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臣愚鈍，不知...何時動手？"莫羅艱難地擠出問題。
    "巴特魯幾人會跟你同去，"關於人選乾隆早有打算，"正式談判前解決他。在談判當日，當眾宣布此事，讓俄羅斯人還有那些左右搖擺的人知道背叛大清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莫羅胃部絞痛，這計劃簡直喪盡天良。但他別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懇求："皇上，達爾罕伏法後，能否...不牽連族人？"
    "不可能。"乾隆斬釘截鐵，"成年男子一概絞殺，女子發與披甲人為奴，未滿十四歲者發配西北苦役，當然這些不需要你去做，你隻要拿下達爾罕就行了。"
    這殘酷的處置令莫羅窒息。在這個時代，他無力改變這個足以讓自己被世人唾棄的計劃，隻能機械應答："微臣...遵命。"
    "莫羅，"乾隆忽然起身，緩步走到他麵前，"莫辜負朕的期望。"皇帝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重，卻讓莫羅如負千鈞，"你是副使，正使是理藩院侍郎博清額。明日辰時西華門出發，回去準備吧。"
    莫羅跪安退出，雙腿如灌了鉛。殿外陽光刺眼，他卻覺得渾身發冷。李要強在廊下等候，見他出來，剛要上前，卻被莫羅失魂落魄的樣子驚住。
    "莫大人？"
    莫羅恍若未聞，機械地向前走著。宮牆巍峨，天空湛藍，這一切在他眼中卻扭曲成了恐怖的牢籠。他想起琪琪格清澈的眼睛，想起府中二女溫柔的叮嚀，想起自己不過是一枚隨時可棄的棋子...
    走出宮門，莫羅突然扶住城牆幹嘔起來。隨著多次嘔吐胃裏已經空無一物，隻有苦澀的膽汁。
    莫羅從皇宮回來時，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腳下的青石板路忽遠忽近，耳畔的市井喧囂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棉絮。他記不清自己是怎麽穿過那些熟悉的胡同，隻記得府門前的石獅子在陽光下投下的陰影，像一張即將吞噬他的血盆大口。
    "少爺？"
    小蓮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她剛從月來客棧給劉顏收拾東西回來，懷裏抱著一包衣物，站在回廊下疑惑地望著他。莫羅機械地點了點頭，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房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莫羅的雙腿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重重地倒在床榻上。
    "這次真的...太惡心了..."
    莫羅把臉埋進枕頭，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穿越到這個時代以來，寧波剿匪的刀光劍影，金川戰場的槍林彈雨，都隻是生理上的危險。但這次不同，乾隆要他做的，是親手將一個家族推向地獄，還要利用婚姻作為誘餌。
    枕頭漸漸被冷汗浸濕。莫羅翻過身，盯著床頂的雕花出神。那些繁複的紋路扭曲著，變成了乾隆冷酷的麵容，達爾罕驚恐的眼睛，琪琪格絕望的淚水...他猛地閉上眼睛，但那些畫麵依然在黑暗中揮之不去。
    "咚咚咚——"
    敲門聲驚醒了他。窗外日頭已經西斜，他竟然昏沉地睡了大半天。
    "少爺，該用午飯了。"小蓮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莫羅撐起身子，聲音沙啞："你們先吃...把飯端到我房裏來。"
    他不想讓劉顏她們看到自己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尤其是劉顏，那雙總是能看透他心思的眼睛，一定會發現異常。
    不一會兒，小蓮端著紅木食盒進來。四樣小菜擺上桌：清炒時蔬、醬爆雞丁、醋溜魚片和一碗冒著熱氣的三鮮湯。往常這些菜色能讓他胃口大開，現在卻隻感到一陣反胃。
    "小蓮，"莫羅強迫自己拿起筷子，"給我收拾三身冬衣，三身換洗的裏衣。"
    小蓮乖巧地站在一旁，目光在他憔悴的臉上停留片刻，卻懂事地沒有多問："我這就去準備。"
    "還有，"莫羅夾起一塊魚片，味同嚼蠟地咀嚼著，"告訴劉顏，明日我要出遠門，讓她給你一百兩銀票。收拾好後連同衣物一起送來。"
    小蓮應聲退下。莫羅盯著那碗三鮮湯，熱氣已經不再蒸騰。他機械地往嘴裏塞著食物，每一口都像在吞咽沙礫。但理智告訴他必須進食——接下來漫長的路途和殘酷的任務，都需要自己有個好的身體做支撐。
    筷子與碗沿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莫羅放下碗筷，開始強迫自己思考行動計劃。既然無法違抗皇命，那就必須確保萬無一失。任何差錯都可能連累劉顏、初雪，甚至府中的小蓮二人也難於幸免。
    "拜訪嶽丈..."莫羅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著圈，"以商議婚事為由，將他從草原騙到滿洲裏城中..."
    這個念頭讓他胃部一陣絞痛。利用親情設下陷阱，比戰場上明刀明槍的廝殺卑劣百倍。莫羅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卻無法抵消內心的自我厭惡。
    "隻有在酒中下毒..."這個念頭浮現時，莫羅猛地站起身，差點打翻湯碗。武力解決會打草驚蛇，隻有這種下作手段才是最穩妥的方式，但也是最肮髒的。他走到銅盆前，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臉，抬頭時鏡中的自己雙眼布滿血絲，像極了那些他曾經最鄙夷的陰謀家。
    "少爺，東西備好了。"
    小蓮的敲門聲再次響起。莫羅深吸一口氣，調整表情讓她進來。小姑娘抱著一個藍布包袱，輕手輕腳地放在床榻上。
    "這是三件厚棉袍，三套裏衣，還有..."小蓮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花錢袋，"劉姑娘給的一百兩銀票，我又添了些碎銀子，總共約一百三十兩。"
    莫羅點點頭："晚飯也照例送來。還有..."他頓了頓，"告訴劉顏和初雪，我明日天不亮就走。我不在時，她們盡量別出門，需要什麽讓你和小荷去辦。"
    小蓮乖巧地應下，臨走前卻突然轉身："少爺...您一定要平安回來。"
    這句話像一根細針，輕輕戳破了莫羅強裝的鎮定。他喉頭滾動了幾下，最終隻是揮了揮手。
    房門關上後，莫羅解開包袱檢查。棉袍是中等的鬆江棉，裏衣漿洗得挺括，銀票整齊地折放在錢袋夾層。看著這些細致的準備，莫羅隻能感歎自己想要平靜的生活怎麽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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