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暗中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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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達貿易”被查的消息,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頭,在佛山某些特定的灰色圈子裏漾起了不大不小的漣漪。而“迅科互聯”那邊,第一筆試探性資金如同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潛入預設的監控賬戶後,便再次蟄伏起來,再無動靜。這種短暫的、近乎刻意的“成功”,非但沒有帶來絲毫輕鬆,反而像一層油膩的薄紗,蒙在“天雷刺青”店內每個人的心頭,沉甸甸的,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譎。
王啟明幾乎住在了電腦前,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微小的數據波動,嘴裏不時神經質地嘀咕著加密協議和跳轉路徑。石龍則有些焦躁地摩挲著他臂上那條色澤斑斕的毒蛇紋身,似乎在壓抑著衝出去找點什麽事“活動筋骨”的衝動,窗外稍大一點的動靜都能讓他猛地扭頭望去,眼神警惕如臨大敵。
昭思語是表麵看起來最平靜的一個。她依舊坐在前台,麵前攤開著不同的賬本和報表,指尖偶爾在計算器上跳動,記錄著什麽。但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翻閱紙張的間隔時間變長了,目光時常會停留在某一行無關緊要的數字上,久久沒有移動,顯然心神早已飛到了那兩條危機四伏的反擊線上。身上那件屬於杜十四的黑色外套,領口被她無意識地捏得有些發皺。
杜十四站在工作台邊,正在為一位年輕客人繪製一幅覆蓋整個肩胛骨的日式傳統波濤紋身的手稿。鉛筆在雪白的紙上遊走,發出沙沙的輕響,勾勒出浪花翻湧、水紋層疊的磅礴圖案,每一道線條都充滿了力量感和流動的韻律。他的神情專注,下筆穩定,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藝術的創作裏,隻有偶爾抬起眼,目光極快地掃過店內眾人,尤其是昭思語時,眼底深處那一掠而過的審視與權衡,才泄露出他絕非表麵看上去那般投入。
陳墨坐在靠裏的沙發上,麵前放著一本攤開的古籍紋樣圖錄,但他並未翻閱,而是拿著一支普通的鉛筆,在一張廢稿紙的背麵隨意地勾勒著。筆尖流淌出的卻不是任何傳統圖案,而是一些看似雜亂無章、交錯縱橫的線條網絡,時而匯聚,時而分散,偶爾在某處形成一個複雜的節點,又被毫不猶豫地塗黑覆蓋。他的動作悠閑,眼神淡漠,仿佛隻是無聊時的信手塗鴉,但那似有若無的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將店內每一個人的狀態、每一次無聲的交流,都清晰地收錄眼底。
他看到杜十四下筆毫無猶豫,布局大氣沉穩,不再是過去那個隻知猛衝猛打的孤狼,已然有了幾分執棋者的雛形。他也看到昭思語在重重壓力下,依舊努力維持著冷靜與高效,那份敏銳和韌性,遠超預期。
午後的陽光斜斜穿過玻璃門,在彌漫著淡淡消毒水味和色料氣息的空氣裏投下道道光柱,光塵飛舞。
這時,那位年輕客人看著杜十四筆下逐漸成型的磅礴波濤,忍不住興奮地讚歎:“十四哥,呢個圖真係好煞食!幾時可以開針?十四哥,這圖真霸氣!什麽時候可以開針?)”
杜十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完成最後一筆浪花的勾勒,才放下筆,拿起一旁的色板,對比著上麵的墨色:“等你決定好主色同陰影嘅過渡。傳統浪,啲色嘅層次最緊要,差啲啲嘅話,啲味道就唔同曬。等你決定好主色和陰影的過渡。傳統波濤,墨色的層次最關鍵,差一毫,味道就全變了。)”他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種匠人特有的沉靜,絲毫聽不出正身處風暴中心。
客人似懂非懂地點頭,認真地挑選起來。
陳墨的目光從杜十四身上,緩緩移到了昭思語那邊。恰巧看到王啟明似乎遇到了什麽技術難題,皺著眉頭小聲詢問昭思語一個關於資金流向算法的細節。昭思語停下手中的筆,側過頭,低聲而清晰地解釋了幾句,指尖在桌麵上虛點,模擬著數據流轉的路徑。王啟明立刻恍然大悟,用力點頭,興奮地跑回電腦前繼續操作。
杜十四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他抬起眼,看向昭思語。昭思語似有所覺,也抬眼回望。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沒有任何言語,甚至沒有點頭示意,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無聲流淌。杜十四的眼神裏沒有明顯的讚許,但那份專注的凝視本身,已是一種沉重的認可。昭思語則微微垂下眼睫,繼續看向賬本,隻是緊繃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瞬。
這一切,都被陳墨看似無意地收入眼中。他筆下那雜亂網絡的線條,不知不覺間變得稍稍規整了一些。
時間緩慢流淌。客人終於選定了色板,預約了下周的開針時間,心滿意足地離開。阿洋立刻上前清理工作台。
杜十四走到洗手池邊,仔細地清洗著手上沾染的鉛筆石墨粉。水流嘩嘩,他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神沉靜,看不出喜怒。
陳墨就在這時,放下了手中的鉛筆。那張塗鴉般的紙被他隨手揉成一團,精準地丟進了遠處的垃圾桶。他站起身,踱步到洗手池旁,拿起一塊幹淨的軟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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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波浪圖,氣勢夠啦。那幅波濤圖,氣勢夠了。)”陳墨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奇,像是在評價剛才那幅手稿。
杜十四關掉水龍頭,抬起濕漉漉的臉,透過鏡子看向陳墨,沒有接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陳墨將軟布搭回架子,雙手插回褲袋,目光也落在鏡中的杜十四身上,語氣依舊平淡:“落筆穩,布局都夠深。知道邊度要留白,邊度要落重墨。比以前,進步唔少。下筆穩,布局也夠深。知道哪裏要留白,哪裏要落重墨。比以前,進步不少。)”
這幾乎是極高的評價了。杜十四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他拿起毛巾擦臉,含糊地“嗯”了一聲。
陳墨的話卻並沒有說完。他話鋒微微一轉,聲音壓低了些許,卻像帶著千鈞重量,清晰地傳入杜十四耳中:“不過,畫虎畫皮難畫骨。海麵嘅波浪睇得見,海底嘅暗湧,先係最食人嘅。不過,畫虎畫皮難畫骨。海麵的波濤看得見,海底的暗湧,才是最吃人的。)”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前台正凝神工作的昭思語,以及嚴陣以待的王啟明和焦躁的石龍,最後重新定格在杜十四臉上。
“記住,你而家麵對嘅,唔係刀疤傑。”記住,你現在麵對的,不是刀疤傑。)
這句話,他說得極輕,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破了方才那一點點因初步進展而可能產生的、微弱的樂觀氣泡。
杜十四擦臉的動作頓住了,毛巾覆蓋下的臉龐看不清表情,但鏡子裏他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和冰冷,所有剛剛鬆懈下一絲的神經再次繃緊,甚至比之前更甚。
陳墨不再多言,仿佛隻是隨口提點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他轉身,悠然走向樓梯口,準備回二樓的工作間。
就在他腳踏上第一級樓梯時,杜十四低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一種被徹底點醒後的凝重:
“知了,師父。”
陳墨的腳步未有絲毫停頓,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
店內恢複了之前的忙碌狀態,但氣氛已然不同。杜十四放下毛巾,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眼神幽深,仿佛要穿透這繁華的表象,看清那隱藏在“海底”的、真正致命的“暗湧”。
昭思語抬起頭,望向杜十四挺拔卻莫名顯得更加孤峭的背影,又回想了一下陳墨方才看似尋常的舉動和低語,心底那絲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擴散彌漫開來。
認可之下,是更嚴厲的警示。眼前的些許進展,或許真的隻是風暴掀起的第一個微不足道的浪頭。
而秦爺那真正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海漩渦,究竟隱藏在何處?它又會在何時,驟然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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