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穿過回廊時，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偏院的門虛掩著，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響。他剛踏進門檻，就看見小蓮瑟縮在廊柱旁，手裏緊緊攥著一塊帕子。
    "二少爺！"小蓮快步迎上來，聲音壓得極低，"您可算回來了。"
    莫羅皺眉："這麽晚了，有事？"
    小蓮左右張望，確定四下無人後，才顫抖著開口："奴婢...奴婢聽說，夫人和大少爺打算在婚事過後，找由頭把您趕出府去..."
    莫羅眼神一凜。難怪方才回府時，那些下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從哪聽來的？"他沉聲問道。
    "是...是劉二說的。"小蓮絞著手指，"前兒個他吃醉了酒，在廚房吹噓，說...說別看二少爺現在風光，等大少爺成了婚..."
    莫羅冷笑一聲，打斷她："他還說了什麽？"
    小蓮搖頭："奴婢就知道這些。劉二見有人來就閉了嘴。"她突然跪下，"二少爺，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實在不忍心看您..."
    "起來。"莫羅扶起她，從袖中摸出塊碎銀子塞過去，"若真有那一天，我帶你一起走。"
    小蓮眼眶頓時紅了："二少爺..."
    "去吧。"莫羅拍拍她的肩，"我要歇著了。"
    待小蓮退下後，莫羅站在窗前，望著院中那株老梅樹。月光下，梅枝如利劍般刺向夜空。他摩挲著簡親王給的玉佩，突然嗤笑一聲。
    "趕我出去？"他低聲自語，"怕是沒那麽容易..."
    轉身時，他瞥見床榻上的被褥似乎被人翻動過。莫羅眼神一冷，快步上前掀開枕頭——藏在下麵的《海國聞見錄》抄本果然被動過了。
    "有意思..."他輕輕彈了彈書頁，"這是要給我安個"私通外夷"的罪名？"
    窗外，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
    第二天天微亮，莫羅被一陣喧鬧的鑼鼓聲驚醒，窗外傳來喜慶的嗩呐聲和人群的歡呼。他揉了揉眼睛，這才想起今天是工甲迎親的日子。
    ——工甲大婚，關我什麽事？這嗩呐聲真是吵得人頭疼。
    他翻了個身，本想繼續睡，可腦海裏卻突然閃過一個身影——初雪。
    ——她現在怎麽樣了？
    自從離開寧波，他從未給她寫過信，也從未派人打聽過她的消息。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怕連累她。可今天，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該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京城。
    他起身，坐到桌前，取出一張信箋。筆尖懸在紙上，卻遲遲未能落下。
    ——該寫些什麽？
    "見字如晤"？太正式了。
    "初雪，你好"？太生硬了。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落筆：
    初雪：
    見字如晤。
    自寧波一別，已有數月，不知你近況如何？我已抵京，現為禦前侍衛，總算站穩腳跟。京中風物繁華，卻不及寧波自在。
    若你平安，可托人送信至崇文門外"月來客棧"，掌櫃劉顏是我心腹。
    “盼複”莫羅
    短短幾行字，他寫了又改，改了又寫，最終隻留下這寥寥數語。他不敢寫太多，怕被有心之人截獲，給她帶來麻煩。這個有心之人自然是那個讓莫羅覺得莫名其妙的粘杆處江南地區的侍衛班領，周奎。
    他將信折好，放入信封，輕輕歎了口氣。
    ——希望她能收到吧。
    十三天了。
    初雪站在船頭，望著運河兩岸的景色，心中默默計算著日子。從寧波出發，一路北上，兩名綠營兵護送她到了江蘇地界，由於是浙江的綠營現已經到了江蘇地界，這時他們不得不返回寧波了。
    "小姐，前麵就是揚州了。"小荷低聲說道。
    初雪點點頭，回頭望向那兩名綠營兵。他們站在船尾，神情有些局促。
    "兩位軍爺，送到這裏就可以了。"初雪柔聲道，"多謝兩位軍爺一路護送。"
    其中一名士兵撓了撓頭，憨厚地笑道："姑娘客氣了，莫大人待我們如兄弟，護送您是我們應該做的。"
    另一名士兵從懷裏掏出二兩銀子，塞到初雪手中："姑娘，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路上小心。"
    初雪連忙推辭："這怎麽行？你們俸祿本就不多......"
    "姑娘別推辭了，"士兵堅持道，"莫大人在寧波時，從不克扣我們的餉銀，還時常同弟兄們一起操練十分關照營中兄弟。這點銀子，算不得什麽。"
    初雪眼眶微熱，最終收下了銀子。
    船家調轉船頭，準備返航。初雪站在新換的客船上，望著那艘漸漸遠去的船隻，心中悵然若失。
    ——父親現在怎麽樣了？
    ——莫羅，你在京城還好嗎？
    十天前，白敬顯收到巡撫衙門的公文——讓他署理杭州海寧州知州。
    他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隻帶了幾個心腹，快馬加鞭趕赴海寧。一路上，他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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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寧州雖不算富庶，但卻是杭州府的要地。隻要在這裏站穩腳跟，他就有機會更進一步！
    到了衙門，他連休息都顧不上，立刻召見各級官吏，查閱錢糧簿冊，甚至連夜審了幾樁積壓的案子。他要讓所有人知道——白敬顯，不是來混日子的！
    今天，吏部的正式任命終於到了。
    從五品杭州海寧州知州。
    白敬顯捧著文書，手指微微發抖。自己的謀劃甚至不惜變賣家財疏通巡撫大人，終於有了回報！
    "老爺，彭家父子到了。"下人恭敬地稟報。
    白敬顯收斂笑容，整了整官服，端坐在太師椅上。
    "請他們進來。"
    彭向同和其父一進門，就滿臉堆笑地拱手道賀："恭喜白大人高升！"
    白敬顯故作矜持地擺擺手："不過是朝廷抬愛罷了。"
    他從案頭取出一封信，遞給彭向同："學政大人的回信，彭公子不妨看看。"
    彭向同迫不及待地拆開信，越看眼睛越亮。
    "白大人果然手眼通天！"彭老爺激動地說道，"有學政大人關照，我兒這次鄉試必定高中！"
    白敬顯微微一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彭老爺，之前那三萬兩銀子，本官可沒白借吧？"
    "值！太值了！"彭老爺連連點頭，"白大人日後若有需要，彭家必定鼎力相助！"
    白敬顯滿意地放下茶盞，心中已經開始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海寧州，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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