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與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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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想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一個紀元?一千年?一百年?還是十年?都不對。那時的情景 ——
    少年走過一片龜裂的土地,烈日將泥土曬得通紅,這片土地仿佛延伸到了時間的盡頭。不過,地麵上突兀地立著一些白色尖石,直刺天空;周圍的灌木也從棕褐色漸漸變成了紅色。
    偶爾會有小動物匆匆跑過,卻被他扔出的石頭砸中,隨後被他用沒什麽牙的嘴啃食。有時,遠處地平線會出現體型龐大的生物,他便用劍挖個坑,蜷縮在裏麵躲著。
    他的皮膚從褐色變成了深紅色,幾乎每一寸都布滿了水泡。盡管用襯衫裹著頭,可每次碰到頭皮,指尖都會沾到濕漉漉的膿液。
    他感覺自己走得飛快,可眼前的景象除了偶爾出現的灌木、小動物、怪物,或是隱藏的水窪,幾乎沒什麽變化。每次不小心踩到水窪,他都會跪下來,盡可能把身體浸進去,大口喝水 —— 水流進喉嚨時,泥沙會刮過牙齒。之後,他會把用布層層包裹的背包和劍鞘劍鬆鬆地插在背包帶子之間)裝滿水。
    他繼續踉蹌前行。有時,一些他認識的人會和他同行。
    他的叔叔和嬸嬸。其中一人躺在地上,身邊有隻狗在哀嚎。
    一個小男孩。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透著焦慮,始終滿是恐懼,最後像風裏的煙一樣消失了。
    他最好的朋友。少年和他並肩走著,朋友周身籠罩在陰影裏。有時陰影會散開,能看到朋友的臉:或是為某個沒說出口的笑話發笑,或是因某個蠢事尷尬。有時陰影散開,露出的卻是布滿膿皰、毫無生氣的眼睛。每當看到後者,少年總會不自覺地讓珍貴的淚水滑落 —— 順著滿是水泡的臉頰流下,再被舌頭舔掉。
    一個穿著紅色鱗甲的衛兵。衛兵在後麵追,少年拚命奔跑,直到衛兵消失在視線裏。
    一圈男人和女人。他們都滿臉恐懼,少年從他們中間擠了過去。
    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女人。她曾是他的朋友,如今卻知道了他的真麵目,一隻手緊攥著沾滿血的長矛。
    他的弟弟妹妹。他們沒有走過來,隻是一同出現,一動不動地站在遠處,盯著他。他遠遠地繞開了 —— 現在的他,身份已經暴露,身上帶著印記,待在他們身邊隻會給他們帶來危險。
    他的親生父母。那兩個熟悉的幽靈,既溫柔又充滿恨意,既讓人安心又帶來痛苦。他們像山頂的暴風雨一樣變幻莫測,讓人同樣畏懼。他們在低聲說著什麽,聽不真切,可這一次,他卻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你的未來,” 他們說,“就是成為我們。”
    他的養母 —— 那個把他養大、教他如何做人的人。在某些方麵,他其實怕她。她很強大,若是想,甚至能毀掉這個世界。可他知道,她還不夠強大。他想不起上一次對她說 “我愛你” 是什麽時候,唯一的安慰是,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她脖頸上那道致命的傷口,像一抹深紅色的笑。
    他繼續踉蹌前行,朝著某個既定的未來走去,朝著 ——
    —— 我走來。我曾經就是他,不是嗎?或者…… 等等,這事兒也不一定,對吧?我真的是他嗎?還是說,我其實是 ——
    顧問遵照命令行事。他的使命,就是為了主人的最大利益行動。他找到了一個職位 —— 雖在他人之下,卻穩穩地守著這個位置,默默在地上刻下痕跡,隻為讓當下能朝著更好的未來發展。他渴望那樣的未來,渴望改變,朝著 ——
    —— 我走來。不…… 不可能是這樣的,對吧?或許我其實是 ——
    騎士守護著她的使命。這是她長期堅守正義、履行職責換來的歸宿。有人或許會說,這份職責太沉重、太漫長。可她的君主值得她傾盡所有去敬仰,值得她追隨,因此她守護的對象也值得她拚盡全力去保護 —— 即便那女孩是個調皮鬼。另一方麵,她自己的家人在另一種意義上也同樣重要。為君主效力,也是在為家人著想,可家人的抱怨往往也切中要害。沒錯,她正朝著 ——
    —— 我走來。我曾經是她嗎?還是說,我其實是 ——
    農夫默默地照料著自己的土地。從很多方麵來說,這是件殘酷又徒勞的事:植物靠著水、土壤和血生長,綻放出鮮紅豔麗的花朵,葉脈輕輕搏動。可他種植它們,是為了養活自己、繳納賦稅、接濟他人;隨後,“疼痛” 會將他的土地撕裂,而他隻能重新開始。這樣的循環是他與生俱來的宿命,他隻能像祖輩那樣接受。可孤獨是件殘忍的事,他不禁想,就算是最愚鈍的 “蜥蜴血脈”,是否也在朝著 ——
    —— 我努力?我曾經那麽悶悶不樂、滿心不滿嗎?還是說,我其實是 ——
    被排擠的人找到了容身之所。這樣的地方從來不多 —— 尤其是對她這樣的 “血脈異常者” 而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 “神明血脈” 被濫用的證明:兩個人因欲望而背棄了責任。這樣的生命本不該存在,可她卻真實地活在世上,身上帶著那段無情結合留下的傷疤。在本該像常人一樣的地方,她卻顯得格格不入。可在怪物們怪異的眼中,就連她這樣畸形的生物,也能找到一席之地。或許在這裏,她終於能朝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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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靠近。生活中滿是鄙夷的目光…… 這種感覺其實並不陌生。他是我嗎?還是說,我其實是 ——
    年輕女人揮劍殺死了一個男人。如今這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再也不會因愧疚而惡心反胃、心神不寧。她轉過身,可戰鬥早已結束,同伴們已經獲勝。她把收拾戰利品的事交給別人,立刻開始尋找母親。在攻擊襲來前,她接住了對方的手臂,迅速擊中對方的手腕,奪下了武器 —— 劍從母親手中掉落在地。母親臉上先是滿臉困惑,很快就變成了冰冷的怒火。她本不該贏的,而這場勝利,隻會把她推向 ——
    —— 我。多麽特別的一個人,或許她就是曾經的我?還是說,我其實是 ——
    魔法師坐在 inert 的石牆中間,看著家人慢慢死去。這樣的死亡漫長而寂靜,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盡管他天賦異稟,體內流淌著神聖的血脈,卻落得如此結局。無能為力的痛苦讓他備受煎熬。最後,是一塊被遺忘的石板救了他。那石板既危險又有害,卻也承載著希望。石板上寫著 “拯救”“在一起”“帶他們回家”。於是你振作起來,延緩了他們的死亡,開始拚命尋找,渴望把那份希望帶向 ——
    —— 我。那些失敗,那些無能…… 這種感覺難道不熟悉嗎?還是說,我其實是 ——
    在地表之下深處,“我  我們  種子” 在生長  擴張  進化  變化,化作骨骼  結構  脊柱  軟骨,刺穿  撕裂  生長出肌肉  軀體  意識。“我  我們  種子” 在痛苦  煎熬  喜悅  蛻變,看著  感受著  見證著 “我  我們  種子” 的形態  軀體  輪廓,在哭泣  厭惡  絕望  自責  憎恨。“我  我們  種子” 被困住了,可仍有潛力  希望。“我  我們  種子” 或許能突破  質疑  超越不可能  悖論  矛盾,朝著 ——
    —— 我變化。那…… 那是我嗎?一定是,對吧?這樣才最合理。還是說,我其實是 ——
    —— 不,不對。別想了。這樣猜測毫無意義,線索太多,我根本無法 ——
    不,我肯定是 ——
    我知道了!那既不是十年前,也不是一小時前,更不是一個紀元前。我想,那應該是……
    五年前。或許更久?或許更短?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畢竟,那隻是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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