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頭的水流砸在洗手池裏，濺起的水花落在林野手背上，卻沒帶來熟悉的涼意。他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眉峰動了動——鏡中人的眉毛隔了半秒才跟著揚起，像台信號延遲的電視。
    “搞什麽……”他低聲罵了句，抬手去按水龍頭，指尖卻在觸到金屬開關的瞬間滑了過去，隻留下道淡淡的藍痕。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早上拿牙刷時穿過了塑料柄，剛才擠牙膏，膏體直接從指縫流進了洗手池。
    鏡子裏的林野突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帶著股說不出的陌生感。林野猛地抬頭，現實中的他明明沒笑。鏡中人的眼睛裏閃過道紅光，那是他星界角色“野犬”的技能特效——每次開能量槍前，虹膜都會泛起這種血色光暈。
    “喂？”他試探著開口，鏡子裏的聲音遲了半拍，尾音還拖出星界裏特有的電子雜音，“你誰？”
    鏡中人沒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做出舉槍的姿勢。林野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腰撞到洗漱台，陶瓷的冰涼透過薄薄的睡衣傳來——這觸感竟比剛才的水流還清晰，像根救命的稻草。
    “別碰鏡子！”蘇曉的視頻電話突然彈出來，屏幕裏老人的頭發亂糟糟的，眼鏡滑到鼻尖，“你後頸的縫合痕亮成什麽樣了！那是意識同步率超過70的征兆！”
    林野猛地摸向後頸，指尖穿過皮膚時，摸到片滾燙的區域，紋路像燒紅的鐵絲，疼得他倒吸口冷氣。鏡子裏的畫麵突然變了，“野犬”的身影清晰起來，能量槍的槍口正對著鏡頭，槍身的紋路和他後頸的痕跡一模一樣。
    “數據實體化……”他喃喃念著星界技能說明，突然想起昨天幫蘇曉修星界終端時，代碼裏藏著行注釋：【現實物質=低頻率數據，可被高頻率能量覆蓋】。覆蓋……那不就是替換嗎？
    “我爺爺說，縫合者的‘共享’技能根本不是共享能量！”蘇曉的聲音帶著哭腔，鏡頭晃得厲害，能看見她手裏捏著本泛黃的筆記，“是把你的神經信號‘嫁接’到星界服務器！你碰鏡子的時候，就是兩邊的‘你’在搶身體控製權！”
    林野的指尖還懸在鏡麵前，能看見鏡中“野犬”的指尖離自己隻有一厘米。那指尖泛著能量光，和他此刻半透明的手指重疊在一起，像兩滴即將融合的墨水。
    “那怎麽辦？”他的聲音發緊，鏡子裏的槍聲突然炸響，震得鏡麵嗡嗡作響，現實中的他耳膜也跟著疼。
    “找‘錨點’！”蘇曉翻著筆記，紙頁嘩嘩作響，“爺爺寫了，必須有個讓你‘絕對不會懷疑是星界數據’的東西……比如，你小時候摔斷的那顆牙！你說過藏在餅幹盒裏！”
    林野渾身一震。那顆缺了角的乳牙，他確實用鐵皮餅幹盒裝著，放在書櫃最底層。那是他六歲時從秋千上摔下來磕掉的，牙齦流的血染紅了半塊餅幹，他哭著把牙收起來，奶奶說“藏好它，以後會長出更結實的牙”。
    鏡子裏的“野犬”突然扣動扳機，能量光束穿透鏡麵，擦著林野的耳朵飛過去，在牆上燒出個黑洞。林野轉身就往書房跑，後頸的刺痛越來越烈，他感覺自己的胳膊正在變得透明，能看見皮下流動的藍色光絲。
    “快！它在拖你進去！”蘇曉的聲音在聽筒裏劈了叉，“餅幹盒！快！”
    林野撞開書房門，膝蓋磕在書櫃上，這次的痛感異常清晰。他趴在地上摸索，指尖終於觸到冰涼的鐵皮——餅幹盒找到了。打開盒蓋的瞬間，那顆泛黃的小牙躺在棉絮裏，帶著股淡淡的奶香。
    他捏起乳牙的刹那，後頸的刺痛驟然消失，透明的胳膊慢慢恢複了血色。鏡子裏的槍聲停了，“野犬”的身影正在淡去，最後看了他一眼，眼神裏竟藏著絲解脫。
    林野癱坐在地上，捏著那顆牙，聽著蘇曉在電話那頭哭：“嚇死我了……爺爺說，錨點就是‘你之所以是你’的證明，星界數據再厲害，也吞不掉真正的回憶……”
    他看著自己恢複正常的手指，突然想起小時候奶奶把牙放進餅幹盒時說的話：“有些東西啊，看著小，卻能幫你站得穩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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