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的指尖無意識地擦過腰間的刀柄。眼前這人看似恭敬，卻處處透著古怪。他冷淡地應道："哦，我正要過去。"說罷側身就要繞開。
    蘇德巴特爾橫跨一步，再次攔住去路："莫大人，我剛剛得知一個關於您的消息。"他壓低聲音，"相信您會感興趣。"
    夜風卷著沙粒打在兩人臉上。莫羅眯起眼睛："哦？什麽消息？"
    "達爾罕貝子下午收到俄國人的要求。"蘇德巴特爾湊得更近，呼吸噴在莫羅耳畔，"他們知道您來了營地，要貝子找機會除掉您。"
    莫羅心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他仔細打量著蘇德巴特爾的表情——這人究竟是在試探，還是真知道了什麽？
    "但貝子以您是他未來女婿為由，拒絕了。"蘇德巴特爾補充道，眼中帶著莫名的期待。
    莫羅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狠厲："俄國人有膽，大可親自來取我的頭！"說罷甩袖而去，官服下擺在暮色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蘇德巴特爾站在原地，望著莫羅遠去的背影，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他本想讓莫羅知道達爾罕的維護之心，盼他能念及這份情誼放棄計劃。可那冷漠的背影，分明寫著不死不休。
    "琪琪格..."蘇德巴特爾低聲呢喃，眼前浮現出那個在草原上策馬奔馳的倩影。雖然自己已有妻兒，但那個明媚如朝陽的姑娘，始終是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的額祈葛——哪怕這個人是她未來的丈夫。
    夜色漸濃，蘇德巴特爾摸了摸腰間的銀刀，暗下決心：今晚就算拚上性命，也要盯死莫羅的一舉一動。
    而此時的莫羅已走到篝火旁，跳動的火光映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蘇德巴特爾的異常舉動證實了他的猜測——這人果然對琪琪格有意。這個變數讓本就危險的行動更加危機四伏。
    "若他礙事..."一個冷酷的念頭突然閃過腦海，"就連他一起除掉。"
    這個想法讓莫羅自己都驚出一身冷汗。什麽時候起，他變得如此不擇手段？為了完成任務，竟要殺害一個可能隻是癡心一片的同僚？
    遠處的篝火突然爆出一串火星，照亮了莫羅蒼白的臉。他想起臨行前乾隆帝意味深長的話："年輕人好好幹，朕看好你。"
    夜風嗚咽，像是無數亡魂的歎息。莫羅整了整衣冠，朝著那片燈火通明處走去。那裏有美酒佳肴，有載歌載舞，也有一場即將上演的生死較量。而他，已經無路可退。
    草原上的篝火將營地照得通明。莫羅靜立在宴席外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色勒三人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在喧鬧的歌舞聲中幾不可聞。
    "大人。"色勒低喚一聲。
    莫羅微微頷首，目光始終未離中央主座。營地裏的歌聲忽高忽低，伴著悠遠的號角聲在暮色中回蕩。仆人們穿梭其間，銀盤裏的烤全羊泛著油光，各色果品在火光下晶瑩剔透。酒壇開封的聲響此起彼伏，濃烈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
    忽然，全場一靜。
    達爾罕貝子大步走來，身後跟著幾個高鼻深目的俄羅斯人。他今日穿著絳紫色蒙古袍，腰間銀刀隨著步伐叮當作響。莫羅注意到那幾個俄國人腰間都別著新式火槍，皮靴上還沾著草原的泥土。
    "諸位！"達爾罕清了清嗓子，先用蒙古語說了段祝酒詞，又換上官話："今日承蒙天恩，朝廷特使莫羅大人親臨賀壽。"他朝莫羅招手，"莫大人，請上座。"
    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射來。莫羅麵不改色，從容走向主座旁邊的座位。他能感受到那些蒙古貴族探究的眼神——有好奇，有輕蔑，有的人則是對他這身二品官服的忌憚。落座時，他故意將衣袍甩出一個弧度，錦緞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達爾罕又介紹了俄國使者。那幾個俄國人毫不客氣地在對麵坐下，紅胡子那位甚至將靴子架在了桌沿。莫羅垂眸飲酒，掩去眼中的寒意。
    宴會正式開始。篝火旁，身著彩裙的蒙古少女旋轉起舞，腕間銀鈴清脆作響。幾個滿臉虯髯的漢子拍著馬頭琴，唱起古老的祝酒歌。達爾罕大塊吃肉，酒到杯幹，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莫羅也埋頭進食，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隻有離得最近的色勒能看到，他家大人握著銀筷的手指節已然發白。
    酒過三巡，莫羅突然擦了擦手。這個動作讓色勒渾身一緊。
    "把酒打開。"莫羅頭也不回地吩咐，"給我和貝子滿上。"
    色勒的手微微發抖。他小心地拍開那兩壇特製酒的泥封，琥珀色的酒液傾入銀碗時，他幾乎能聞到其中隱藏的死亡氣息。
    對麵的蘇德巴特爾猛地直起身，卻在看到莫羅也端起酒碗時遲疑了。這位理藩院郎中的目光在酒碗和莫羅之間來回遊移，最終沒有出聲製止。
    "祝嶽丈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莫羅舉碗，聲音清朗，"幹了！"
    達爾罕大笑："好！痛快！"仰頭一飲而盡。
    色勒三人瞪大眼睛——他們分明看見莫羅喉結滾動，竟真將那毒酒咽了下去！哈林差點驚呼出聲，被聶爾兌一把按住手腕。
    "嶽丈大人，小婿公務在身，明日還要處理，今日就先告辭了。"莫羅起身拱手，"改日定當不醉不歸。"
    達爾罕滿麵紅光，似乎完全沒察覺異樣："好好好！既然是有公務在身我就不強留了，夜路難行，賢婿當心。"
    離開營地的路上，莫羅的腳步穩得出奇。四人策馬疾馳，直到跑出數裏地，確認無人跟蹤後，莫羅才猛地勒住韁繩。他翻身下馬，踉蹌幾步，扶著一棵枯樹劇烈地幹嘔起來。
    "大人！"哈林和聶爾兌慌忙上前攙扶。
    莫羅擺擺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麵赫然是幾粒黑色藥丸。他顫抖著吞下一粒，長舒一口氣："解毒丹...我提前服了一半...又含了一半在舌下..."
    色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大人早有準備！可...可您為何要親自喝？"
    莫羅擦了擦嘴角，眼神陰鬱："那個理藩院的郎中蘇德巴特爾一直在盯著我。如果我不喝，他必定起疑。"他望向營地方向，"現在...隻等藥效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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