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濃得化不開，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福爾馬林氣息，鑽進鼻腔時帶著尖銳的穿透力。鐵山背靠著冰涼的牆麵，指尖因為用力攥著一支玻璃藥管而泛白，指節處的皮膚被壓出深深的紅痕。藥管裏的淡藍色液體已經凝固成絮狀，在慘白的廊燈照射下，像一團泡發後腐爛的棉絮，透著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門上那塊“307”的塑料牌上，老吳的女兒還在裏麵昏睡，醫生說鎮靜劑的藥效還得持續幾個小時才能退去。想起自己昨天拿著這藥管，幾乎是逼著老吳給孩子喂藥的樣子，鐵山的喉嚨就像被砂紙磨過，又幹又疼。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某種刻意放輕的節奏。林野穿著件黑色連帽衫，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他手裏捏著個平板電腦，屏幕的光在他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看到鐵山時，他腳步微頓，下意識地側身想繞開，肩膀卻被對方伸手按住。
    “林野。”鐵山的聲音比砂紙磨過木頭還沙啞，帶著未散的後怕和濃重的疲憊。他舉起那支藥管，指尖控製不住地顫抖，玻璃管壁碰撞著發出細碎的響動，“老吳女兒的病危通知……是天磊生物偽造的。”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肺裏的濁氣全吐出來，“這藥也不是什麽特效藥劑，化驗結果出來了，全是鎮靜劑，過量會致命。”
    林野的目光在藥管上停留了兩秒，那片凝固的絮狀物在他瞳孔裏映出一點模糊的藍。他沒接話，隻是抬手按亮了平板電腦，轉向鐵山。屏幕上的聊天記錄截圖裏，天磊生物安保主管的頭像旁邊赫然跳著一行字：“讓鐵山深信那支藥能救命，他才會乖乖把高適配成員的名單交出來——畢竟，他最吃‘兄弟情’這套。”
    鐵山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血色褪得一幹二淨。他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背重重撞在牆上，發出“咚”的悶響。藥管從手裏滑落，在光潔的地磚上滾出半米遠，玻璃與瓷磚碰撞的清脆響聲，在寂靜的走廊裏顯得格外刺耳。“我差點……”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一團滾燙的棉絮堵住，後半句“把孩子們都害死”哽在舌尖，燙得他眼眶發酸，“我差點讓小吳他們把這玩意兒當救命稻草……”
    走廊盡頭的電梯“叮”地一聲打開，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蘇曉走出來，白色運動鞋踩在地磚上幾乎沒聲。她手裏拿著份折成三折的報告，看到眼前的情景，隻是默默將報告遞給林野，然後在鐵山身邊蹲下，牛仔褲膝蓋處的破洞隨著動作扯得更大。“化驗科的朋友說，幸好發現得早，劑量還沒到危險值。”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鐵山緊繃的神經上，“孩子隻是睡久了點，醒了就能出院。”
    鐵山抬起頭，眼眶紅得像要滲出血來。他看向林野的眼神裏翻湧著太多情緒——有對自己愚蠢的痛恨，有對差點釀成大錯的後怕，更有藏在最深處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愧疚。“之前……對不起。”他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劇烈，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出口，“我不該懷疑你，更不該把你擋在據點外。如果不是你讓人盯著天磊的物流車……”
    “過去的事。”林野打斷他，手指在平板上劃了兩下，屏幕暗下去。他把平板塞進連帽衫口袋，抬眼時，帽簷下的目光正好對上鐵山的視線，“天磊生物的下一個目標是城西的廢棄實驗室，他們想在那裏進行基因融合實驗，用捕獲的玩家做載體。”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的平板邊緣，“要不要一起？”
    鐵山愣住了，隨即猛地直起身，動作太急差點帶倒蹲在旁邊的蘇曉。他伸手扶了一把，然後胡亂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剛才那股頹敗的氣息一掃而空，眼裏重新燃起熟悉的、帶著野性的光：“走！”
    蘇曉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電梯的背影，彎腰撿起地上的藥管，扔進走廊盡頭的醫療垃圾桶。金屬桶發出“叮”的輕響，像是在為某種錯誤畫上句點。她抬頭時，正好看見電梯門合上的瞬間，林野抬手推了推帽簷，露出的嘴角似乎帶著一點極淡的笑意。
    廊燈的光暈在地麵投下長長的影子，兩條曾經岔開的線，終於在電梯門合上的刹那，重新交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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