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四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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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惠普坐在那裏點頭,她正用粉筆在石板上清點我們收集的怪物部件。她的腿不太好,重活幹不了,沒人確定之前的撞擊是不是讓她骨折了,也不知道加厚的盔甲有沒有幫她擋住大部分傷害。就連她自己都沒法說清疼不疼 —— 惠普天生感覺不到疼痛。我們隻能集體 “勒令” 她少動,至少等找到 “符文石” 檢查一下骨密度再說。她那把超大號的十字弓就放在旁邊,還沒上弦。
加斯特、羅尼和基特正在給 “母巢怪物” 放血。那些幼崽 —— 也就是 “變體”,不過把隊友和它們歸為一類實在有點殘忍 —— 血液裏沒有神性,所以他們隻需要處理幾具屍體就行。這活不算難,而且他們三個都隻是受了點皮外傷:加斯特的胳膊淤青嚴重,已經動不了了;羅尼挨了好幾下狠的,但盔甲幫他擋了下來;基特身上的血也不是她自己的。
這些傷都不用立刻處理,還算幸運 ——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治療藥劑和強化藥劑已經全用完了。之前加斯特為了保護後排隊員,被劃了一道深傷口;羅尼則在戰況危急時,不得不灌下所有強化藥劑,才沒讓肌腱斷裂。
我的傷口大部分已經愈合了。幸好加斯特會一套淨化腐壞的符文,隻需要一點 “神血” 就能啟動,很方便。
我在腳下暗紅色的草地上擦了擦滿是血汙的手。這片人工清理出的空地外,“心材樹” 長得密密麻麻,能見度極低。之前我們花了兩天多時間砍樹、移走倒木和灌木,要是直接在森林裏戰鬥,恐怕早就喪命了 —— 樹木太多,大部分攻擊都施展不開。我們是不情願才進入 “神裔” 的洞穴的 —— 那隻母巢蜘蛛太狡猾,不肯在我們熟悉的場地應戰。這個決定的代價是:一麵盾牌被毀,還有半秒鍾的昏迷。
“蜘蛛通常會生這麽多幼崽嗎?” 惠普問道。
我聳了聳肩。
“啊,這個嘛,得看情況。” 達維安立刻接話,“一般會有幾十隻,但不同種類數量不一樣。在‘中心地帶’,這事兒本來就說不準。”
惠普咬著一縷黑發:“可它的幼崽至少得死一半吧。”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它們是‘變體’啊。” 她語氣平淡地說。
“啊,是啊,沒錯。”
小隊裏隻有我和基特不是 “變體”。達維安的臉在枯草般的頭發和粗糙的皮膚映襯下,扭曲得像個漩渦;加斯特頭上一根頭發都沒有,吃得比最營養不良的孩子還少,身材卻異常臃腫;羅尼雖然體型龐大,卻有一隻孩童般的小手,而且不會說話;惠普的腿每天都得引流,不然會積滿膿液。除了這些最明顯的特征,他們的變異還讓他們養成了各種特殊習慣,生活都得圍著這些習慣轉。
我曾經以為,既然 “變體” 在外界總是被另眼相看,基特應該會和我最親近。現在看來,當初真是太天真了。
森林裏傳來一聲呼喊。我繼續手裏的活,沒抬頭。“你們在瞎嘀咕什麽呢?” 那聲音對女人來說顯得有些低沉,卻像湖麵一樣平滑 —— 要是聲音的主人不這麽討厭,這嗓音本該很悅耳。
我皺起眉頭。真希望放血的活能更久一點。
基特大搖大擺地走進空地。她的皮甲剛洗過,還沒幹透,上麵的血漬卻沒完全洗掉。羅尼跟在她身後,那張異常稚嫩的臉上掛著一絲狡黠的笑。我嘴角微微顫動,而當他那齊耳的白發被誇張地一甩時,我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
那年輕女人回以一個冷笑:“本來想找個人聊點正經的 —— 結果在那邊跟兩個笨蛋待了半天 —— 沒想到這兒還有個‘大人物’。來吧,文,” 她拖腔拖調的口音突然變得字正腔圓,“給我們講講唄 —— 你剛才那笑話到底有多精彩?”
“沒什麽笑話。” 我收起笑容,表情恢複嚴肅。
“哦?可剛才明明有什麽事讓你笑得那麽開心啊!”
“可能我天生就這麽好笑吧。”
“是嗎?” 她的口音又變回了原樣,“你剛才不是還陰陽怪氣的嗎?”
我皺起眉頭,這才停下手裏的解剖活,第一次正眼看向她:“陰陽怪氣?”
“就是說話帶刺。”
“懂了。” 我想了想,“沒有,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謊言說出口時,自然得仿佛真的一樣。
“是嗎。” 她的語氣透著敷衍,“那咱們就冷靜地聊聊你那該死的盾牌吧。”
我閉了閉眼:“這不關你的事。”
“不。” 她的語氣變得尖銳,“咱們倆都清楚,這都是屁話。你的裝備關係到所有人。”
“要是我自己找死 ——”
“我才不擔心你。我們需要你扛傷害。你出問題,我們就得有人死。”
我咬了咬嘴唇:“要是我承認是我搞砸了,你能不能盡量別把血弄我身上?”
一陣風帶著汗臭味吹過來。加斯特從樹林裏走出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拖著龐大的身軀向我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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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特眯起眼睛看著我:“幹這行,你躲不開血的。”
“我不管,” 我搖了搖頭,“這是我的條件。剛才在洞裏 —— 你本該讓我被戳一刀的。”
“該死的!” 她爆了句粗口。羅尼的臉立刻皺成一團,露出嫌惡的表情;達維安更是做出要嘔吐的樣子。“不行!你受傷,所有人都得擔風險。要想死,等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說。”
“我是‘蜥蜴血脈者’。就算身上有洞,我也能戰鬥 —— 以前也這麽打過。”
“那也 ——”
“文。” 加斯特突然打斷她,那雙綠色的大眼睛銳利地盯著我,“該吃晚飯了吧?”
基特往草地上吐了口唾沫,轉身走向惠普。那姑娘被突然坐在身邊的基特嚇了一跳,後者正眯著眼睛打量她手裏的石板。
我點了點頭:“能搭把手嗎?”
加斯特微微頷首。我站直身體,舒展到自己的最高身高 —— 除了羅尼,在場的人都沒我高。這身高是逝去歲月留下的印記,深深鐫刻在我的骨骼裏。
我和這位光頭女士一起準備生火。收集材料、挖火坑是我的活,生火則歸她。我們找了個屍體少些的地方。我用劍鞘鏟土 —— 泥土裏纏著細小的樹根,一鏟就是一大塊 —— 加斯特則努力不讓自己睡著。清理 “神裔” 的這些天,我們幾乎沒怎麽睡,而她受的影響最大 —— 加斯特平時每天得睡半天,才能正常活動。
小樹枝很容易找,周圍的樹枝多到能供一個鐵匠鋪用。我砍了幾刀,把樹枝劈成合適的大小,代價是刀刃又鈍了一點。沒一會兒,我就收集夠了材料,回來時發現加斯特已經用幹草引著了火。這很正常 —— 她隻需要搓搓手,按一下身上的符文石,就能冒出紫色的火花。
“能把火弄旺點嗎?”
她沒說話,隻是伸手碰了碰口袋裏的符文石,火焰立刻變成紫色,旺了一瞬。
“謝了。” 我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大家吃‘變體’的肉沒問題吧?”
羅尼正忙著從怪物屍體上剝甲殼,聞言立刻轉過身,臉上擺出誇張的害怕表情。他那隻發育不全的小手和另一隻正常的手一起,快速比畫了幾個有明確意思的手勢 —— 盡管雙手還在發抖。我隻看懂了 “食物” 和 “別” 兩個詞。
“別吃我。” 惠普麵無表情地翻譯道。
羅尼又比畫了一陣,惠普再次清了清嗓子。
“別吃我!” 她尖叫起來,聲音尖得像鳥叫。我被這聲音刺得皺起眉頭。“這樣夠清楚了吧?”
那巨人咧嘴笑了笑,表情有些古怪。
“真不能吃你嗎?” 我故意用非常禮貌的語氣問道。
惠普的嘴唇尷尬地撇了撇:“不行?”
“真可惜。那我隻能吃蜘蛛肉了。大家沒意見吧?”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羅尼又比畫了一下。“能不能把肉包在小麵團裏煮?” 惠普翻譯道。
“呃……” 我抬頭望天,努力回憶我們還有沒有食材,“我們還有土豆嗎?”
“沒了,” 惠普說,“三天前就吃完了。”
“那餃子就別想了,隻能做燉肉。”
基特發出一聲抱怨。
我臉上堆起假笑:“怎麽了?燉肉挺好的啊。”
她也模仿著我的表情 —— 在她臉上,這表情活像在嘲諷。或許我剛才的表情看起來也一樣糟糕。“抱歉啊,不過你做的燉肉跟喂狗的沒兩樣。”
我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跳:“那羅尼可以吃你的那份。”
那位巨人立刻響亮地咂了咂嘴。基特的臉皺成一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張嘴想說什麽。但先開口的是達維安。
“別這樣,文,” 他語氣誇張地反對,“這似乎有點不公平,不是嗎?”
我挑了挑眉:“既然她不想吃,我總不能逼她吧。” 我轉向那個高個子女人,問道,“你想吃我做的‘狗食’嗎?”
她眼周的黑皮膚皺了起來:“不想。”
我點點頭,轉身繼續處理怪物肉,剛好能掩飾住嘴角得意的笑。有時候,讓她吃癟就是這麽容易。可惜,她絕不會讓我占最後上風。
我一邊切肉,一邊攪拌鍋裏的東西。達維安和惠普在找能吃的植物;羅尼繼續從怪物身上撬甲殼,偶爾扔給我一塊能吃的肉;加斯特在打盹;基特則在朝我扔小石子。剛開始,我就算背對著她,也能躲開或接住石子,但這反而讓她扔得更起勁。等燉肉快好時,我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我猛地轉過身瞪著她:“能不能別扔了?”
“能啊。”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手裏的石子卻沒停。
“你會停嗎?”
“不會。”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羅尼,能幫我看著鍋嗎?”
羅尼頓了頓,點了點頭。我抓起背包,轉身跑到空地邊緣,爬上一棵還算結實的樹。樹枝是黑色的,彎彎曲曲,還長著尖刺,但也湊合用了。
基特跟了過來,站在樹下抬頭看著我:“你這是在躲我?”
“是啊。” 我撥開綁在背包上的破翅膀,打開磨損的皮袋,取出一個正在雕刻的木頭玩意兒,又從腰帶上拔出小刀,繼續削了起來。
“真的?” 她的聲音沉了下來,“你就打算這麽躲著,不說說盾牌的事?”
“是啊。” 我正打磨著木雕上一條斷臂的殘端,總也弄不好 —— 從來都弄不好。“你說得對。” 我努力不去想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我會找個更好的盾牌。”
“哦,是嗎。你沒騙我?”
“沒有。”
“行吧……” 說完,她慢慢轉過身,慢悠悠地走回鍋邊。我用餘光看到她把羅尼從燉肉旁趕走,自己守在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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