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散朝之後來到寢宮,郭皇後:怎麽了?劉均夫君?一)
字數:4976 加入書籤
散朝之後來到寢宮,郭皇後:怎麽了?劉均夫君?一)
暖閣裏的議事聲消散在宮牆盡頭時,暮色已漫過太原城的雉堞。劉鈞將密信交給內侍的那一刻,緊繃的肩背驟然鬆垮,指尖殘留的墨香混著雪後寒氣,倒比殿內的炭火氣更讓人清醒。他沒有召駕輦,隻攏了攏龍袍,沿著覆雪的宮道緩步走向寢宮,青石板上的積雪被踩出深淺不一的聲響,像極了此刻雜亂的心緒。
寢宮的暖簾被守宮的宮女輕輕掀起,一股帶著熏香的暖意撲麵而來。劉鈞剛邁過門檻,便撞進一個溫軟的懷抱,熟悉的蘭花香縈繞鼻尖,瞬間驅散了大半寒意。
“夫君回來了。”郭皇後的聲音輕柔,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她抬手替他拂去肩頭未化的雪粒,指尖觸到他冰涼的衣襟時,微微蹙了蹙眉,“怎的走回來的?天寒地凍,仔細傷了身子。”
劉鈞順勢將她擁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發頂,感受著懷中人溫熱的體溫,連日積壓的疲憊與焦灼竟在此刻泄了大半。他沉默著收緊手臂,將臉埋在她頸窩,喉間溢出一聲綿長的歎息,輕得像雪落,卻清晰地落在郭皇後耳中。
“怎麽了?”郭皇後抬手撫上他的脊背,掌心貼著他緊繃的肌肉輕輕摩挲,語氣裏添了幾分認真,“朝會定了章程,該是鬆快些才對,怎的反倒歎氣?”
劉鈞沒有立刻回答,隻抱著她在鋪著絨毯的地榻邊坐下。宮女端來滾燙的薑湯,他接過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裏,才終於開口:“郭相勸朕聯後周。”
“聯後周?”郭皇後握著他手腕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恢複了平靜。她自幼長在並州,北漢與後周的血海深仇早已刻進骨子裏,可此刻看著夫君眼底的青黑與疲憊,她沒有像朝堂上的老臣那般立刻反駁,隻是輕聲問,“夫君是覺得不妥,還是難下決斷?”
劉鈞轉頭望著她,燭光下,郭皇後的眉眼溫婉,卻藏著不輸男子的沉靜。自他繼位以來,朝堂上的風雨、邊境的急報,多半是獨自扛著,倒忘了這枕邊人雖深居後宮,卻絕非不曉世事的閨閣女子——當年高祖皇帝稱臣於遼,滿朝慟哭時,正是她以“忍一時以圖將來”勸住了險些當場崩逝的太後;高平戰敗後,太原城人心惶惶,也是她親手縫製棉甲分賞禁軍,穩住了軍心。
“不是不妥,是太難。”劉鈞抬手按住眉心,聲音裏滿是無奈,“你也知道,郭威殺我堂兄,柴榮敗我大軍,這仇怨刻在北漢人骨頭裏。可郭相說,遼人早已與趙匡胤勾結,想拿北漢當籌碼,依附遼人是死路一條。聯後周雖是險棋,卻是唯一的活路。”
郭皇後沒有接話,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雪後初晴的夜空格外清朗,寒星綴在墨藍色的天幕上,遠處太原城頭的燈火忽明忽暗。她望著那片熟悉的土地,輕聲道:“前日我讓內侍去城外查看流民,回來的說,介休來的婦人,懷裏揣著半塊觀音土,說給孩子留著,自己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劉鈞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百姓困苦,卻不想已到如此境地。那筐擺在暖閣的粟米還在眼前晃動,他以為已是粗糲,卻不知對尋常百姓而言,竟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夫君繼位這些年,減賦稅、勸農桑,可北漢地狹民貧,歲貢年年加碼,遼兵時常劫掠,再厚的家底也經不住這麽耗。”郭皇後轉過身,走到他麵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目光清亮如星,“仇恨要報,但得活著才能報。若北漢沒了,太原的百姓沒了,就算手刃郭威柴榮的後人,又有什麽用?”
劉鈞望著她澄澈的眼眸,忽然想起朝會上劉繼顒的反對、李筠的猶豫,那些話語都帶著立場與執念,唯有眼前人的話,字字落在“百姓”二字上——這正是他登基時對天地立下的誓言,卻在連日的權謀算計中,險些被衝淡。
“可後周與遼剛結盟,趙匡胤又怎會信朕?”劉鈞的聲音低了些,“朕已讓李筠停攻晉州,還寫了密信許他好處,可心裏總沒底。萬一趙匡胤不接招,我們既得罪了遼人,又沒拉住後周,北漢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郭皇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劃過他掌心因握筆而磨出的薄繭:“夫君忘了,趙匡胤不是柴宗訓,他是武將出身,最懂‘利弊’二字。遼人占著燕雲十六州,他若想坐穩後周江山,遲早要與遼人刀兵相見。我們北漢地處太原,正是他抗擊遼人的屏障,這份價值,他不會看不到。”
她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篤定:“何況,所謂遼周結盟,本就是虛的。我聽宮中老人說,耶律璟嗜酒嗜殺,遼國內部早有裂隙,耶律罨撒葛想奪權,才借著公主的由頭與趙匡胤勾結。這種各懷鬼胎的盟約,隻要輕輕推一把,就會散架。我們遞出的橄欖枝,正是趙匡胤需要的‘推手’。”
劉鈞挑眉看向她:“你也知道耶律罨撒葛之事?”
“後宮雖閉,卻也有耳朵。”郭皇後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前幾日雲州來的商隊托人給我帶了匹雲錦,那商人的夥計私下說,遼王的弟弟悄悄去了汴梁,還帶了不少重禮,想來就是郭相查到的細情。”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劉鈞心中一動。他一直以為後宮不涉政事,卻不知郭皇後早已通過這些細微之處,看清了天下局勢。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人心安:“那你說,朕這步棋,走對了嗎?”
“走對了,卻也險極。”郭皇後沒有回避,語氣鄭重起來,“朝堂上的阻力夫君想必已經見識了,劉大人那些老臣念著舊仇,軍中也有不少人對後周恨之入骨,若不能穩住他們,聯後周的事剛露頭,就會被唾沫淹了。”
“朕已讓劉繼顒去安撫百官,還把遼人勾結的密報給了他看。”劉鈞道,“他起初反對,後來倒也鬆了口。”
“老臣們重道義,更重存亡。”郭皇後點頭,“隻要讓他們看清遼人的真麵目,知道聯後周是為了保北漢,自然會明白夫君的苦心。倒是遼人那邊,夫君得早做防備。”
她起身走到妝台邊,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錦盒,打開後裏麵是枚雕著青鳥的玉符。“這是我娘家傳下來的信物,當年我祖父與遼軍中一個將領有舊,那人如今在雲州任職,素來不滿耶律璟的暴政。”郭皇後將玉符遞給劉鈞,“夫君可派個心腹持此符去見他,許以好處,讓他在遼營中暗中照應。就算耶律罨撒葛想動手,也能提前知曉消息。”
劉鈞接過玉符,觸手溫潤,雕工細膩。他望著郭皇後,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猶豫竟有些可笑——他在朝堂上與大臣們唇槍舌劍,卻忘了最懂他、也最能給他助力的人,一直在身邊。
“委屈你了。”劉鈞握住她的手,聲音裏帶著歉疚,“這天下的擔子,本該朕來扛,卻要你也跟著操心。”
郭皇後笑著搖搖頭,反手握住他的手:“夫君是北漢的君主,我是你的妻子,更是北漢的皇後。太原的百姓是你的子民,也是我的子民。你扛著天下,我便陪著你扛,何來委屈?”
她湊近了些,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眉心:“何況,夫君不是常說,繼恩繼元將來要接掌江山,如今我們多鋪一步路,他們將來就少一分險。”
提到兩個養子,劉鈞的眼神柔和了許多。他沒有親生兒子,將劉繼恩與劉繼元視如己出,郭皇後待他們更是親厚,教他們讀書習字,為他們打理衣食,絲毫沒有繼母的隔閡。這份心意,他一直記在心裏。
“說起繼元,昨日他還問我,為何冬日的糧草總不夠用。”郭皇後忽然道,“我沒敢告訴他實情,隻說開春就好了。可夫君也知道,若糧道再不通,開春怕是也難。”
劉鈞的臉色沉了下去。介休攻不下來,晉州暫緩進攻,糧草問題像塊巨石壓在心頭。“李筠已在晉州外圍待命,郭相說,等趙匡胤的回信到了,再商議打通糧道的事。”他歎了口氣,“隻是不知趙匡胤何時才會答複。”
“急不得。”郭皇後端來一碗剛溫好的銀耳羹,遞到他麵前,“趙匡胤是個謹慎人,定會派人查證遼人勾結的實情,還要權衡利弊。我們且等他的消息,這段時日先把內部穩住。”
她頓了頓,又道:“我今日讓人清點了內宮的私庫,除了太後留下的幾件首飾,其餘的金銀綢緞都可拿出變賣,換些糧草分給百姓和禁軍。雖解不了燃眉之急,卻也能讓大家知道,陛下與他們共渡難關。”
劉鈞握著瓷碗的手猛地收緊,眼眶竟有些發熱。他知道那私庫是郭皇後的嫁妝與多年積攢,大多是她娘家送的念想,可她竟如此輕易就願拿出來。“不可。”他立刻開口,“那是你的東西,怎能動?”
“我的東西,不也是夫君的東西,是北漢的東西?”郭皇後笑著按住他的手,“首飾再貴重,能比得上百姓的性命?能比得上禁軍的軍心?等將來北漢安穩了,夫君再給我補上便是。”
劉鈞望著她溫婉卻堅定的眉眼,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力量。他放下瓷碗,重新將她擁入懷中,這一次,懷抱裏沒有了先前的沉重,多了幾分踏實。“有你在,真好。”他輕聲道,聲音裏滿是感慨。
郭皇後靠在他肩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嘴角揚起一抹淺笑。窗外的寒星依舊閃爍,太原城的風雪尚未停歇,可寢宮的暖光裏,兩顆心卻緊緊貼在一起,抵禦著世間的寒意。
“夫君放心,不管將來是聯後周,還是抗遼人,我都陪著你。”她輕聲道,“北漢的骨頭硬,我們的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劉鈞沒有說話,隻是用力點了點頭。他知道前路依舊凶險,趙匡胤的答複、遼人的反撲、朝堂的暗流,每一步都可能踏錯。可此刻抱著懷中的人,看著她眼中的信任與堅定,他忽然覺得,那些所謂的艱難,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
燭火搖曳中,兩人相擁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像一幅溫暖的剪影。寢宮之外,是風雨飄搖的天下;寢宮之內,是彼此依靠的初心。劉鈞知道,這場關於北漢命運的豪賭,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而郭皇後掌心的溫度,正是支撐他走下去的,最堅實的力量。
夜色漸深,宮女悄然熄滅了殿內的燭火,隻留下一盞長明燈,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卻執著的光。就像這北漢的國運,雖曆經磨難,卻從未熄滅。
喜歡燕雲望:後周與遼的未戰之盟請大家收藏:()燕雲望:後周與遼的未戰之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