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古納盯著莫羅看了許久，突然轉身用索倫語對身後的獵手們說了幾句話。那些彪悍的北方漢子先是沉默，隨後有人開始點頭，最後竟一致舉起武器發出低沉的吼聲。
    "他們說，"額爾古納轉向莫羅，嘴角微微上揚，"與其在這裏聽你囉嗦，不如去多殺幾個番兵祭奠死去的兄弟。"
    莫羅心頭一熱，鄭重地向所有索倫兵行了一個軍禮："多謝諸位壯士！"
    接下來兩個時辰，營地忙而不亂地做著出發準備。馬副將親自挑選了三百綠營精銳，加上一百多鳥槍手及索倫兵，約莫五百援軍。五門輕便的神機炮被重新裝車，充足的彈藥和幹糧分發到每個士兵手中。
    寅時三刻，援軍整裝待發。莫羅翻身上馬，右臂的傷口隱隱作痛，但他臉上絲毫不顯。馬成德前來送行，遞上一個皮囊：
    "上好的金創藥，路上記得換藥。"
    莫羅接過皮囊，係在腰間："馬大人，丹巴就交給你了。若有番兵殘部來犯，務必堅守不出。"
    "放心。"馬成德拍拍胸脯，"倒是你，馬爾康那邊情況複雜，阿爾多都統性子急躁，你..."
    "謝馬大人關心，在下心中有數，隨後，莫羅輕踢馬腹，"出發！"
    隊伍在晨霧中離開丹巴，向東北方向的馬爾康疾行。莫羅派出了多路斥候在前探路，同時不斷研究從丹巴繳獲的番兵地圖，試圖找出馬爾康防線的弱點。
    行軍第二日，正午時分，隊伍在一處山隘短暫休整。前方斥候帶回了一個令人擔憂的消息：馬爾康的戰況比想象的更糟。番兵在險要處修建了堅固的石堡，清軍強攻數次都被擊退，屍體堆積如山。
    "阿爾多都統已經殺紅了眼。"斥候低聲道，"他下令午時後再組織強攻，不惜一切代價..."
    莫羅眉頭緊鎖。若阿爾多繼續這樣蠻幹，等他們趕到時恐怕隻剩收拾殘局的份了。他轉向額爾古納："佐領，看來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額爾古納嚼著一塊肉幹，含糊不清地說："參領打算怎麽打？再來一次背後偷襲？"
    經曆過幾次大戰莫羅對戰術也有了全新的認識。"恐怕沒那麽簡單。"莫羅展開地圖，"馬爾康地形比丹巴更險要，番兵又已警覺。但我注意到這裏——"他指向地圖上的一處山脊，"若能控製這個製高點，我們的火炮就能覆蓋整個番兵營寨。"
    額爾古納湊近看了看，搖頭道："太明顯了。番兵肯定在那裏設了埋伏。"
    "正是如此。"莫羅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所以我們要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詳細解釋了自己的計劃：派一支小部隊佯攻山脊，吸引番兵注意；主力則繞道更隱蔽但險峻的西北坡，在索倫兵的引導下攀爬上去。一旦占領製高點，火炮就能壓製番兵火力，為阿爾多的正麵進攻創造機會。
    額爾古納聽完，難得地露出讚賞的神色："參領雖然是個官老爺，但腦子比狐狸還靈光。"他轉身對索倫兵們喊了幾句土語，那些獵手們立刻行動起來，檢查裝備，準備開路。
    午時剛過，莫羅的援軍終於抵達馬爾康戰場。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清軍營地外圍擺滿了傷員，軍醫們忙得腳不沾地。遠處山坡上橫七豎八躺著無數屍體，有些地方的鮮血已經匯聚成小溪，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紅光。
    阿爾多的中軍帳前，幾名將領正在激烈爭吵。莫羅走近時，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咆哮：
    "本都統不管死多少人！今日必須拿下馬爾康！再組織衝鋒！"
    "都統三思啊！"一名守備跪地懇求，"我軍已折損近千，士氣低落。不如暫緩攻勢，等阿桂將軍增援..."
    "放屁！"阿爾多一腳踢開那名守備，"再敢言退，軍法從事！"
    莫羅整了整衣甲，大步上前："鑲藍旗火器營參領莫羅，奉命率隊馳援！"
    爭吵聲戛然而止。阿爾多轉過身，莫羅這才看清他的模樣——這位副都統雙眼赤紅，臉上沾滿火藥灰，鎧甲上還有未幹的血跡，整個人散發著駭人的殺氣。
    "莫羅？"阿爾多眯起眼睛。
    "正是末將。"莫羅不卑不亢地行禮，"我軍已按計劃攻克丹巴，特來增援都統。"
    阿爾多冷哼一聲："來得正好。帶你的人去前陣，準備下一波衝鋒！"
    莫羅沒有立即領命，而是謹慎地說："都統，末將有一策，或可減少傷亡..."
    "少廢話！"阿爾多粗暴地打斷他，"本都統沒時間聽你耍小聰明。番兵已是強弩之末，再一波衝鋒就能拿下！"
    莫羅深吸一口氣，堅持道："都統，末將觀察過地形。若能先控製西北側製高點，用火炮壓製番兵，正麵進攻將事半功倍。"
    "製高點？"阿爾多冷笑，"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裏了嗎？番兵在那布置了重兵，根本攻不上去！"
    "所以末將建議聲東擊西。"莫羅迅速解釋了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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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多聽完，臉色陰晴不定。他盯著莫羅看了許久，突然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七成。"莫羅實話實說，"但比強攻的勝算高得多。"
    帳內一片寂靜。所有將領都屏息等待阿爾多的決定。終於，這位暴躁的副都統長歎一聲："罷了。就依你之計。但若日落前不見成效，本都統還是要強攻！"
    "末將遵命！"莫羅抱拳領命，立刻轉身去布置。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莫羅的部隊如同精密的機器般運轉起來。一支兩百人的隊伍大張旗鼓地向山脊進發，故意暴露行蹤吸引番兵注意。與此同時，莫羅親率一百綠營和一百鳥槍手，在索倫兵的引領下，沿著幾乎垂直的西北坡艱難攀爬。
    這段路程比丹巴的小徑還要險惡數倍。有些地方根本沒有路，隻能靠繩索和鉤爪一點點挪動。五門神機炮被拆解成部件，由士兵們輪流背負。一名綠營士兵失足墜落，慘叫聲在山穀中久久回蕩，但隊伍沒有停下。
    "快看！"爬到一半時，額爾古納突然拉住莫羅，指向山頂。
    莫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山頂的番兵果然被佯攻部隊吸引，正忙著調兵遣將。西北側的防守明顯空虛，隻有幾個哨兵懶散地巡邏。
    "天助我也。"莫羅低聲說，"傳令下去，保持安靜，加速前進！"
    當最後一縷陽光即將消失在西山背後時，莫羅的奇襲部隊終於悄無聲息地登上了製高點。番兵做夢也沒想到清軍能從這樣的絕壁爬上來，防守鬆懈得可笑。索倫兵無聲地解決了幾個哨兵，大隊人馬迅速占領了有利位置。
    "架炮！"莫羅壓抑著興奮下令。
    士兵們迅速組裝好神機炮，調整射角對準下方的番兵營寨。莫羅通過望遠鏡看到，阿爾多的主力已經在正麵列陣，準備最後一次強攻。番兵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前方，對背後的危險渾然不覺。
    "放信號！"莫羅對阿林保說。
    三枚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在暮色中格外醒目。這是約定好的進攻信號。幾乎在同一時刻，五門神機炮同時怒吼，炮彈精準地落在番兵陣地後方，炸起一團團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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