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此刻豁然開朗。雖心有不甘，但話已至此，若當場拒絕，豈非授人以柄？稍作思量後，他擠出一絲笑意："使君厚愛，瑁豈敢推辭？隻是家母尚在，舍妹性子倔強，還需容我回家商議。"
    "不過以使君的聲望才學，想必不成問題。"
    劉表露出欣慰之色，卻又歎道："德珪莫要怨我。荊襄九郡需要安穩，謠言止於智者。聯姻之事，勢在必行。"
    蔡瑁鄭重抱拳："使君明鑒，瑁絕無二心！這就回府與家母、舍妹商議，盡快給您答複。"
    劉表滿意頷首："好，靜候佳音！"
    待眾人退出正堂，王粲與龐季繞道折返。
    "使君神機妙算。隻要與蔡氏結親，就能穩住荊襄大局。"龐季畢恭畢敬地說道。
    劉表笑道："此乃仲宣之功。說來還要感謝那幕後推手，若非他煽風  ，本官又如何能借勢而為？"
    “他真正的意圖是什麽？”
    “可曾發現蛛絲馬跡？”
    王粲神色凝重：“毫無線索。”
    “對方藏得太深。”
    “好在有蔡家全力周旋，襄陽局勢尚可掌控！”
    劉表眼中精光一閃：“即刻傳令文聘回師坐鎮，務必穩住局麵。”
    “不得延誤！”
    “遵命！”
    王粲與龐季齊聲應答，躬身退出廳外。
    待二人離去，劉表負手遠眺，沉聲道：“隻要我坐鎮一日，荊襄九郡就翻不了天！”
    ————
    醉仙閣頂層軒窗半開，金樽玉盞映著滿桌珍饈。
    蒯越悠閑地夾起一箸鱸魚膾：“德珪兄府上這掌勺的庖廚，連炙肉的火候都把握得恰到好處。”
    蔡瑁手中酒樽半晌未動：“異度兄好雅興，如今箭在弦上，哪還有心思品評膾炙？”
    “德珪兄急著落子？”
    “舍妹既入州牧府，蔡氏便再難抽身。眼下這艘破船快要沉沒，難道要拉著全族陪葬？”蔡瑁忽然傾身，“今日若非異度兄在堂上轉圜，我蔡氏恐怕......”
    蒯越晃動琥珀色的酒液：“劉景升要的不過是份投名狀。此刻與你們蔡氏翻臉？他還沒這個膽量。”
    “異度兄！”蔡瑁突然按住案幾，“荊襄世家百年基業，在這亂世中究竟該何去何從？你每次總是避而不談，今日必須給我個準話！”
    蒯越緩緩說道：“德珪兄，在外人眼中，蔡家與蒯家向來是第一第二之爭，看似水火不容。”
    “但實際上，我們兩家既無吞並對方之意，更無相爭的實力。”
    “若德珪兄當真下定決心，我蒯家自會在恰當的時機相助。”
    蔡瑁眉頭微蹙，顯然對蒯越這番模棱兩可的答複不甚滿意。
    “異度兄，北方的曹孟德手握天子這張底牌，坐擁兗州、司隸、豫州三地。”
    “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能與之抗衡？”
    蒯越抬手指向長安方向：“德珪兄莫非忘了，曹操剛從鄴城兵敗而歸。”
    “長安那位新近橫掃數路大軍，威震四方，豈可輕視？”
    蔡瑁默然不語。他自然明白蒯越所指正是林辰。
    這個念頭也曾在他心中閃過。
    但一來苦於沒有門路，二來林辰如今與天下人為敵。
    眾叛親離之下，他能支撐多久？
    反觀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坐擁三州，實力雄厚，顯然更為穩妥。
    “異度兄，我明白你的疑慮。”
    “林辰雖鯨吞五州，震驚天下。”
    “然根基未穩，樹敵過多，隻需一敗，便會牆倒眾人推。”
    “他此刻猶如行走在懸崖獨木橋上，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蒯家當真要押注於他？”
    蒯越搖頭道：“非也！”
    “蒯家所求，不過是維持暫時的平衡。”
    “正如我不會坐視德珪兄陷入險境，也不會助你對劉景升不利。”
    蔡瑁暗自腹誹這老狐狸著實狡猾。
    蒯越這番話，就差把坐山觀虎鬥寫在臉上了。
    雖心中暗惱，蔡瑁也清楚此刻不宜與蒯越交惡。
    轉念一想，至少蒯家尚未倒向劉表，否則大事難成。
    “異度兄，還望蒯家能早日決斷。”
    “曹公定不負所托。”
    蒯越朗聲笑道：“德珪兄，我也期待你能交出令人眼前一亮的答卷。”
    換一種說法，保持原意
    "來，幹杯！"
    話音未落便仰頭飲盡杯中佳釀。
    以蔡瑁平素的性情，豈會有這般閑情逸致？
    他向蒯越作揖告辭，未再多言便起身離去。
    待其走後，蒯越臉上笑意盡斂。
    臨窗而立，望著蔡瑁遠去的身影，幽幽歎道："果然被家兄言中，司馬徽、龐德公這些老狐狸不出手則已，一旦動手便震撼荊襄。"
    "這分明是持刀逼迫蔡瑁充當馬前卒啊！"
    "劉景升，能否敵得過這位蔡將軍？"
    "荊襄之地的局勢越發撲朔  了。"
    .......
    蔡府書房內
    二人對坐敘話。
    一人正是蔡氏家主蔡瑁，另一氣度不凡的中年文士，則是特地從許昌趕來的荀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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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達兄，如今謠言四起，今日劉表借機敲打於我，更逼我將胞妹許配給他續弦。"
    "方才與蒯越會麵本想探其口風，奈何對方滴水不漏。"
    言及此處，蔡瑁長歎一聲，眼中盡是悵惘。
    "對了，公達兄與蒯子柔素有交情，不知他可願共襄義舉？"
    說這話時，蔡瑁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荀攸輕搖其首："子柔亦是諸多推脫，始終作壁上觀。"
    蔡瑁扼腕："可惜！"
    "若無蒯家相助，我蔡氏獨木難支啊。"
    "不如請孟德兄即刻揮師南下，以大軍壓境之勢，屆時蒯家想必也無法穩坐......"
    荀攸當即打斷："不可。"
    "曹公按兵不動，林辰便不敢輕舉妄動，袁術也不會明目張膽來犯，局勢尚在掌控之中。"
    "若曹公貿然出兵，縱得荊州亦將淪為各方爭奪的修羅場。"
    "損兵折將得到個滿目瘡痍的荊州，又有何益？"
    蔡瑁憂心忡忡："然若無外援，大事何以為繼？"
    荀攸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突然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倒是有個計策，隻是要委屈德珪兄了。"
    "願聞其詳。"
    "此事關係我蔡家興衰存亡，縱使要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荀攸神色凝重，沉聲道："不如令妹下嫁劉表，大婚之日趁機取其性命。"
    "待劉表一死，曹公即刻揮軍南下，以雷霆之勢奪取荊襄。"
    "此舉看似結親，實則暗藏殺機。"
    "唯有如此，才能讓劉表放鬆戒備，一擊致命。"
    聽聞此言，蔡瑁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這分明是要他拿幼妹的性命做賭注。
    蔡瑁素來疼愛這個最小的妹妹，如何忍心將她終身幸福押作籌碼？
    察覺到蔡瑁的遲疑，荀攸又添一把火："德珪兄，自古成大事者，難免要有所犧牲。"
    "若曹公能兵不血刃取得荊襄，蔡家當記首功。"
    "屆時不僅穩坐荊襄第一世家之位，就是問鼎南方第一世家也未嚐不可。"
    "況且令妹並非真要送命，不過是借這個名目行事罷了。"
    "日後我必請曹公為令妹擇一佳婿，此事永不再提。"
    "不知意下如何？"
    蔡瑁起身踱步，陷入沉思。
    終於，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好！就這麽辦！"
    "但成親當日，曹公大軍必須兵臨樊城。"
    荀攸大笑："德珪兄盡管放心，曹公對荊襄之地可比你還著急。"
    "我這便趕赴許昌，親自向曹公稟明此計。"
    說罷，荀攸拱手作別，匆匆離去。
    待其走後，蔡瑁長歎一聲，獨自走向後院。
    蔡府後園有座精致閣樓。
    閣樓窗前，一位佳人憑欄而立。
    她容貌傾城，體態婀娜，舉手投足間盡顯絕世風華。
    這便是被世人譽為"荊襄第一  "的蔡鈺。
    “咚咚咚……”
    屋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少女的沉思。
    提起裙擺，蔡鈺款步上前打開閣樓木門。
    見到蔡瑁站在門外，她嘴角微翹：“兄長今日怎有空來尋小妹？”
    “莫非又要給我說親？”
    “早與兄長說過，若非當世英雄，休想入我眼。”
    “若無良配，我寧可終身不嫁！”
    往日聽到這番言論，蔡瑁定要板著臉訓斥幾句。
    今朝卻出奇地沉默。
    蔡鈺不由詫異：“兄長今日怎麽轉性了？竟不訓我？”
    蔡瑁長歎一聲：“小妹，今日為兄是來求你。”
    “求我？”
    蔡鈺娥眉微蹙：“你這威風八麵的大將軍，還有難處？”
    “說來聽聽。”
    蔡瑁低聲道：“州牧大人要與我蔡家聯姻，指名要娶你為妻。”
    “什麽？！”
    蔡鈺俏臉煞白：“這如何使得？”
    “州牧大人比兄長還年長，豈能……”
    “兄長，你回絕了吧？”
    她眸中浮起一絲希冀。
    蔡瑁搖頭：“近日荊襄之地流言四起，說我蔡家暗通曹操。為證清白，為兄不敢推拒。”
    蔡鈺眼中淚光閃動：“可也不能拿我終身作賭。”
    “不嫁！”
    “我絕不嫁！”
    蔡瑁再度歎息：“小妹，並非真要你嫁與劉表，隻需暫且周旋。”
    “暫且？”
    “周旋？”
    “此話怎講？”
    蔡瑁壓低聲音：“其中關節不便明說，你隻需記住，為兄絕不會害你。”
    原本淚眼婆娑的蔡鈺忽然止住哭聲。
    “外間傳言……竟是真的？”
    "哥是要拿我當幌子，好謀劃大事？"
    蔡瑁眸中掠過一絲詫異，沒料到自己妹妹蔡鈺這般敏銳。
    僅僅一句承諾，她就看出了端倪。
    "有些事，心裏明白就好。"
    "這關乎蔡氏滿門性命，切莫聲張。"
    "咱們生在世家，看著是比別人風光。"
    "可隨時都要為家族犧牲一切。"
    "希望你能明白哥的苦心。"
    "等這事過去，哥親自給你挑個好人家。"
    "到時候族裏誰也不能攔著。"
    原本準備以死相拚的蔡鈺聞言，心頭泛起苦澀，好在不用假戲真做，倒也不必付出太多。
    她輕歎道："哥，我會配合你。"
    蔡瑁正要下樓，身後又傳來蔡鈺的聲音："哥，你真認定曹操能得天下？"
    "我雖深居閨閣，也聽到些風聲。"
    "這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蔡瑁腳步微頓："你不必操心，哥自有主張。"
    說罷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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