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額站在城門下，看著莫羅等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身邊的官員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莫大人隻帶幾十人出去，會不會太冒險了？”傅清額冷哼一聲，眼底閃過一絲陰翳：“他自不量力，非要去送死，攔也攔不住。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倒是省了不少事。”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隻是這不安很快就被對莫羅的怨懟壓了下去。
    而此時的莫羅，心中早已算得明明白白。伊萬諾夫若真要開戰，絕不會隻帶四百騎兵，這般大張旗鼓地趕來，不過是想借著兵威施壓，試探大清的底線，順便為後天的談判造勢。他料定對方不敢真的動手，所以才敢帶著幾十人出城——既要展現大清的強硬，又不能真的引發戰事，這分寸，他拿捏得恰到好處。
    與此同時，舒祿的軍營中早已亂作一團。探馬連番回報，說俄人騎兵直奔滿洲裏城而去，舒祿雖對莫羅的霸道仍有不滿，但身為齊齊哈爾總管，守衛邊境是他的天職。若是滿洲裏失守，或是莫羅、傅清額有個閃失，皇上追責下來，他第一個跑不了。“都愣著幹什麽！”舒祿一腳踹翻身邊的凳子，“騎兵隊集合！隨我先去增援，步兵隊隨後跟上，務必在俄人攻城前趕到！”
    就在他剛跨上戰馬時，色勒騎著馬疾馳而來，看到營中騎兵已經列隊完畢，不禁愣了一下。舒祿瞥了他一眼，不等他開口便冷笑道：“不用你說，我知道莫羅的意思。大軍這就開拔，倒是讓他省了傳信的功夫。”色勒心中了然，翻身下馬躬身道：“舒大人深明大義，卑職佩服。”舒祿懶得跟他廢話，一揮馬鞭：“出發！”三百騎兵緊隨其後，如一陣旋風般衝出營門，朝著滿洲裏城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後不遠處，六百步兵也扛著長槍，快步跟上。
    舒祿帶著三百騎兵剛衝出營門，滿洲裏城外一公裏處，伊萬諾夫已然勒住了馬韁，抬手示意隊伍停下。他裹緊身上的皮大衣，眉頭死死擰在一起，眼神裏滿是疑惑與警惕——眼前的景象，與他預想的截然不同。出發前，他特意派了幾個探子喬裝成百姓混入城中，散播“俄軍大舉來攻”的謠言，本以為會看到城中百姓四散奔逃、城門緊閉、守軍嚇得不敢露頭的慌亂場麵，可此刻望去，那圈低矮的土坯牆下安靜異常，連個探頭探腦的百姓都沒有。
    更讓他捉摸不透的是，城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隊騎兵竟徑直衝了出來，約莫五六十人，隊列雖不算規整，卻個個腰杆挺直，朝著自己的方向疾馳而來。“這是怎麽回事？”伊萬諾夫轉頭看向身邊的副手，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悅，“傅清額那個軟骨頭，難道敢派人出城迎戰？”副手也滿臉茫然，搖頭道：“傅清額是什麽樣的人通過這幾天的接觸我是知道的，這個人膽小怕事，絕不敢這麽做。這隊人馬……看著像是八旗士兵，領頭的那個穿盔甲的，會不會是那個莫羅？”
    “莫羅？”伊萬諾夫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前日會館對峙時，那個年輕官員的狠厲與決絕，他至今記憶猶新。可即便如此，他也想不通——就憑五六十人，竟敢直麵自己的三四百人馬？他低頭掃了眼身邊的士兵，每個人都穿著厚實的粗布大衣，腰間挎著彎刀，手中握著火槍，粗略一數，光是火槍就有一百二三十杆，這般火力，對付五六十個隻配弓箭大刀的清軍，簡直是碾壓之勢。“難不成莫羅在耍詐？”伊萬諾夫心裏犯了嘀咕，下意識地抬手讓士兵們給火槍上好火藥，做好戒備。
    此時的莫羅，已帶著人馬在距俄軍不到百米處停了下來。他勒住馬韁，目光如炬地盯著對麵的俄兵馬隊，身後的五六十個八旗士兵雖能感受到對方的壓迫感，卻沒人後退半步——方才莫羅那句“讓俄人看看我大清將士的厲害”，還在耳邊回響。巴特魯和聶爾兌護在莫羅兩側，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掃視著俄軍的陣型，隻要對方稍有異動，便會立刻拔刀迎戰。
    而在滿洲裏那簡陋的城牆上，傅清額和一眾官員正扒著土坯牆頂端，緊張地注視著城外的對峙場景。看清雙方的兵力與裝備後，傅清額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瘋了！莫羅這是真的瘋了！”他身邊的理番院主事顫聲道：“大人，您看俄國人的火槍，至少一百杆！咱們這邊隻有十幾杆火槍，其餘都是弓箭大刀……這要是打起來，莫大人他們根本撐不住啊！”
    另一個官員也點頭附和，聲音裏滿是擔憂：“是啊大人，俄國人要是撕破臉，開槍射箭，莫大人那五六十人，連半柱香都撐不過！舒祿大人的兵馬怎麽還沒來？”眾人一邊說著，一邊暗暗對比雙方的實力——俄軍三四百人，火槍占了近三分之一，遠程火力碾壓；清軍五六十人，火槍不足二十杆，隻能靠近戰拚殺。這般懸殊的差距，任誰看都是清軍凶多吉少。
    傅清額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既盼著莫羅吃點苦頭，又怕真出了人命——要是莫羅死在俄國人手裏，皇上追責下來，自己作為正使，也脫不了幹係。可看著城外那道挺拔的身影，他心裏又莫名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換成是自己，絕不敢帶著五六十人直麵三四百俄軍，莫羅這份膽量與骨氣，他確實沒有。
    “快看！俄國人舉槍了！”有人驚呼一聲。城牆上的官員們頓時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俄軍的方向。隻見伊萬諾夫身邊的旗手揮了揮旗幟，俄軍士兵紛紛端起火槍，槍口對準了莫羅等人，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傅清額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他已經能想象到火槍齊鳴、人仰馬翻的慘烈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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