奶茶店自拍,臉上笑得沒心沒肺;午休時會去公司樓下的公園散步,喂喂鴿子,曬曬太陽。
    那些日子,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輕輕摸了摸手機屏幕,心裏忽然冒出個念頭:當初要是沒來到“天雷”,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些事了?是不是現在還能過著安穩的小日子,不用每天提心吊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像藤蔓一樣纏上來,緊緊攫住了她。她把手機塞回口袋,趴在賬本上,臉頰貼著微涼的紙頁,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卻連哭都不敢哭——怕被店裏的人看到,又要傳出什麽新的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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