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星夜

字數:2821   加入書籤

A+A-


    夜幕像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蓋住萬神壇的輪廓。壇頂的風鈴聲漸漸歇了,隻有蟲鳴在草叢裏此起彼伏,混著遠處溪流的潺潺聲,織成一張溫柔的網。墨塵坐在老槐樹下的竹榻上,手裏捏著片剛摘的“月見草”葉子,葉片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閃著銀輝,像他眼睛裏的光。
    “墨塵,還不睡?”靈曦端著盞油燈從廊下走過來,燈芯“劈啪”爆了個小火星,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長長的,隨著腳步輕輕晃。“明天還要跟著雷大叔去巡山,起晚了他又要念叨你。”
    墨塵把月見草葉夾進符紙冊,抬頭笑:“靈曦大人你看,這葉子像不像師父畫的‘引靈符’?邊緣彎彎的,跟符尾的流蘇一樣。”他攤開符紙冊,裏麵夾滿了各種植物葉片——有春天的櫻花瓣,夏天的荷葉邊,還有秋天的楓葉,每片葉子旁邊都畫著小小的符文,歪歪扭扭,卻各有模樣。
    靈曦湊過去看,指尖輕輕拂過片楓葉,上麵畫著隻簡筆畫小狐狸,正叼著片楓葉跑:“這個是上次去後山摘野果時畫的吧?你說狐狸也愛吃野山楂,結果霜尾真的叼了顆回來。”
    “嗯!”墨塵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師父說萬物有靈,畫符時想著它們的樣子,靈氣就會跟著來。你看這個‘速行符’,我畫的時候想著溪邊的小魚,果然比以前快多了!”他翻到一頁,符紙上畫著條波浪線,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小魚符”三個字。
    雲澈提著壺熱茶從廚房出來,聽見這話笑了:“你這叫‘借靈’,是符術裏的巧勁。不過,能從草木魚蝦裏找靈感,比死記硬背強多了。”他把茶碗放在石桌上,“剛泡的‘安神茶’,裏麵加了點你師父寄來的‘冰薄荷’,嚐嚐。”
    墨塵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薄荷的清涼混著茶香滑進喉嚨,頓時覺得眼皮不那麽沉了:“師父說冰薄荷能提神,畫夜符的時候嚼一片,手就不抖了。”他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裏麵是曬幹的薄荷葉,每片都壓得平平整整,“他還說,萬神壇的夜比冰原暖,畫符不用裹棉襖,讓我別偷懶。”
    “你師父倒是把什麽都想到了。”雲澈在他身邊坐下,看著天邊的銀河,“還記得你第一次畫‘守夜符’嗎?把符紙都燒穿了,嚇得抱著霜尾蹲在灶膛邊哭。”
    墨塵的臉“騰”地紅了,撓著頭笑:“那時候總畫不好符心的‘鎖靈紋’,師父傳訊說要像抱小狐狸一樣輕,我總怕太輕了鎖不住靈氣……”他忽然從符紙冊裏抽出張符,上麵的鎖靈紋圓潤流暢,像朵含苞的花,“你看現在!靈曦大人說這個能評‘甲級符’了!”
    靈曦接過符紙,對著月光看了看,符紋裏隱約有微光流轉:“不止甲級,這靈氣聚而不散,比我剛學畫時強多了。”她從袖中取出個錦囊,“這個給你,裝符用。上次你師父寄來的‘冰絲布’,我給你縫了個錦囊,防潮。”
    錦囊是淡青色的,上麵繡著隻雪狐,尾巴尖用銀線繡了個小小的“塵”字。墨塵摸了摸,布麵涼絲絲的,像冰原的雪水,卻不刺骨:“謝謝靈曦大人!霜尾看到肯定會蹭的!”
    正說著,霜尾從草叢裏鑽出來,嘴裏叼著隻螢火蟲,尾巴翹得老高,跑到墨塵腳邊放下獵物,用頭蹭他的手。螢火蟲在地上閃了閃,慢悠悠飛走了。
    “它這是給你送‘燈’呢。”雲澈笑著說,“知道你要畫夜符,怕你看不清。”
    墨塵把螢火蟲飛走的方向記在心裏,拿起暖符筆,在新符紙上畫起來。月光透過槐樹葉落在紙上,把符紋照得明明滅滅。他畫的是“安睡符”,想寄給冰原的師父——上次傳訊,終焉說最近總失眠,守著藥田到半夜。
    “畫符心的時候要想著師父蓋被子的樣子,”墨塵小聲對自己說,筆尖頓了頓,輕輕畫出個圓弧,“這樣靈氣就會暖暖的,像萬神壇的被子。”他在符紙角落畫了個小太陽,旁邊寫著:“師父,蓋好被子,別凍著。”
    符紙畫完,他往上麵滴了滴凝露,看著它亮起柔和的白光,悠悠地飄向冰原的方向。“一定要送到呀。”他對著符紙飛走的方向揮手,霜尾也跟著抬起頭,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輕響,像在幫他加油。
    雷千絕扛著柴從外麵回來,看到石桌上的茶,拿起碗一飲而盡:“小墨塵還沒睡?明天巡山要帶的‘驅蟲符’畫好了?上次你畫的那個,把山裏的蜜蜂都招來了,可把阿紫蟄慘了。”
    “這次不會了!”墨塵趕緊翻出幾張符紙,“我加了‘避蜂紋’,靈曦大人教我的!你看這個彎,像不像蜜蜂的翅膀?”
    雷千絕湊過去看,摸著下巴點頭:“嗯,有點意思。行,明天就用你的符,要是再招蜜蜂,我就把霜尾的口糧分你一半——讓你跟小狐狸搶吃的!”
    霜尾像是聽懂了,對著雷千絕齜了齜牙,逗得大家都笑了。月見草在風裏輕輕搖,葉片上的露珠滾落,打在符紙冊上,洇出個小小的濕痕,像滴無聲的淚,卻帶著暖意。
    雲澈看著墨塵認真收符的樣子,忽然想起終焉上次傳訊裏的話:“那孩子總怕自己笨,其實他心裏的光,比誰都亮。”此刻月光落在墨塵的側臉上,他正小心翼翼地把新畫的安睡符放進青錦囊,指尖的暖符筆閃著淡淡的光,像握著顆小星星。
    “睡吧,”靈曦收起油燈,“明天還要早起,別讓雷大叔等急了。”
    墨塵點點頭,抱著符紙冊和錦囊鑽進竹榻,霜尾立刻蜷到他腳邊。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在哼著古老的歌謠。遠處的溪流還在唱,蟲鳴也沒停,萬神壇的燈一盞盞滅了,隻有墨塵竹榻邊的小燈籠還亮著,照著他枕邊的青錦囊,錦囊上的雪狐在燈光下,仿佛正朝著冰原的方向,輕輕搖著尾巴。
    夜漸漸深了,那道亮著的安睡符應該快到冰原了吧?墨塵想著,漸漸閉上了眼睛。夢裏,他好像看到師父接過符紙,嘴角的笑比冰原的極光還亮,手裏還端著碗熱粥,上麵飄著萬神壇的雨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