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站在庭院裏的老槐樹下，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他肩頭。理藩院帶回來的密檔還在袖中發燙，上麵"達爾罕部與俄羅斯往來頻繁，多為購買火器，恐有反叛之意"這一行小字刺得他眼睛生疼。暮色中，他仿佛看見滿洲裏蒼茫的草原上，達爾罕的蒙古包像一顆即將被碾碎的雞蛋。
    "滿洲裏...達爾罕貝子..."莫羅的手指劃過理藩院密檔上的那一行字。他突然想起皇上賜婚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不是賀喜的笑，而是獵手看著獵物踏入陷阱時的獰笑。
    窗外一陣風吹過，卷著樹葉打在窗欞上。莫羅猛地抬頭，仿佛看見千裏之外的草原上，達爾罕貝子正在營帳中擦拭彎刀。這個盤踞在俄清邊境的蒙古貝子，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乾隆皇帝棋局上的一枚死子。
    "請君入甕..."莫羅喃喃自語。他似乎想通了皇帝賜婚自己與琪琪格的原因，就是要讓達爾罕暫時放鬆警惕。等勘界條約簽訂之日，就是這顆棋子被吃掉之時。而他莫羅，既是這場婚事的幌子，更是皇帝準備好的劊子手，畢竟如果讓宗親聯姻卻做這血腥之事難免傷了宗室之間的感情，而自己這個新晉的皇帝“寵臣”做這樣的髒事卻再好不過了。
    書案上的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莫羅盯著那點火星，忽然渾身發冷——琪琪格知道嗎？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蒙古女子，知不知道她父親的人頭就是她的嫁妝？
    "好一個一石三鳥的毒計..."莫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後背滲出細密的冷汗。窗外暮色如血，將書房映得一片猩紅。他忽然明白，乾隆根本不在乎達爾罕是否造反——那個盤踞邊境的貝子，早就是砧板上的魚肉。皇上要的，是讓他逃無可逃，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朝廷的審判，接受千刀萬剮之刑，來警醒草原各部這就是和大清做對的下場。
    書案上的密檔被莫羅攥得皺起。他眼前浮現出理藩院珍藏的《疆域全圖》，滿洲裏那個墨點般的標注此刻化作一張血盆大口。皇上派他去勘界是假，讓他這個"未來的女婿"親手將嶽丈送上斷頭台才是真！到時候達爾罕部眾看到的是女婿的背叛，俄羅斯人看到的是清廷的狠辣，而天下人看到的，是乾隆皇帝天威難測。
    "喀嚓"一聲，莫羅手中的毛筆斷成兩截，墨汁濺在一旁的白紙上。他終於想通了所有關節——琪琪格不過是個誘餌，這場婚事根本無關風月。皇上要的是達爾罕在絕望中明白，連親生女兒都是要他命的刀！
    銅鏡中的莫羅突然慘笑出聲。他終於懂了阿瑪信中那句"皇上或有深意"的分量。乾隆哪裏是皇帝？分明是個以江山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的弈棋惡鬼！勘界、聯姻、用兵...每一步都是精心編織的羅網，就等著達爾罕在美夢中被亂刀分屍。
    最令莫羅毛骨悚然的是，說不定連他此刻的驚懼，都在那位職業皇帝的算計之中。乾隆要的就是他這個"劊子手"戰戰兢兢的模樣——畢竟，一個心懷恐懼的臣子，才最容易被操控。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莫羅卻仿佛聽見了蒙古的風雪中，達爾罕人頭落地的悶響。他死死按住太陽穴，那裏突突跳動的血管裏，流的仿佛已是冰渣。
    "少爺，該用晚飯了。"小荷的敲門聲將莫羅從可怕的思緒中驚醒。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官服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手中的密檔也被攥得皺皺巴巴。
    "知道了。"莫羅強自鎮定地應了一聲，將密檔鎖進書案的暗格。銅鎖"哢嗒"的聲響讓他想起牢房的鐐銬——也許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親手給達爾罕戴上這樣的鐐銬。
    院子裏，初雪和劉顏已經坐在石桌旁。月光透過梧桐樹的縫隙灑在菜肴上，給清蒸魚鍍上一層銀邊。小蓮正忙著給眾人盛飯，見莫羅出來，連忙遞上一方熱毛巾。
    "少爺臉色怎麽這麽差？"小蓮關心的問道。
    莫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食不知味地扒拉著飯菜。每一口米飯都像沙子般難以下咽。他眼前不斷閃現出琪琪格的麵容——那個與自己見過兩次大眼睛的蒙古姑娘，即將成為他政治婚姻的犧牲品。更可怕的是，他可能要親手將她父親的頭顱獻給乾隆。
    "我吃飽了。"莫羅突然放下碗筷，瓷碗與石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匆匆離席的背影顯得格外倉皇，留下滿桌麵麵相覷的眾人。
    回到房中，莫羅頹然坐在床沿。雕花木床的帷帳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此刻看來卻充滿諷刺。他機械地解著官服的盤扣，手指卻不住地發抖，莫羅之所以如此失態是因為作為一個穿越者之前對帝王擁有生殺大權的印象僅僅是從書本上的了解，而現如今自己卻是這其中的一員，也隨時可能像達爾罕那樣被乾隆誅殺。
    "大人..."劉顏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莫羅深吸了一口氣："進來吧。"
    燭光下，劉顏的素色衣裙顯得格外溫柔。她手中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嫋嫋白霧後是她略帶擔憂的眉眼。
    "看你自理藩院回來就一直是悶悶不樂的模樣..."劉顏將湯碗放在床頭小幾上，"是不是遇到難處了？"
    莫羅搖搖頭，伸手將劉顏拉到身邊坐下。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讓他稍稍平靜。"沒什麽，就是最近有些累。"他輕聲道，感受著劉顏指尖在他太陽穴輕柔的按壓。
    這個昨日還因為琪琪格的事與他置氣的女子，此刻的溫柔體貼讓莫羅心頭一熱。他抓住劉顏的手腕，在那纖細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謝謝你，顏兒。"
    "誰、誰要你謝..."劉顏耳根泛紅，卻沒有抽回手，"我隻是...不想你累倒了..."
    莫羅突然將人拉進懷裏，吻住那總是言不由衷的唇瓣。劉顏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很快便軟化在他懷中。床幔輕搖，掩去一室春光，卻掩不住莫羅心底的陰霾——在這帝王棋局中，眼前的溫情又能持續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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