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剛夾起一塊醬黃瓜，急促的敲門聲突然打破了早餐的寧靜。小荷放下手中的活計，小跑著去開門。府門一開，隻見兩個太監立在階下，領頭的正是當年莫羅初入宮時任三等侍衛時，曾為他帶過路的李要強公公。
    "哎喲，是宮裏的公公！"小荷一驚，連忙轉身往院裏跑，"少爺，宮裏頭來人了！"
    莫羅手中的筷子一頓，瓷碗與桌麵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太監親自上門，多半是皇上召見。他連忙起身，錦袍下擺帶翻了凳子也顧不得扶，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府門口。
    "李公公！"莫羅拱手行禮，雖然如今已是二品大員，但對這位曾關照過自己的老太監仍保持著幾分親近，"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李要強眯眼笑了笑，眼角堆起細密的皺紋，卻突然正色道："莫大人，閑話容後再敘。皇上口諭——"
    話音未落，莫羅已撩袍跪下，額頭幾乎觸地："臣莫羅接旨。"
    "著鑲藍旗滿洲副都統莫羅即刻進宮，不得有誤。"
    "臣領旨。"莫羅叩首起身，官服下擺沾了塵土也顧不上拍打，"李公公稍候，容我更衣。"
    李要強甩了甩拂塵："去吧，咱家在門口候著。"
    莫羅快步回到府內，劉顏已捧著二品武官朝服等候。她手腳麻利地幫他穿戴整齊，又悄悄往他袖中塞了張銀票。
    "五十兩，夠麽？"她低聲問，手指微微發抖。
    莫羅捏了捏她的手心："夠了。"
    待莫羅回到府門口，李要強正在觀賞門楣上的匾額。莫羅整了整頂戴，拱手道："勞公公久候，咱們這就走吧。"
    三人沿著胡同往外走，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將青石板路映得濕漉漉的。李要強忽然笑道："莫大人去年進宮時還是個三等侍衛，如今已是二品大員了，當真是年少有為。"
    "全賴皇上聖恩。"莫羅謙虛道，袖中手指輕輕一彈，那張銀票便滑入李要強手中，"當初多虧公公提點，這點心意請公公喝茶。"
    李要強手腕一翻，銀票已不見蹤影，臉上笑意更深："莫大人太客氣了。咱家不過傳個話..."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昨兒夜裏聽說那個什麽琪琪格到京了，咱家記得皇上是賜婚了莫大人與她，今日想必是為這事。"
    莫羅心頭一跳，麵上卻不顯："多謝公公告知。"
    轉過街角，紫禁城的朱紅宮牆已在望。晨光中，那一片紅牆黃瓦顯得格外威嚴。莫羅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喉嚨有些發緊。
    "莫大人？"李要強回頭看他。
    "來了。"莫羅深吸一口氣，邁步跟上。宮門前的侍衛見是李公公帶人，紛紛讓開道路。
    穿過一道道宮門，莫羅的心也一層層沉下去。這場政治婚姻，終於要拉開序幕了。思緒下意識的飄到理藩院的那份密檔，那關於達爾罕部"謀反"的證據，如今就像一塊烙鐵，灼燒著他的良心。
    養心殿的輪廓漸漸清晰，莫羅知道，在那裏等待他的，將是一場改變許多人命運的會麵。
    李要強領著莫羅到養心殿外等候。殿內傳出乾隆與幾位軍機大臣議事的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莫羅垂手站在廊下，春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腳邊投下細碎的光斑，卻驅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殿門開啟，幾位大臣魚貫而出。莫羅隻認得簡親王豐訥亨，其餘幾位看官服都是朝中重臣。他們麵色凝重，經過莫羅時連眼神都未給一個。李要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莫羅身側，低聲道："莫大人，皇上宣您進去。"
    莫羅整了整頂戴，路過簡親王時不動聲色地遞了個眼神。簡親王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莫羅讀不懂的情緒。
    踏入養心殿，龍涎香的氣息撲麵而來。莫羅跪下叩首："微臣莫羅叩見皇上。"
    乾隆正背對著他，站在禦案前審視一幅地圖。聽到聲音，皇帝緩緩轉身，踱步到龍椅前坐下："起來吧。"
    莫羅剛站起身，乾隆便示意李要強："給他看看。"
    李要強接過一疊奏折，小碎步走到莫羅麵前。奏折上的墨跡還很新，寫著俄羅斯勘界使團已抵達滿洲裏的消息。
    "原本你該五日後出發，"乾隆的手指輕叩扶手，"但呼倫貝爾總管急奏，看來你明日就得啟程了。"
    "臣領命。"莫羅低頭應答，喉嚨發緊。
    乾隆揮了揮手，殿內侍立的太監們無聲退下。待殿門關上，皇帝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莫羅："莫羅，可知朕派你勘界，用意何在？"
    莫羅心跳如鼓："皇上的吩咐微臣不敢忘，臣在談判時定寸土不讓。"
    "不錯，"乾隆冷笑一聲，"但還有一事。"他忽然傾身向前，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刺目耀眼，"朕要你在滿洲裏，將達爾罕就地正法。"
    盡管早有預料，親耳聽到這命令仍讓莫羅如遭雷擊。他雙膝一軟，差點跪倒。皇帝這是要殺雞儆猴，用達爾罕的血震懾蒙古各部——任何背叛朝廷的行為，都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
    "皇上，微臣惶恐，"莫羅聲音發顫，"達爾罕即將成為臣的嶽丈，讓臣親手去..."
    "嶽丈？"乾隆厲聲打斷，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你以為賜婚你和琪琪格是真？這不過是為暫時穩住達爾罕，免得他逃往俄羅斯罷了。"皇帝靠回龍椅，語氣輕描淡寫，"待你處決達爾罕，琪琪格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們之間的婚事自然也就作廢了。"
    莫羅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雖然昨夜已猜透了這件事的七八分，但親耳聽聞乾隆如此冷酷的安排自己去執行時，仍令他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他清楚看到自己的命運——今日是達爾罕，來日若我莫羅也失去了價值，在皇帝眼裏也不過是"待殺的雞"，皇權至上就是這個時代最殘酷的規則。
    乾隆滿意地欣賞著莫羅慘白的臉色。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個心懷恐懼的臣子，才最易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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