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進站的風帶著消毒水味撲過來時，林野正盯著站台電子屏上跳動的數字——3號線還有2分鍾到站。他下意識攥緊背包帶，集中精神默念“停”，周遭的喧囂突然像被按了慢放鍵：穿風衣的男人抬手看表的動作拉成了模糊的殘影，賣早餐的阿姨遞豆漿的胳膊懸在半空，連軌道裏傳來的轟鳴聲都變得低沉冗長，像隔著層厚厚的棉花。
    隻有他還能正常動彈。
    “小夥子，你咋走得這麽快？”旁邊的老奶奶突然晃了晃，購物車的輪子在地麵劃出半道歪斜的印子，眼看就要側翻。林野幾步衝過去扶住車把時，老人還維持著伸手去抓的姿勢，眼睛瞪得圓圓的，像被按下暫停鍵的動畫人物。
    等他把購物車穩住，鬆開手的瞬間，周圍的慢放突然切回正常速度。老奶奶“哎呀”一聲回過神，看著突然出現在身邊的林野，滿臉茫然：“你這孩子……剛才還在那邊呢，咋一下就到這兒了？”
    林野沒敢說，剛才他甚至繞到站台盡頭撿了片被風吹落的銀杏葉，又慢悠悠走回來，全程不過十秒，在旁人眼裏卻成了“瞬間移動”。
    地鐵到站的提示音炸響時，他的手機震了震，蘇曉發來段視頻——她爺爺正舉著那台銀灰色儀器，屏幕上兩條扭曲的波形圖纏成一團，像打了結的耳機線。“我爺爺說這是‘時間幀錯位’！”蘇曉的聲音帶著哭腔，“星界的‘幀同步’邏輯在你腦子裏紮根了！他剛才測試，你集中精神時，現實時間的波形會跟著星界時間跳！”
    視頻裏，老人用拐杖指著屏幕：“看見沒？這道尖峰是他想‘暫停’的瞬間，現實時間的波形直接被拽拐了！再這麽下去，他的生物鍾會徹底紊亂——今天覺得過了一小時，明天可能就把三天當成一天過，最後連晝夜都分不清！”
    林野低頭看自己的手表，秒針明明在勻速跳動，可他盯著看了半分鍾，卻覺得隻過了十秒。就像星界裏網絡卡頓的畫麵，人物在原地抽搐著瞬移，時間在後台亂成一鍋粥。
    “借過借過！”有人扛著大行李箱擠過來，林野下意識想“暫停”讓對方先過，轉念想起老人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可就在他猶豫的刹那，扛箱子的男人動作突然慢了半拍，像被按了0.5倍速，周圍的人也跟著晃了晃，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
    “別硬憋！”蘇曉的電話打了進來，背景音裏混著儀器的蜂鳴聲，“我爺爺說這就像打噴嚏，越忍越容易出事！你試試‘慢放’ instead of ‘暫停’，用現實裏的‘禮讓’代替星界的‘卡幀’！”
    林野深吸一口氣，看著迎麵走來的乘客，在心裏默念“慢一點”。這次，周圍的人流沒有變成虛影，隻是速度放緩了些，像傍晚的車流，從容了不少。他側身讓過扛箱子的男人，對方還笑著說了聲“謝了”——一切自然得像沒發生過。
    可手表的秒針，在他讓開的瞬間，明明跳了兩格，卻隻發出一聲“哢”的輕響。
    “這還差不多。”蘇曉爺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帶著點欣慰，“用現實邏輯‘翻譯’星界技能，別讓它反過來同化你。你剛才那下，波形圖順多了。”
    地鐵進站了，林野隨著人流上車，找座位時，看見個抱著嬰兒的媽媽正手忙腳亂地撿掉在地上的奶瓶。他沒再用“卡bug”，隻是加快腳步走過去幫忙。指尖碰到奶瓶的刹那，他清楚地聽見手表秒針“哢噠”一聲，不快不慢，正好一秒。
    車窗外的廣告燈箱飛速掠過，林野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倒影的動作和他完全同步，沒有一絲延遲。這久違的“正常”，竟讓他鬆了口氣。
    但他知道，星界的時間邏輯就像顆埋下的種子，已經在他意識裏發了芽。剛才幫忙撿奶瓶時，他分明看見奶瓶落地的過程慢了一瞬，像被誰悄悄撥慢了鍾表。
    到站的提示音響起，林野起身時，故意碰了碰旁邊乘客的胳膊：“借過。”對方愣了愣，說：“好嘞。”——再正常不過的對話，卻讓林野攥緊了拳頭。
    他贏了這一次，但下一次呢？當“卡bug”變成下意識的反應，當現實的時間在他眼裏徹底變成可以隨意拖動的進度條，他還能分清，自己腳下的站台，究竟是現實的水泥地，還是星界的數據地板？
    走出地鐵站，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林野抬頭看天，雲朵移動的速度不快不慢，像被誰用遙控器調好了節奏。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鵝卵石，石頭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真實得讓人心安。
    “慢慢來。”他對自己說，也像在對那顆埋在意識裏的種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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