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火苗漸漸弱了下去，映著案上攤開的輿圖與寫滿論據的紙箋。莫羅將最後一點思路在腦中複盤完畢，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連日來處置達爾罕、籌備談判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他甚至沒來得及吹滅油燈，便歪靠在椅背上，雙眼一閉，很快便沉入了夢鄉。夢中沒有刑場的鮮血，沒有談判的博弈，隻有一片遼闊的草原，自己騎著馬在草原上狂奔。
    夜至三更，雪勢漸停，驛館內靜得隻剩窗外偶爾飄落的雪粒聲。突然，莫羅居住的內室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道纖細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腳下裹著棉絮，落地毫無聲響。黑影手中緊握著一把磨得發亮的尖刀，刀刃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森寒的冷光，直逼椅上熟睡的莫羅。
    並非單純的經曆過戰場廝殺的本能，而是穿越後未消散的現代危機警覺，讓莫羅在黑影手腕微沉的刹那猛地睜開了眼睛！那把磨得鋥亮的尖刀離他的咽喉不足三尺，寒芒刺得他瞳孔驟縮，心髒險些跳出胸腔。“不好！”他腦中隻來得及閃過這兩個字，身體已先於意識向右側翻滾——“噗嗤”一聲悶響，尖刀狠狠紮進他方才倚坐的木椅靠背，刀刃沒入近半，木刺飛濺間，椅麵瞬間被戳出一個猙獰的窟窿。黑影顯然沒料到獵物會驟然驚醒，握著刀柄的手就是一僵，隨即眼中翻湧起更甚的瘋狂，猛地拔刀帶出一串木屑，刀尖直對著剛落地還未站穩的莫羅心口刺來！
    莫羅剛站穩身形，左臂便傳來一陣劇痛，尖刀劃過皮肉，帶出一串滾燙的血珠，浸濕了內層的衣袍。他顧不上疼痛，借著月光看清黑影的模樣——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眼中卻滿是複仇的瘋狂。“你是誰的人？”莫羅厲聲喝問，腳步不停，在狹小的屋內與少年周旋。少年不答話，隻是紅著眼揮舞尖刀，招式毫無章法，顯然從未受過專業的刺殺訓練，全憑一股蠻力亂砍。莫羅倉促間隻能側身避讓，少年不發一語，隻憑著一股蠻力揮刀亂砍，刀刃擦著莫羅的腰側劃過，將身後的書架劈得木屑紛飛，幾卷典籍散落一地，更添幾分凶險。
    快來人，有刺客！莫羅一邊躲閃一邊暴喝，聲音因劇痛與急喘帶著顫音，卻依舊穿透驛館的死寂，直透隔壁。巴特魯本就因連日戒備睡得極淺，聽聞呼喊聲，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彈起，抄起枕邊的腰刀，一腳踹向連接內室的房門——“哐當”一聲巨響，木門應聲碎裂，巴特魯裹挾著寒風衝了進來。“大人勿慌！卑職來也！”他見少年尖刀正對著莫羅後背刺去，當即揮刀橫劈，“當”的一聲金鐵交鳴，震得少年手臂發麻，尖刀脫手飛出，“釘”的一聲紮在牆上，兀自嗡嗡作響。少年被震得連連後退，巴特魯卻不給其喘息之機，踏前一步揮刀直指其咽喉，刀風凜冽得讓少年渾身僵冷。
    與此同時，樓下傳來哈林與色勒的怒喝聲，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聲響。原來少年並非孤身一人，樓下還有四個同樣穿著草原牧民服飾的漢子，趁著眾人熟睡發動襲擊，目標正是守在樓下的侍衛。“狗官殺了貝子大人，我們要為貝子報仇！”一個漢子嘶吼著，手中揮舞著砍柴刀，朝哈林砍去。
    這些牧民雖悍不畏死，卻終究隻是尋常百姓，沒學過武功，僅憑一腔怒火作戰，在訓練有素的侍衛麵前不堪一擊。哈林與色勒皆是大內侍衛營中百裏挑一的好手，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卻瞬間進入死戰狀態。哈林腳尖點地，身形如狸貓般向後翻躍，避開砍柴刀的同時，腰間佩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閃便劃向壯漢持械的手腕。“啊！”壯漢慘叫一聲，手腕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砍柴刀“當啷”落地。哈林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手肘狠狠撞在壯漢心口，隻聽“哢嚓”一聲肋骨斷裂的脆響，壯漢口噴鮮血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便沒了聲息。另一邊，色勒麵對兩名壯漢的夾擊，毫不慌亂，腰刀舞得密不透風，“叮叮當當”的碰撞聲不絕於耳。他瞅準一個破綻，一刀挑飛左側壯漢的刀，隨即反手橫劈，刀刃精準劃過其脖頸，鮮血噴濺在驛館的木門上，觸目驚心。剩餘那名舉著石錘的壯漢見狀紅了眼，嘶吼著將石錘砸向色勒，色勒側身避開，石錘砸在樓梯扶手上，木屑飛濺間扶手斷裂。色勒借勢一腳踹在壯漢膝蓋上，趁其屈膝的瞬間，刀光閃過，壯漢轟然倒地，至此三名刺客已命喪當場。
    內室裏，巴特魯已將少年逼至牆角。少年看著步步緊逼的巴特魯，又看了眼捂著手臂、臉色蒼白的莫羅，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卻依舊咬牙道：“貝子大人待我們牧民不薄，你殺了他，我就要為他報仇！”說著便要作困獸之鬥，被巴特魯一腳踹在膝蓋上，“噗通”跪倒在地，尖刀也飛了出去。巴特魯上前按住少年的肩膀，使其無法動彈。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樓下的打鬥聲便徹底停歇。哈林與色勒押著最後一名渾身是傷、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壯漢走上樓，那壯漢被兩人反剪著手臂，嘴裏仍在斷斷續續地咒罵。“大人！三名刺客已當場格殺，隻剩這一個活口！”哈林單膝跪地稟報，胸前的衣袍也被鮮血染紅，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刺客的，“刺客應當是當地受達爾罕恩惠的牧民，身上除了兵刃再無其他信物，暫時未發現同黨蹤跡。”他抬頭看向莫羅滲血的左臂，眉頭緊鎖：“大人，您的傷口流血不止，必須立刻清創上藥，否則恐會感染！”
    莫羅點了點頭，靠在牆上喘著粗氣，左臂的疼痛陣陣襲來，卻讓他更加清醒。他看著被押著的五個牧民，尤其是那個少年，心中五味雜陳——達爾罕在牧民心中的威望，遠超他的想象。“先將他們關起來，嚴加看管，明日再做處置。”莫羅吩咐道，隨後看向自己的傷口，鮮血已染紅了半邊衣袖，“巴特魯，取金瘡藥來。”
    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屋內，照在滿地的血跡與散落的刀鞘上，寒夜裏的這場驚刺，不僅讓莫羅的左臂添了新傷，更讓他明白，達爾罕的死帶來的影響，遠未結束。而明日的談判，也注定不會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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